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俊杰
43,串联 在天安门广场见到毛主席后,多数八一五战士回到展览馆已是晚上十点过,同学们仍沉浸在无比兴奋和幸福之中,七嘴八舌地谈着见到毛主席时激动心情,有的则到展览的走廊上写下日记,记下这终生难忘的一天,表示要誓死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第二天起床后,有不少同学都没有鞋穿只能打着光脚,当时的早晨已有寒意,同学们带的衣服不多,只穿一两件衣服本来就冷,现在又打光脚。俗话说寒从脚下起,光着脚走在冰凉的路上感觉更冷了,好在那时乘车不要钱,在车上光着脚比在地上走的感觉要好些。我们上车后,有几个小女孩看到宋玉丰、张良武打着光脚,很是好奇,眼睛盯着他俩的脚。一个小女孩突然发问:“你们是四川来的?”我们听了吃了一惊,问她:“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四川人?”“四川人喜欢打光脚嘛!“哦?四川人爱打光脚连京城的小女孩都知道了?”我们有点不好意思。 张良武向那几个小女孩解释:“昨晚毛主席接见红卫兵,我的鞋子被踩掉了,没办法只能打光脚了!”“鞋子被踩掉?你们可以去公安局找嘛!那里捡的鞋子多着哩!”一个小女孩对我们说。我们一听大喜过望,张良武又向女孩打听了地址,没费什么功夫便找到那个“公安局”。其实这里应该不是公安局,是个派出所,我们准备进去找鞋子。派出所门口有个三十多岁的警察在值班,看到我们要进去,便问:“你们有什么事吗?要干什么?”“我们来找鞋子(孩子)!”“你们的孩子多大啦?什么时候丢的呵?”我们一听便笑了起来,我们四川话的鞋子的方言发音是“孩子”,在北京闹出笑话了。“我们是来找鞋子的,不是找孩子的”,张良武操着蹩脚的普通话讲明了来意。“呵,找鞋子呀!”警察也弄明了我们的来意,笑起来:“里面孩子多得很,你们去找吧!”
我们几个来到院子里看到的鞋子不是几双几十双,而是鞋子堆成的小山。宋玉丰张良武围着鞋山转了几圈,哪里找得着自己的鞋子呢?只能望鞋山而兴叹了。那时人们的思想真单纯,不是自己的鞋子不能拿!要是换了今天,随便捡一双来穿起不就完事了吗?宋玉丰、张良武无奈只能离开鞋山,光着脚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卖草鞋的小店,在张良武他们买草鞋时,我向店家借了针线要把我的鞋子后跟补上。店里卖东西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她找出针线,我开始自己补鞋。她见我使针用线挺熟练的,又看了我们几个几眼问:“你们是重庆大学的呀?”我们又吃惊反问:“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戴有校徽吗?”她指了指周训全戴着的校徽,我们有点不好意思问她:“你怎么没上学?”“上学?早停课了!停课了参加文化大革命嘛!” “参加文化大革命?我们这些初中生知道些什么?能干些什么?”我一听,有点愕然。我们大学生停课闹革命,好歹算是成年人,有文化懂政治,参加文化大革命勉强说得过,他们中学生懂啥啊?停课闹革命能干什么?鞋子补上后,我们向这个小女孩道谢离开了。回去的路上,我们几个没有像往常那样说这说那,可能都在琢磨小女孩的话吧。 毛主席接见红卫兵后不两天,北京街上出现一个传闻。在《人民日报》刊登的新闻图片中,陈毅外长的头被换成了邓小平的头。毛泽东接见红卫兵时,刘少奇、邓小平还是上了天安门城楼的。遗憾的是记者拍的新闻照上没有邓小平的形象。据说为了不引起外界的猜测,决定把陈毅的头像换成邓小平的,并请示了当时的中央宣传部长陶铸,陶铸同意了。这张换头术的照片发出后,很快被人发现被捅了出来,于是陶铸成了“中国最大的保皇派”被打倒,后来听说他的亲哥还揭发他是“叛徒”,他很快死了,成为这场运动早期的牺牲者。 有了毛主席接见的光荣,多数八一五战士回到重庆后,都更加积极地投入文化大革命,也有少数同学虽然腰无半文,但靠着文革时期革命小将乘车不要钱,每到一处都有红卫兵接待站吃饭住宿不愁,就四处串联、畅游四方,甚至有的还因天气变冷向接待站借钱买衣服,穿着一身新衣荣归学校……我后来才知道还有这种操作——不过这样做的是少数人,否则文化大革命就变成旅游革命了。 回校没几天,中学老同学,现在昆明工学院读书的程耀光来到了重庆大学,老同学相见,自然有讲不完的话。十月十九日,“八一五”对学校广播站、印刷厂电话总机等要害部门夺权,从此八一五战斗团掌握了学校大权,直到一九六八年工宣队、军宣队进校。重大无线电系的造反派叫做“(八一五)战斗团六一八分团”,负责夺取广播站,我们包围广播站的所在地饶家院,此时赤卫军已基本瓦解,无法对抗八一五,夺权没遇到什么阻碍。我碰巧遇到中学时一个女同学万翠花,跟随她的还有一位男士,大概是她现在的同学。他们对夺权不甚理解,我还向她们解释了一阵——类似的夺权,在全国可能处于领先地位,比著名的上海“一月风暴”都要早三个多月。 顺便说一下万翠花同学,在毕业复习时,我们一班学理工科的合编到三班,我坐在她的后一排,她经常回过头来向我询问疑难问题,属于我高中阶段说话最多的一个女同学。她个子不高,圆脸,学习很刻苦,没有搞清楚的问题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而且不避讳男女界限。她高考时竟一鸣惊人考入华东纺织工学院,别人都感到惊讶,但我并不意外,天道酬勤嘛!学校被八一五夺权后,所谓保皇派都偃旗息鼓了,学校已无反可造。怎么继续革命呢?必须走出学校,到全市各县区去煽风点火,造那里走资派的反。于是重大“八一五”开始组织校外分团,以我们“六一八”分团为主组织了北碚分团。团长叫黄永玉,是六七级的师兄,戴个眼镜,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我们班一部分同学也加入了北碚分团。
北碚在重庆西北部,离重庆市区有四十多公里。据说用碚字为名的地方甚少,什么叫碚?有巨石突入江中者为碚,此地在重庆之北故称北碚。北碚背靠缙云山,嘉陵江环城而过。此处因秀丽的花园式城市而享誉四方。抗战时重庆是国民政府的陪都,而北碚和沙坪坝因有多个政府机构驻扎,众多政要和文化名人居住,又被称为“陪都之陪都”。北碚分团驻在十三中,这个学校的红卫兵是八一五派,当时学校已停课,除了少部分参加到文化大革命中来,大部分已回家。教室是空着的,所以重庆大学八一五北碚分团把这里作为大本营,一间教室作为办公室,一些教室作为寝室,把课桌拼在一起就当床了。分团一方面转发中央文革关于搞文化大革命的一些讲话和两报一刊(《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和《红旗杂志》)的一些鼓动造反的社论,一方面揭露重庆市委、四川省委和西南局压制和反对文化大革命的罪行,认定李井泉、廖志高、任白戈等人就是“走资派”,并发布了郑思群被市委迫害致死的真相。这些都用油印传单或大字报方式在北碚发布,在北碚引起很大反响。同时,我们还串联其他学校,了解他们的革命的情况。北碚有三所大学:西南师范学院、西南农学院和四川外语学院。
我记得,先去了四川外语学院,我高中的老同学班团支部书记胡万洪就在这所学校英语系学习。我去的时候他才睡眼朦胧的起床,不是因为懒而是因造反工作忙昨晚刚熬了夜。他见到我很高兴,摆谈了一下学校情况。我也给他讲了去北京的事,这其间有不少人来找他说事,见他这么忙,为了不影响他的“革命工作”,我起身告辞。他也颇感歉意送我出门。我接着去了西南师范学院。这属于全国都有名的师范学院。不但名教授多而且环境优美,据说是当时全国最美的大学。我走进校园到处都是绿树成荫,学生宿舍教学楼都被青翠的树木掩映。有的叫桃园,有的叫李园,还有橘园。橘园的棵棵树上挂满了金色的橘子……看来全国最美的校园名不虚传。在往桃园走的过程中,遇见几个男生正在批斗一个女生,我有点好奇地走过去一看,发现这位被批斗的女生是我在仁寿八中高一年级的同学彭翠华。我就上前问那几个男生为什么斗她,他们说她是“铁杆老保”,我不置可否的对他们说:“算了吧,现在斗同学干什么,何况是女生?现在的重点是整走资派。”
(未完待读,下周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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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图片 @茉莉 拍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