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FA·人物 | 不想当美术家的插花大师不是好导演
敕使河原宏（1927年1月28日-2001年4月14日），日本新浪潮电影导演、花道家、美术家。不想当美术家的插花大师不是好导演，用这句话来形容横跨多个艺术领域的敕使河原宏，想必再准确不过。
敕使河原宏并不是倾注一生于电影的导演，他甚至曾一度退出过电影圈。早年他学的是绘画，因为有一个艺术家父亲又成了花道的传人，也是受父亲敕使河原苍风（1900-1979）的影响对雕塑亦十分感兴趣，同时又从事越前烧陶、舞台美术、电影制作……有这么多身份，却在个个领域都有所成就的导演，即使放眼国际也是不多见。
说到敕使河原家族，就不得不提日本的草月会馆，草月会馆堪称日本艺术运动的中心，它是由敕使河原苍风委托建筑师丹下健三所设计的。苍风就是日本三大花道流派之一“草月流”的创始人。
草月会馆
敕使河原苍风察看草月会馆的设计模型，左为丹下健三
敕使河原苍风虽然是做插花的，但他实际上还是个雕塑家，崇拜安东尼奥·高迪。敕使河原宏从小在艺术气息浓厚的家庭中长大，对花道艺术表现出卓越的天赋和不凡的创意。
敕使河原宏的插花作品
但是，敕使河原宏上大学学的却是绘画，他与安部公房、冈本太郎组成前卫艺术小组“世纪”，三人深受西方超现实主义、存在主义、抽象派文艺思潮的影响。安部公房与敕使河原宏后来在电影领域的合作，成为日本电影新浪潮的重要一旗。
敕使河原宏（左）、安部公房（右上）和冈本太郎（右下）
敕使河原宏的绘画作品
东京艺术大学毕业后，敕使河原宏拍摄了一些纪录短片，主要有《北斋》（1953年）、《十二人の写真家》（1955年）、《插花》（1956年）三部。此后与羽仁进、川头义郎、草壁久四郎、丸尾定、松山善三、武者小路侃三郎、荻昌弘、向坂隆一郎等人组成“电影57”，拍摄了《东京1957》、《东京1958》等片，亦均为纪录短片。
1962年，敕使河原宏首次与安部公房合作推出了长片处女作《陷阱》，获1962年电影旬报十佳奖第七名。看过电影的人都被片中诡异的配乐所吸引，它来自配乐大师武满彻，武满彻颠覆了以往日本电影配乐较少或不用日本传统乐器的历史，创造性地使用日本传统乐器来营造悬疑效果。
陷阱
▼来听听《陷阱》的开场配乐
这段开场配乐就用到了日本传统乐器“尺八”，尺八是一种日本传统竖吹乐器，以其长度一尺八寸得名，武满彻利用尺八断断续续吹奏出“一惊一乍”的效果，营造出惊悚感。此外，还能听出萨摩琵琶等传统乐器。
萨摩琵琶与尺八的合奏
武满彻、安部公房与敕使河原宏，后来被称为“铁三角”，安部公房的小说擅长探讨现代人的身份迷失，展现现代人的忧郁苦闷，而武满彻的配乐更是让电影充斥着一种日式神秘空悠，再加上敕使河原宏的纪录风格，使得由这三人作班底的电影总给人一股难以抒怀的真实的压抑感。敕使河原宏电影创作巅峰的六十年代，包括长片处女作《陷阱》（1962年），《砂之女》（1964年）和《他人之颜》（1966年）均是安部公房的脚本和武满彻的音乐。
砂之女
《砂之女》可以说是敕使河原宏最有名的一部电影了，这部提名了第37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和第38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导演奖项的电影，不仅是敕使河原宏最重要的代表作，也使他成为国际知名导演。影片渗透着对文明和野蛮社会的思考，几乎每一粒流动的细砂都能折射人心最深处的不安与恐惧。
他人之颜
《他人之颜》讲述了一个荒诞的故事，主人公奥山在一次意外中毁容，面部整天缠着绷带，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而此时妻子也渐渐排斥他，奥山无比愤怒，由此展开复仇……这里面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卡夫卡的《变形记》，敕使河原宏再一次把现实生活上升到一个形而上的哲理思辨。
《他人之颜》除了荒诞的剧情和存在主义哲辨外，最值得说道的就是其美术设计。它的幕后功勋就是著名建筑设计师矶崎新。
矶崎新
矶崎新早年就读东京大学时也曾加入安部公房、敕使河原宏所在的艺术社团，但彼时两人并不熟悉，到了六十年代两人才通过草月会馆建立了亲密关系。
矶崎新与敕使河原宏合作在《他人之颜》里达到巅峰，在这部片子里矶崎新担任“美术协力”，他的美工设计堪称一道视觉奇观，完全走在了六十年代的日本电影前沿，如今已成为电影美工设计的经典案例，据说还启发了塔可夫斯基电影里的某些装置，可见影响之大。
《他人之颜》剧照
1979年，苍风逝世，1980年，第二代家元敕使河原宏的妹妹敕使河原霞亦过世，由此敕使河原宏成为了草月流第三代家元，在日本，各流派的创始者和世袭者被称为“家元”，日本的所有传统艺术如茶道、能乐、歌舞伎都依靠家元来传承，就是通过师父的血统来完成传统传承。
1981年，敕使河原宏再次回归电影界，而此时的他更多的是想把父亲的艺术理念通过影像来传达记录，于是他拍摄了纪录短片《活动雕刻家让‧丁格利》（1981年）与纪录长片《安东尼奥·高迪》（1984年）。
纪录片《安东尼奥·高迪》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安东尼奥·高迪》，安东尼奥·高迪是西班牙最伟大的建筑师，有人说没有高迪的巴塞罗那，就好像没有尾屏的孔雀，高迪对巴塞罗那这座城市的文化精髓有着精确地展现。
敕使河原苍风对高迪的建筑作品非常着迷，他曾于六十年代专程飞到巴塞罗那去观望高迪作品。受父亲的影响，敕使河原宏也到了巴塞罗那，并通过胶片记录下了高迪的作品，从某种意义上说，敕使河原宏通过拍摄高迪作品，实际上也是在拍他父亲的作品。高迪作品主倡摆脱水泥的束缚和一切不自然的东西，这也深刻影响到了敕使河原宏的电影作品。
敕使河原宏与父亲敕使河原苍风
进入80年代末90年代初，敕使河原宏仅指导了两部电影，分别是《利休》（1989年）和《豪姬》（1992年），这两部电影在故事情节上有承接关系，《豪姬》的故事继续紧接上一部《利休》。此时的敕使河原宏虽然已不再是六十年代在安部公房剧作下的前卫导演，不过却以几十年的茶道、花道、美术功底，在电影中极尽绚丽之事，影片呈现的就是一幅日本桃山安土时代的华丽唯美又充满悲剧色彩的乱世图景。
利休
豪姬
敕使河原宏一生只拍过8部故事片，要谈敕使河原宏的电影，就不能忽视他的艺术家背景，以及他所处的家庭成长环境与日本战前战后大环境。在敕使河原宏的电影中，他最擅长的便是跨艺术领域的自由整合和表达。敕使河原宏深受美术的影响，他是把电影与美术融会贯通得最好的导演之一，美术对敕使河原宏电影的影响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布景设计，更重要的是影响到了他的影像构造。
同时，草月流的风格和高迪的建筑亦给予他某种创作启迪，他的电影呈现的是一个复杂、充满遐想的现代世界。
值此逝世15周年，谨以纪念。
文 / 水野津波
影视相关，不限字数，择优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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