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作品▏冯梅：父女两代军旅情
随笔▏父女两代军旅情
文/冯梅
小
时候，我在父母卧室里意外发现了一张父亲穿军装的照片。我拿着照片，兴奋地跑去问父亲：“爸爸，你当过解放军呀？！”父亲回答说是啊！说罢，还撩起裤腿，让我看他小腿上的一块小笼包大小，呈黑紫色的疤痕并淡定地告诉我，那是他打日本鬼子时留下的。刹那间，父亲原本就伟岸的身形变得更加高大，一种骄傲感在我幼小的心底油然而生。
从那以后，我经常在父亲洗脚时用小手轻轻抚摸他的那块伤疤，懂事地问他还痛不痛，并央求他讲那些我百听不厌的战斗故事……我也毫不吝惜地与小伙伴们分享那些危机四伏、险象环生、惊心动魄的故事，得意地炫耀我爸爸是打鬼子的英雄，每次都引来同伴们的赞叹，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直到小学五年级，我看到历史课本中赫然写着抗战时间是1937年～1945年，我惊呆了。父亲是1946年出生的，抗战胜利时父亲还没出生，他怎们可能去打鬼子呢？！我捧着课本去“质问”父亲：“爸爸，你骗了我整个童年啊，难道你就没想过我会长大吗？”父亲哈哈大笑，这才“坦白”了那张军装照是他在文化大革命时期当“红卫兵”的旧照，而腿上的伤疤是他作为知青下放到农村，开山炸石头所致。说完这些经历，父亲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说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名军人，我明显地感到父亲的话里带着浓浓的遗憾，更隐隐地感到了他对我好像有着一种深深的寄托。
贰
我
高三那年的一天，父亲带回家一个消息：今年咱们县里招女兵！喜悦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当时，我们全家没有任何人有过军旅经历，对军队的了解只限于影视、文学作品。军队对我来说是陌生、神秘和戒备森严，除了有些好奇，我更多的是胆怯。父亲极力鼓动我报名参军，反复强调我的条件完全符合，让我一定要珍惜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去感受下火热的军营生活，像花木兰一样，帮他实现此生的梦想。
也许是父亲的执着感动了上天，也许是我与军队真的有缘。一切都那么顺利，那年冬天，父亲看着我穿上了深蓝色的海军军装，目送我登上了北去的列车，眼里饱含着不舍、欣慰、激动、满足和期望。
就这样，我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女兵。和父亲18年的朝夕相处，突然被遥远的路程、军队的高墙和严格的军规阻隔，我和父亲一时间都无所适从。父亲下班回家听不到我甜甜地叫他，看不到我活泼的身影，感觉房间空荡荡，心里空落落。听母亲说那段时间父亲总是拿着我的照片发呆，甚至落泪。而我远在严寒的北方，严肃的环境、严格的训练、严苛的管理都让在家备受娇宠的我感到压力山大、喘不过气。
为了给我信心和勇气，那时，父亲几乎每周给我两封信，我每次收到信，都如获至宝，小心翼翼的拆开，一个字、一个字细细地看，经常是翻得信纸软塌塌的，直到下一封信的到来再将前一封信放好。父亲的信就像沙漠里的甘泉，成为我解忧的良药、心灵的寄托、前进的动力，成为我更加坚定地在军旅之路中前行的精神支柱。在部队的前几年，我和父亲往来的信件高达300多封，被我们戏称为《军地父女书》。
叁
1998
年，得知我考上军校的消息，父亲欣喜若狂，逢人就说。我每次寒暑假回老家，亲戚朋友们总说父亲以我为荣，我是他的骄傲，他每次说到我时都是眉飞色舞、兴高采烈。我取得的每一点进步、荣获的每一次奖励父亲总是比我还高兴，总是鼓励我再接再厉，争取更大进步。父亲至今还能如数家珍地说出我何时何地何因立过功、受过奖。
我在部队的每个阶段，父亲都不辞辛苦、千里迢迢地去探望。让我最难忘的是新兵那年中秋前夕，父亲只买到了站票，还毅然决然地上了行程近30小时的火车，为了让我和战友们过上中秋节，他背了100个月饼，在火车上蹲了一天一夜……。
每一次，他走进我服役的军营，身板总是下意识地挺得更直，眼神也更亮，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仿佛是进入了无比神圣的殿堂，对来来往往穿着军装的战友们总是投去无比崇敬而羡慕的目光。他说他就喜欢军营里一尘不染的环境、直线加方块的队列、战士们嘹亮的口号、干净利落的军礼和英姿飒爽的军装。
每次我探亲回家前，父亲总在电话中千叮咛万嘱咐地让我带上军装。父亲一生谦逊而低调，唯有我探亲回家时，他会一反常态，高调地让我穿上军装，挽着他的胳膊去逛街，尽情享受着路人们好奇而艳羡的眼光。遇到熟人，他便会骄傲地向别人介绍我。对这样的“礼遇”和热情我总是觉得浑身不自在，渐渐的，任凭父亲怎么叮嘱甚至央求，我都不愿意穿军装陪他逛街了。有时为了让他断了念想，干脆就不带军装回家，一次次地让父亲失望，当时尚且年少的我的确没有真正体会父亲对军队那种可望而不可即，一辈子的魂牵梦绕，一辈子的遗憾万千的深情，现在每每想到这里都十分自责。
肆
2014
年，我脱下军装，离开曾劈波斩浪、穿越宫古海峡、冲出岛链、挺进太平洋的威武战舰的舰艇部队，转业回地方工作。回到家乡见到父亲，他的第一句话是：“梅梅，你穿军装的样子我还没有看够。”我调皮地笑了笑：“再也不用穿了”。心里却和父亲一样，分明是不舍、是惆怅、是难以表达的酸楚。
回想自己近20年的军旅生涯，是父亲用他此生对军队无限的热爱为我勾勒出了人生画卷、是父亲美丽的谎言为我编织了一个军旅梦、是父亲的坚定和执着让我走上军旅路、是父亲的鼓励和教诲让我考上了军校、是父亲无时不在的言传身教让我成为了一名正直善良的海军军官。
我们都知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就如花落花开自有期，潮涨潮落自有时。纵然留恋，纵然珍惜，却只能藏在心底。
任何一个经历过部队洗礼的战友，对军营、对军队、对军装，都有深深的一种深深的情愫，是热爱、是难忘、是眷念、是说不清又道不明……。
古往今来，有多少军人或曾经的军人都和我们父女一样，对军队有着别样的情感，连宋代大词人辛弃疾都那样怀念军营，写下了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的千古名句。
我想，这是我们父女两代人的军旅情，一定也是千千万万人心底里对军旅那份特殊的永远永远都无法磨灭的注进骨髓、融入血脉的最深的情感。
【作者简介】冯梅，安徽旌德人，2000年毕业于海军大连舰艇学院，2014年转业到地方工作，现在杭州市某区机关单位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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