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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慢交错的间奏曲(上)——暴力区分,主权者和殖民者

陈觞 木棉浪潮 2022-03-15
交错的间奏曲(上)
暴力区分,主权者和殖民者


请先阅读:
历史唯物主义兵临城下(上)
历史唯物主义兵临城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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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本文可以说是“纯理论”,和现实时政没有交互,但是我并不希望只是流于理论空谈,而是提出一种更好的解释历史实践的工具,这就有赖各位读者自行分析了。

本文的重点:
1.暴力的概念和分类:三重暴力,主权和反主权的暴力(神话暴力和神圣暴力)
2.敌我划分:现实敌意,绝对敌意,宿敌
3.神话暴力:立法暴力,护法暴力,律法运作和维持,律法的信和坏
4.被殖民者依靠暴力的主体构建
5.神圣暴力:反暴力的暴力,纯粹生命,弥赛亚时间的回溯:过去为未来铺路,无产阶级自决,爱与恨


一、回顾

 
1.三重暴力的区分:

主观暴力:
顾名思义,主观暴力就是在主观领域呈现的暴力,这是可视化的暴力,也是人的主观感受,最明显的则是打砸抢,或者对外物的破坏。但是,齐泽克提出,“我们应学习后退一步,摆脱直接可见的、由明确的行为者展现出的‘主观’暴力的迷人诱惑。我们需要感知那种引起主观暴力爆发的背景轮廓。退一步可辨识另一种暴力、支撑我们对暴力加以抵制并宣扬宽容态度的暴力。”即拒绝主观暴力的诱惑。

客观暴力:
客观暴力是主观暴力隐含的对应物,它更隐晦狡猾,无孔不入。各种歧视行为和煽动仇恨的演说等都是其具体表现。这样,“我们在媒体中司空见惯的暴力大爆发,就成了资本主义的不平等罪行引发的一个后果”。简单来说,这种暴力不是可视化的,结构性的,而是藏起来的,是资本主义造成的悲剧。
其中包括了符号暴力系统暴力,符号暴力是指在语言等符号性事物中的一种基础性的暴力形式,如种族主义言辞,或更一般意义上的语言在意义世界中的强加作用等。符号暴力是语言中固有的,渗透在我们的话语和交际实践之中。它不仅包括言语习惯中不断再生产的支配关系。人类任何交际行为都涉及意义交换,也就必然包含暴力因素,即是我之前所说的符号阉割,符号阉割不等同于物理性伤害,而是语言的匮乏无法穷尽物质,这就意味着依靠语言认识的人,只能一直接受这种“片面”认识:词就是对物的谋杀。

零度暴力
零度暴力是指无意义、无目的的暴力,但是这不代表这种暴力是无用的。这种无意义的暴力的“意义”,就在于这是弱者的愤怒,零度暴力无意间展现资本主义的矛盾。而零度暴力也是根源性的暴力——社会的根源就是断裂,一切暴力都从中涌出,只是资本主义秩序稳定的时候能够压制和减少这种暴力的体现,但是总会有崩溃的一天。
 
2.主体的异化和分离,内核的硬核:无

在笛卡尔那里,主体是无所不能的,但是拉康却认为主体有所不能的,原来的对于主体的解释都是假定主体完全可知,但是弗洛伊德却提出了难以捉摸的无意识,也就是说主体不透明,它都无法完全认识自身,而且主体是依靠他者的,它表达自身,这是其内核,但是他实际上只能依靠表象来重新理解,这个则是儿童认识自己的过程(镜像阶段)。
如果结合主奴关系则更容易明白,主体既是血腥的,也是受难的。在主体确立之前,首先是两种意识互相对抗,它们互不相让,而在两个意识(“主人”和奴隶)的生死搏斗后才能构建主体,即它们两者之外的东西,但是又在他们之“内”,这就是主体的矛盾。而在经历了死亡斗争之后,才会一个新的未来,这挺像是革命,革命的暴力为自身开辟道路,但是,革命吞噬了自己的儿女。但是,我们与其将革命拟人化,不如直接说,正是是革命的儿女吞噬了自己,要保存革命,那么唯有革命的儿女吞噬自身,即先锋队的自我消解,为群众的自组织留下余地。而苏联的退化则是主体经历了血腥的过程,却没有进行最后的扬弃,这就是主体的任务,它本身就是受难的东西——它什么都不是,只能永远地在他者的欲望之中游荡。
硬核(hardcore)是色情影片的一种,即不借位,直接打真军。但是,硬核就是“真”吗?正如很多色情影片模拟强奸,有人会很享受这种影片,但是,如果是真的性侵实录,这则马上变成违法行为。所以,硬核是“真刀真枪”的,但是根本就是不真实的,大家都知道这是(比较激烈地)演戏罢了。
在亲密关系断裂的当下,这种性关系的主体,一种是色情影片(硬核),还有一个“核”,即核心家庭。hardcore和core family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他们本身就是一个异性恋产物,这是最真实的——一男一女,生育一个或几个孩子,这就是最“硬核”的家庭,因为它显示了意识形态的真相——所有人都要如此结合家庭,绝不能有脱缰之马。但是,如果有人逾越这种模范,例如同性婚姻,独身主义,公社式的无家庭集体,这种硬核立刻就会被起底——其实不服从它,它就是nothing。在真实的不可测之下,意识形态就变为真实——媒体景观就已经代表了真实,股票走势图亦然:资本主义就是拴在股市曲线上的蚂蚱,它几次上升下降就足以影响经济,这是真的会亏钱的。反过来,每一个人都无法影响股市,却又真的在影响——不买股票,市场就维持不下去。这是一种什么都不做的暴力,所以对于当下的意识形态的不服从,也是一种另类的暴力,当然这只是聊胜于无,取代资本主义还需要更大的行动。
这里需要的是康德的“可以争论,但是必须服从”的颠倒,作为一个被束缚的公民,举头三尺有政府(大他者,当然也包括禁令),所以争论之后才要服从——大他者是人活着的担保,但是我们终究要知道:大他者不存在,没有一个神秘的在背后操纵你的“人”。而我们要面对自由,也要面对深渊的时候,这同样不意味着大他者不起作用,因为我们仍然需要一个内在保证。让我们再次回到康德的另一名言:头顶上有星空,心中有道德律令——大他者就在心中,即那个需要达成的理想,在理想面前可以服从,但是必须争论!
  
3.无调世界到阴性政治

无调世界一词来自巴迪欧,意思是一个没有主人能指的世界,但是,主人能指是统摄一切能指的能指,那么这是否等于是能指链(符号秩序)的崩溃?如果这个世界是个人高度原子化的,因此无法形成团体,那就更别说联合——这确实是崩溃了,即新自由主义巨头之一撒切尔夫人的“名言”:没有社会,只有个人。
但是,无调世界也可以用另一个角度来看。正如公有制并不代表全部人都拥有,而是无人占有,即这个最高的位置没有人去占领,所以主人能指常在,但是这种统合,恰好承认了没有主人,在无中介的网络才能实现欲望的流动。这里没有最先者,也没有最末者。在社会喊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时候,这种先后次序就已经表示出牺牲式移情的虚假——这些利己主义者既然把自己排除到人人之外,他们哪会践行后半句?所以,青年人的口号应该改变为:人人是我,我是人人。这不是放弃自我,也不是妄自尊大,而是要在差异之中进入彼此,这当然是一种“异化”,然而在每个人极度疏离的时候,正是需要异化来重建社会联系。
青年,或者是社会中的弱者就是阴性的,这个从性化公式就可以看出来,男性收到菲勒斯的cheating(欺骗与作弊)而得到权力,那么作为整体不存在的女性,唯有用一种暴力——这是弱者的愤怒,她一无所有却支撑起男性主体,这种暴力就是阴性的。无独有偶,在德语中,暴力的单词gewalt就是阴性的,所以我们需要的恰好是阴性政治——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成为全天下的主人。
 

二、主权者的宿敌

 
首先我们必须要提出主权者这一概念,这则要引出另一个备受争议的法学家——卡尔·施密特。我们在这里关注的是主权者的能力,即其立宪和开启例外状态,以及敌我划分。
施密特敏锐地指出了自由主义法学和民主体制的最大的弊端,那就是决定一切的主权者。这个主权者的最大例子则是魏玛共和国,他发现魏玛政权十分擅长来利用暴力来镇压政敌,而且,自由主义式的人道主义却造成了人和人之外的东西——也就是非人的“物”。这种人道主义的伪善给新式战争找到了借口,过去的战争只是为了击败敌人,但是现在远远没那么简单,新式战争是为了彻底歼灭敌人。而“君主”就是决定例外的人,它高于一切,才能作出一切的决定,这无疑是一种神学的演绎。
那么,主权者的最高决定权则定下了敌我划分。我们一直到在接受一种自由主义的宣传,也就是宪政能够保证公民权利,然而,施密特已经从神学的角度解释了这一点的虚无——宪法就是第一个例外状态的产物,这是回溯性的,也说明宪法实际上是只有主权者能够使用的武器,它也能进行敌我划分。这种敌意是分成三种的,在新式战争之前,只有传统敌意,即主权国家打败敌人,这个一般指的是外敌。
但是,在新式战争之中,这种敌意则变为了现实敌意——这个时候的敌人并不是在外的——敌人是向内挖掘的。反对主权者的国内敌人,即非正规军的“游击队”出现了,施密特直言:“现代游击队既不期待敌人遵守法则,也不指望敌人怀有仁慈。它已经从传统的敌意转入另外一个现实敌意的领域,传统敌意管控和抑制战争,现实敌意通过恐怖和反恐的胶着得以强化,直至它在灭绝中终结。”为了阐明这种现实敌意的含义,施密特援引了1813年的《皇家普鲁士敕令》——被颁布的敕令敦促普鲁士全体人民,利用各种可能的手段,与拿破仑的入侵展开战斗。他称这份敕令为“整个游击战争史上令人惊骇至极的公文”。
紧接着主权者的向内挖掘,游击队也在树立另一种敌意。而游击队又分为两种,一种是在地化的反主权的,另一种则是完全隐藏的,全球化——这是主权者的宿敌,而它又以另外一个敌人为宿敌,这不一定是主权者,而是另一个泛化的敌人,而为了要永远的消灭宿敌,那就唯有实现一劳永逸的战争。因此,施密特非常悲观,他发现人类社会的生活之中无处不存在政治,换句话说,敌我划分是永远存在的,如果存在一个没有敌我划分的世界,就是没有政治的世界,他并不认为这个世界可以实现。
我们也同样可以从游击队理论来看出这个敌人,列宁对于十月革命和苏俄内战就划分了这样的一个敌人——资产阶级,更准确来说是整个老旧的压迫体制,这包括了君主,资本家和其他的国家官僚。在这里谈论列宁的论断(即作为游击队)并没有那么必要,唯有主权者是最为“重要的”,正如我们上述所说,主权者的主权国家的第一“人”,正是在他立宪、建立了国家之后,才能有人民——即维护共同体的“我”,但是这是计数为一的,绝不允许有人跳出人民之外——人民之外的就是敌人。人民已经默认了“一”的共同体——这里面的异质就是非人民,它在国家之内,却已经在国家之外了——构成性外部并不代表它在一个界限之外,而是在它里面不作为其部分的部分,就像肿瘤一样。这无疑就是纳粹的拿手好戏——将国内的敌人看作要绝对消灭的物,但是,这一点却不只是纳粹独有。冷战同样是绝对敌意的战争,后来,美国为首的主权国家的反恐战争就在不断的挖掘内敌,为了自身安全而不惜发动“内战”。下文将提到一神论区分也体现了施密特的眼光,他从一神论的神学中看到了主权国家的构成,一神论区分恰好是最适合建立主权的。
 

三、被殖民者的主体


我们可以看到殖民的一种暴力次序,即殖民者对殖民地人民的压迫,接着就是殖民地人民的反抗。但是,在法农看来,这种暴力却是同时的解放:
“当农民得到枪支时,古老的神话就黯然失色,而禁忌也会被一个接一个地打破;对一名战士来说,手中的武器就是他的人道。因为在造反的第一个阶段,杀戮是一种必然;击毙一个欧洲人是个一石二鸟之策,那一下子消灭了压迫者和被压迫者:留下来的就是一具死尸和另一名自由人,幸存者第一次感受到他足下所踏的泥土属于国家。在那个时刻,国土不再离弃他:无论他去哪里,无论他在哪里,它都在那儿——国土始终就在他身边,它与他的自由融为一体了。”
法农在这里把殖民者和被殖民者的关系直接摊开,也就是被殖民者的意识觉醒,从而团结起来,民族在此是受压迫者的一个反抗工具,但是,民族真的能达成解放吗?法农认为殖民者的“意识”会残留在整个民族国家之内,包括了民族的资产阶级还有其代表的政党。因为殖民的关键不只是文化的侵略,还包括了整个资本主义和民族国家的逻辑的输出,换句话说,就是老帝国主义导致了新帝国主义的产生。而第三世界的民族独立之后,民族资产阶级与其国家机器就会代替原有的殖民者压迫本地人民,其中最明显的则是压迫农民,因为资本主义发展的积累就是依赖剥削农民,以此获得资金的,在资本主义化的过程中,也会导致了市民和职员阶层对农民的歧视——他们很容易变成老殖民者和新殖民者,也就是民族资产阶级的附庸。
所以,法农认为,农民,尤其是一无所有者才是最重要的,也就是游牧无产阶级。而为了戳破民族资产阶级的神话(所谓的民族解放),农民需要反抗他们才能实现最后的解放。换言之,暴力就是给主体自身开辟道路,这是第三世界的革命领袖和他们队伍的共识。马尔科姆·X和法农一样,也是黑人斗争的领袖,他领导的黑豹党是主张暴力革命的反资本主义团体。然而,他们同属黑人,却有着对于黑人精神的不同的理解。
法农是一个从事精神治疗的医生,所以他会更接近于精神分析的思路——黑人不是天生的受压迫者,他们同样是被构建的,正是因为深受压迫,这样才能团结起来。那么,既然殖民者使用暴力,或者说,不管是谁的统治都是充满暴力的,那么面对暴力,为什么不能行使暴力?他断言道:暴力的使用一旦指向抗争和解放,第三世界便开始构筑其自身。马尔科姆·X则相反,他更想挖掘黑人的本质,这颇有先验的味道。他认为美国的白人至上主义掩盖了黑人精神,黑人虽然带着黑面具,却只能假装成白人,以白人方式行事,这就是黑人精神的“自我分裂”
虽然法农和马尔科姆·X的论述有着巨大差异,但是他们都认同一点——撕破黑面具和撕破白面具同等重要,决不能陷入一个民族压迫另一个民族的轮回,而且用暴力来构建主体,革命的主体高于主体的革命。这就是血腥主体——它必须在主奴的生死搏斗中实现自我,这也是第三世界反抗的重要手段,彭湃也同样以此塑造海陆丰农民的主体,依靠大规模的暴力来压倒地主,但是,这种反暴力的暴力能不能一劳永逸,而转变为受难主体?也就是主体自身的空无被发现之后,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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