郑永年：中国政治经济模式的未来，企业如何不变成“怪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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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神州日知 祗舍

和西方近代政治经济分离模式不同，东方文明尤其是中国演化出了另一类政治和经济的关系。

中国文明从来没有在知识层面把经济视为一个独立领域，在经验层面，经济也从来不是一个独立领域，政府把推动经济发展作为己任，同时，也从这个过程中产生政府统治合法性。

社会层面上，老百姓文化心理，直到今天仍然对政府的经济责任抱有高度认同。

确切地说，在东方，经济从来就是国家治理的一个有效手段。

《管子》首篇“牧民”中，就论述了经济对国家治理的重要性。

汉代《盐铁论》，中国基本上对政府的经济责任，及其政府如何承担这个责任有了共识。

（祗舍注：不过，汉武帝晚年下“轮台罪已诏”，使汉朝重新回到汉初的黄老之道，因为汉武帝的国家经济主义维持不下去了，详请参看文末“推荐阅读”第一条。）

这个意义上，中国最好的经济学著作就是《管子》。

今天，西方把中国看成是“国家资本主义”。

如果梳理一下从汉朝到当代中国的经济形态，就会发现中国几千年来“吾道一以贯之”，存在着一个比较有效的政治经济体制：顶层永远是国家资本；底层都是自由民间资本，中间层即国家跟民间互动合作的部分。

通过三层资本结构，政府维持政府和市场之间的平衡，履行经济管理的责任。

其中，有四个比较短的时期走了极端，经济国家主义化，国家完全占据主导地位，市场被有效扭曲甚至被消灭。

这四个时期即王莽改革时期、王安石变法时期、明朝朱元璋的改革以及改革开放前那段时期。

市场存在，但不是西方早期资本主义那样的完全自由市场，而是被规制的市场。

近代以来，西方的市场尽管也是被规制的，但基本上还是资本占据主导的市场，即使政府也要服从市场原则。

经济理论上，西方经济学学首讲供需关系，靠供需调节市场，而《管子》却不讲“供需”，而讲“轻重”，但调节“轻重”的角色是政府，而非市场。

近代以来，在解决“国家与革命”问题上，中国各派政治力量都有自己的主张，毛泽东等通过“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把列宁的学说成功应用到中国革命上，在和各种政治力量的斗争中胜出，确立一个新的政治秩序。

新中国成立之后，在一段时间里，毛泽东也曾经想继续用“革命”手段来解决“发展”问题，但并没有预想的成功，这在改革开放以来获得成功。

改革开放之所以成功，一定意义上便是对中国传统政府与市场关系的回归。

中国与苏联和东欧国家区分开来，因为中国不会像这些国家那样，通过简单的政治手段（政治开放和民主化）和“大爆炸式”的经济手段（政府退出经济活动和激进私有化）来幻想谋求经济发展。

中国也和很多发展中国家区分开来，因为中国没有幻想通过依赖西方经济来谋求发展。

今天，西方不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主要是从西方的意识形态出发的。

另一方面，中国怎么变也的确不会变成西方那样的市场经济。

中国还会继续是上述三层资本、三层市场结构，互相协调着往前发展。

西方资本主义，正如马克思所分析的那样，不可避免地会爆发周期性经济危机，比如1930年代的“大萧条”、1997年／1998年的亚洲经济危机、2007年／2008年的全球经济危机等。

中国过去40年基本上没有经济危机，跟这个政治经济体制的调控能力有关系。(编者：按照经济学家温铁军观点，建国后曾发生过8次经济危机，详见文末“推荐阅读”第二条）

中国对人类共同体所做的更有意义的事情，并不仅仅是中国已有多少人致富，而是已有多少人脱离贫穷。

在过去40年里，中国已经促成7亿多人口脱贫。

这个社会奇迹远比经济奇迹更为重要。

如何理解这个奇迹？

就是这里所论述的中国文明的政治经济观念，及这一观念所演化出来的政治经济体制。

广义而言，东亚经济模式都重视政府推动经济发展的功能，进而，东亚国家的政府不仅推动了经济发展，还做出巨大努力，通过社会建设，培养中产阶层，实现了政治和社会转型。

今天，东西方两种政治经济模式都面临问题和挑战。

西方面临的问题须通过结构性再造来解决，而中国面临的问题则属于在现存结构之上进行调整和改进的问题。

西方目前内部民粹主义崛起，外部经济民族主义崛起，主要是要解决内部经济问题。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是西方经济结构失衡的产物，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经济结构并没有变好。

西方在政治很难作为的情况下，结构性调整光靠经济力量本身很难实现。

北欧少数国家开始试行“一人一份工资”模式，但很显然这也不是什么新思路，而只是福利模式的扩大版。

西方如何能够像当年建设福利国家那样，再次进行重大改革和调整来实现政治、经济和社会的再平衡，有待观察。

对中国模式来说，经济发展一直是政府的责任，这一点不仅不会放弃，而且会更加巩固。

中国可以改进的地方也很多，但主要是围绕三层市场之间实现平衡这一目标。

无论是国家主义占据主导地位，还是市场主义占据主导地位，都会导致失衡，进而发生危机。

如何实现平衡？这需要产权、法治和政策各个层面的共同努力。

政府更须赋权社会本身培养自身的发展能力，包括经济和社会两个方面，使得社会有能力平衡资本的力量，而不是仅靠政府平衡。

祗舍点评

其实，不论西方还是中国，随着企业的社会职能越来越重，原来的一些政府权力已被企业所代替。

所谓社会主义，其实就是社会企业占主导地位的社会，企业要以社会利益为首，经济利益为辅，股份制就是实现形式之一。

政府的责任，就是立法规范这些企业的行为。

这次美国政府停摆，国内多是看热闹和冷嘲热讽的，但是，我们更应该看到，美国政府停摆更告诉我们，一个社会没有了政府，也不会陷入大的动荡和动乱。

这是因为长期以来，美国是“大社会，小政府”模式，很多管理都是有社会自身来管理的。

而且，想象一下，一个社会如果为一个组织所控制，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

因为，一旦这个组织出了问题，这个社会都要为此付出代价，这不恐怖吗？

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很多，一个王朝灭了，社会就陷入动荡动轮，如果社会是多中心管理的，至少会减少动荡和动乱。

所以，未来中国，不论国有企业，还是民营企业，发展方向是向社会企业迈进，尤其是一些有关社会利益的大企业。

近年来，向一些大型的互联网企业，不论是谷歌、脸谱、推特，还是百度，阿里巴巴等，如果这些企业以盈利为第一位，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企业发展要以人为本，也要为人服务，否则，沦为“怪兽”和“邪恶工具”，的确人类承受不起。

所以，未来社会，社会企业应该占据主导地位，其它企业则为辅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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