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拜登的移民改革为何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图源:
https://foreignpolicy.com/2021/01/21/biden-immigration-reform-trump-populism/
唐纳德⋅川普（Donald Trump）的总统任期从怒吼诋毁墨西哥人和一系列限制移民的行政命令开始。这些都于1月20日结束了，拜登刚上任便启动一项全新且全面的工作，要彻底改革美国陈旧、运转不良又往往是残酷的移民制度。乔⋅拜登总统在就职典礼当天就将这项有争议的立法放在一大堆紧急提案的首位，这是最强烈的信号，表明成功的移民改革对他的总统任期以及对国家的意义。虽然拜登应该与共和党人一起努力寻找可行的妥协方案，但他必须准备好使用他能用的一切手段，包括结束参议院的“拉布”(filibuster)，来促成这次移民改革的成功。
[译者注：“拉布”或称冗长议事，指国会议员通过冗长发言来推迟或阻止政府提案的通过。]
某种意义上，拜登的移民改革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因为，正是过去的两次移民改革的失败催生了川普主义，而移民之争已经成为美国将成为怎样一个国家的代名词。
本文是《外交政策》连续报道美国总统拜登上任100天政策解读的一部分，作者爱德华·奥尔登（Edward Alden）是西华盛顿大学罗斯杰出客座教授，外交关系委员会的高级研究员，也是《调整失败：美国人如何在全球经济中被甩在后面》（Failure to Adjust: How Americans Got Left Behind in the Global Economy）的作者。
图源：https://www.politico.com/news/2021/01/26/biden-immigration-bill-462479
原文链接：https://foreignpolicy.com/2021/01/21/biden-immigration-reform-trump-populism/
拜登上周三公布的新提案，与过去国会两次失败的移民法改革提案有许多相似之处。提案包括为大约1100万未经许可在美国生活多年的移民中的大多数人提供获得公民身份的途径，为技术工人及其家属颁发更多的绿卡，扩大接收难民和寻求庇护人士的数量，以及向中美洲国家提供更多的对外援助，以减少离开这些国家的人数。这一切都将标志着拜登的移民政策将跟川普政府的政府有个180度大转弯的巨大改变。
拜登的紧迫感是恰当的。此前在移民改革上的失败助推了川普的崛起，而其成功将大大压制川普领导的本土主义运动。川普的“前辈”帕特⋅布坎南（Pat Buchanan），在1992年和1996年的共和党总统初选中，以反移民和“美国优先”的纲领开展强有力的竞选；随后他发表文章，喋喋不休地宣扬“移民入侵”和美国白人出生率下降在危及西方文明的主张。
2005年时任总统乔治⋅布什（George W. Bush）发起了第一次全面移民改革的尝试，此事的论战让CNN明星卢⋅多布斯（Lou Dobbs）走了大运，此人给他的观众固定喂食反移民恶毒评论，他还是最早接受川普“出生论者”阴谋论（该阴谋论认为前总统奥巴马不是在美国出生）的人之一。
川普与Lou Dobbs。
图源: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lifestyle/style/hardline-views-made-lou-dobbs-a-fox-powerhouse-now-hes-shaping-trumps-border-policy/2019/04/26/cb8ebd6c-5fa4-11e9-bfad-36a7eb36cb60_story.html，
2014年，奥巴马领导下的第二次移民改革尝试在众议院崩溃。
在此不久前，一位鲜为人知的大学教授戴夫⋅布拉特（Dave Brat）击败众议院的共和党为多数党的领袖埃里克⋅坎托尔（Eric Cantor）。布拉特在弗吉尼亚州开展初选活动时，指责坎托尔在非法移民问题上软弱无力，尽管这些不符合真相。布拉特从最初在民调中落后坎托尔30个百分点，到最后奇迹般地取胜，背后策划人正是后来成为川普亲信的Breitbart主席史蒂夫⋅班农(Steve Bannon)，并得到保守派电台广播节目主持人劳拉⋅英格拉哈姆(Laura Ingraham)和马克⋅莱文(Mark Levin)的支持。这演变为川普2016年总统初选成功的模式。
[译者注: Breitbart是美国一个极右翼的新闻和评论网站。]
2014年，共和党众议员领袖Eric Cantor意外败给茶党挑战者Dave Brat。图源：https://3chicspolitico.com/2014/06/10/breaking-eric-cantor-loses-congressional-primary-to-tea-party-candidate-dave-brat/）
川普开始竞选总统时指责墨西哥移民是毒贩、罪犯和强奸犯，和他总统任期结束前一周巡视德克萨斯州阿拉莫的一段边境墙，都并非巧合。在川普的“竞选军火库”中，反对移民比任何其他问题都更能触发支持他的选民的两大核心恐惧：就业竞争产生的经济焦虑，对国家种族变化的复杂性带来的文化和种族恐惧。
一项为移民打开新大门、让数百万人走上公民之路的法案，将限制未来共和党总统对这些群体可能造成的伤害。
2020年，7400万美国人在川普粗暴的本土主义下仍然投票给他，这表明民主党人再次涉足移民之战时将面临怎样的挑战。共和党人及其媒体盟友肯定会指责民主党大开边界；参议员乔什⋅霍利（Josh Hawley）先开第一枪，他在1月19日推迟了通过拜登提名的国土安全部部长亚历杭德罗⋅马约卡斯（Alejandro Mayorkas）的院会投票，他说马约卡斯“未能充分解释将如何执行联邦法律并确保南部边境的安全，鉴于当选总统拜登承诺要撤销主要的执法和安全措施”。
图左：参议员Josh Hawley向1月6日国会外抗议人员挥拳致意；图右：拜登提名的国土安全部部长Alejandro Mayorkas。图源：https://www.dailymail.co.uk/news/article-9165413/Josh-Hawley-launches-new-attack-Joe-Biden-lodges-objection-Homeland-Security-pick.html
在这样一个充满敌意的环境中，拜登怎么可能在布什和奥巴马失败的地方取得成功？之前的失败有两大教训：别指望共和党人会真诚谈判，别让“完美”变成事情能做成的障碍。
2013年，共和党议员及其媒体盟友共同反对奥巴马的《平价医疗法案》，即使在这样的灾难性经历后，奥巴马仍相信自己能在移民问题上与共和党达成协议。他加紧驱逐未经许可入境的移民，达到创纪录的水平，以此向共和党发出信号，他将严格执行任何新法律。他在参议院的民主党盟友接受了共和党在边境安全和国内执法投入数十亿美元新开支的要求，作为将未经许可移民送上公民之路的代价。虽然这带来参议院68票的稳妥支持，却在众议院一无所获。
共和党众议院议长约翰⋅博纳（John Boehner）阻止了任何对移民改革法案的投票，声称除非该法案获得众议院共和党核心小组的多数票，否则无法通过，而核心小组已被越来越多的茶党激进分子所控制。布拉特击败众议员共和党领袖坎托尔的事实，结束了博纳本就不冷不热的拉拢共和党人支持移民改革的工作。
图左：时任众议院共和党作为多数党的领袖坎托尔(Eric Cantor)；图右：共和党众议院议长约翰⋅博纳(John Boehner).图源：https://www.latintimes.com/eric-cantor-defeated-house-majority-leader-loses-tea-party-candidate-dave-brat-179561
拜登应该料到共和党人给予他同样的待遇，不过拜登也应该给共和党人行正确的事情的机会。这一次，决定权将在参议院手中，两党各占一半，而共和党的核心小组却四分五裂。如果建制派共和党人如参议员米奇⋅麦康奈尔（Mitch McConnell）、约翰⋅科宁（John Cornyn）和罗伯⋅波特曼（Rob Portman）决定与党内的川普派彻底决裂，没有比支持移民法案更好的选择了。
尽管参议员林赛⋅格雷厄姆（Lindsey Graham）与川普关系暧昧，但他是2013年参议院移民法案的关键缔造者。与拜登合作会招致川普反移民铁杆粉丝团的愤怒，但会得到党内传统企业捐助者的大力支持，也会得到许多宗教领袖的支持。
考虑到麦康奈尔长期的阻挠记录，更可能的情况是，他会在合作的提议上反复摇摆，提出后又将其收回，拖延并可能扼杀这一努力。拜登应该设定一个明确的最后期限，让共和党人知道，他欢迎妥协，但仍将推进该法案。
左中右分别是Mitch McConnell，John Cornyn和Lindsey Graham，图源：https://www.salon.com/2020/06/06/awful-news-for-republican-senate-candidates-odds-of-gop-holding-senate-suddenly-collapse_partner/
如果合作失败，拜登将面临更艰难的选择。参议院的“拉布”规则实际上需要60票的“超级多数”才能通过立法，这似乎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但拜登有可能去做的是根据被称为“调解”的规则，即只需简单多数票。调解投票主要用于税收和收入法案，但移民改革的许多内容，包括合法化和新增技术移民，对收入有重大影响，都可能勉强应用规则。也有可能将法案的部分内容附加到其他必须通过的立法中。
这将意味着把法案分成几块，而不是通过一个单一的综合方案。虽然这些弯路不会是完美的，但“要么全部，要么没有”(“全赢或全输”)的方法已经失败了两次。拜登不能承受这样的失败。
而如果所有其他选择都失败了，拜登应该准备采取下一步行动。如果民主党人在寻找机会削弱“拉布”规则，那么很少有议题能让这样的举动赢得党内更广泛的支持。共和党人深知这一点，仅以威胁废除“拉布”以推动移民改革，就能鼓励他们合作和妥协。
这种激进的策略可能进一步疏远共和党选民，甚至可能疏远无党派人士。但这很可能是以短期代价换取长期利益。
首先，一项向移民敞开新大门，让数百万人走上入籍之路的法案将限制未来共和党总统对这些群体可能造成的伤害。川普能够在边境将儿童从父母身边扯开，并将合法的寻求庇护者拒之门外，原因之一是现行移民法给予总统的自由裁量权太大。拜登利用行政命令做出的任何改变都可能被未来的总统推翻，但要推翻国会通过的新法律则难得多。
其次，公众对移民改革的支持一直在增加。虽然共和党人和民主党人之间仍然存在分歧，但最近的民调显示，大多数美国人都认为，移民会使国家变得更加强大。如果拜登成功，数百万无证移民将在未来四年内走出阴影，最终被接纳为社会的正式成员。全国各地都会感受到这种好处。虽然边境的挑战依然存在，但日益恶化的非法移民问题将被拿下台面，一场激烈的辩论终究能够冷却下来。
2018年，即使在川普政府边境亲属分离政策下，各项调查显示，大多数的美国人仍认为移民对美国是有益的。图源：https://immigrationforum.org/article/american-attitudes-on-immigration-steady-but-showing-more-partisan-divides/
拜登不能接受失败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
移民之争已经成为美国将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国家的代名词——是一个仍然将自己视为世界灯塔的多元、欢迎的国家，还是一个害怕变化的狭隘、孤立的国家。这里没有简单的中间地带，也没有能够满足价值观迥异的美国人的妥协方案。
但有时候，领导人需要确定国家的方向，而不是对风向束手无策。拜登在他的政治生涯中一直很清楚，美国的力量、未来的繁荣和全球影响力在于其多样性和开放性 ，这也体现在他的就职演说中。
在经历了太多年的失败之后，现在是抓住这样一个未来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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