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笔谈▏再议图们江出海口及我国的通航权利
图们江是一条国际性河流，发源于长白山脉主峰白头山的东麓，全长516公里。历史上，因为清政府割掉了外东北，当时本来是中朝边界的图们江的末尾变成了朝俄边界，长约15公里。中国至今保留着图们江口15公里的通航权。根据《中俄珲春东界约》和《中俄勘分东界约纪》等历史条约和勘界条款，中俄边界的最后一块界碑“Y字碑”在图们江入海口处紧贴江岸的水中，中国拥有图们江江面的领水主权，中国的船只可以从图们江俄罗斯一侧的水域出海。
日本海还被称作鲸海的时候，东北三省中的黑龙江和吉林其实不是内陆省，在日本海有大片的海岸和岛屿。沙俄迫使清政府签订《瑷晖条约》、《北京条约》等不平等条约，强行划走了原属于中国的100多万平方公里土地，东北地区在日本海再无一寸海岸线。其中，吉林尤为可惜，距图们江在日本海的入海口仅有15公里。
随着中国国力的不断增强，我们国际交往越来越频繁，特别是海权意识的更是不断增长，迫切需要稳定有保障的出海口。带着疑惑，参阅了有关文献，可以确定的是，中国确定拥有图们江出海口的自由航行的法律权利。
有关图们江通航权的历史回眸
图们江下游出海口曾经是清廷时期的中国领土，吉林省也曾经是沿海省，1858年《中俄瑷珲条约》的签订。条约内容只有三条，都是关于东北地区的土地问题，涉及到我们这个主题的是：“黑龙江、松花江左岸，由额尔古讷河至松花江海口，作为俄罗斯国所属之地；右岸顺江流至乌苏里河，作为大清国所属之地；由乌苏里河往彼至海所有之地，此地如同接连两国交界明定之间地方，作为两国共管之地”。
这里表达的是乌苏里江以东归俄国所有（江东六十四屯中国有管辖和居住权）。但是这个条约并未得到清政府的批准，由于卖地达300多万平方公里，谈判代表黑龙江将军奕山还受到处理。
1860年，俄使伊格纳切夫利用英法联军攻占天津、北京的机会，以所谓“调停有功”的名义，诱迫清廷签订了《中俄北京条约》。并就图们江口有了更明确地表述: 中俄东段边界之东南段“自白棱河口顺山岭至瑚布图河口，再由瑚布图河口顺珲春河及海中间之岭至图们江口，其东皆属俄罗斯；其西皆属中国。两国交界与图们江之会处及该江口相距不过二十里，且遵天津和约第九条议会绘画地图，内以红色分为交界之地，上写俄罗斯国阿、巴、瓦、噶、达、耶、热、皆、伊、亦、喀、拉、玛、那、倭、帕、啦、萨、土、乌等字头，以便易详阅。”在成琦与卡札凯维奇（又译“卡扎克维赤”）签订的《自乌苏里江至海的边界地图》上，也标明耶、亦、喀、拉、玛、那、倭、帕、啦、萨、土、乌12个俄文字头的界牌。
其中，乌字牌定在图们江入海处的江口东岸、日本海边，图们江下游东（北）岸至日本海沿岸的罕奇海岸仍归中国，中国通过罕奇海岸将俄国和朝鲜两国隔开。可以看出，按照《北京条约》图们江下游是中朝边界，中国自然仍然拥有图们江中国一侧的主权。
1861年6月28日，中俄双方签订《中俄勘分东界约记》，作为《中俄北京条约》的补充条款。同时两国还签署并交换了《乌苏里江至海交界记文》（又称《中俄东段交界道路记文》），清廷代表成琦等人并未踏勘边界，仅按照俄国单方面绘制的地图及要求画押钤印。《乌苏里江至海交界记文》中仅规定设八座界牌，少了“乌”字等7座界牌。乌字牌的遗漏，使中国丧失了罕奇海岸的主权。从而使俄国与朝鲜半岛隔图们江相连，获得侵略朝鲜的立足点，并封锁中国通过图们江出日本海的通道。
为试图弥补《中俄勘分东界约记》签订后乌字牌等界牌的遗漏带来的巨大问题，以及解决俄国非法侵占中国黑顶子的问题，同时纠正土字牌设置地点错位问题，恢复中国在图们江的出海权，1886年，中俄双方举行“岩杵河勘界会议”，签订《中俄珲春东界约》。此次中俄重勘珲春东界，将吉林兴凯湖至图们江段的中俄边界详细勘定。中方争回黑顶子地方和图们江航行权，但未能争得树立乌字牌并收回罕奇海岸的领土。
1886年10月12日，俄国南乌苏里界务官马秋宁照会中方珲春副都统称，“接到滨海州督军巴拉诺夫的指示，令本属各官，如有中国船只由图们江口出入，不可阻拦。此照会史称《俄国关于中国船只出入图们江口事的照会》。中俄谈判过程中，经双方谈判代表议定，将此照会作为《中俄珲春东界约》的附件，而具备法律效力。该照会内容为：
大俄国乌苏哩界廓米萨尔照会与大清国珲春副都统：
为照知事：现于我们本月三十日接准东海滨省固毕尔那托尔箚文内开：饬令本属各宫，如有中国船只由图们江口出入者，并不可拦阻等因，箚饬前来，将此照会贵副都统，愿此事我两国和好益敦可也。
至此，中国船只正式在法律上恢复了沿图们江航行的权利，此法律权利也一直得到我国事实上的行使。
图们江口近代历史和现状回顾
此后半个世纪里，中国船只利用图们江出海权经商贸易、出海捕鱼。民国初年珲春县城设有码头和海运公司。1931年“九一八事变”前，珲春港出海运营的船只每年达到1395艘之多，当时我国图长航业公司的轮船出日本海只需4天即可抵达上海。
1938年爆发了苏日两国爆发了“张鼓峰战役”，日军在图们江下游的防川附近立桩堵江，封锁了航道，中断了各种出海活动。
抗战胜利后，中国忙于内斗没有及时拆除障碍恢复通航，立桩堵江加速了航道的淤积，目前图们江已经严重淤塞，水位很浅，无法通航。
1991年5月16日中苏双方为明确和确定已达成一致地段的中苏国界线东段边界线走向，签订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和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关于中苏国界东段的协定》(1992年2月25日年第七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二十四次会议决定批准此协定）。其中第九条规定：
苏方在与其有关方面同意中国船只（悬挂中国国旗）可沿本协定第二条所述第三十三界点以下的图们江（图曼纳亚河）通海往返航行。与此航行有关的具体问题将由有关各方协商解决。
至此，在法律上我国重新确认了中国船只在图们江上确定的出海权。
有的观点认为中俄两国基于历史条约就图们江下游的出海口问题达成一致，但朝鲜方面可以在该问题上持有与中国不同的看法和立场，可以主张在中俄之间关于图们江出海权问题的讨论或者协议，必须得到朝鲜方面的承认和谅解。
但是基于中俄朝三国的历史边界情况，以及在中俄朝图们江边界确定后，我国长期对于图们江出海权曾经确定并实际行使通航权利，而朝方并未提出异议，朝方是无权质疑或阻碍我国此项历史权利的。
后来朝苏双方又在下游建了朝苏铁路大桥，为8孔60米钢架铁桥，桥底至常水位仅高9.6米，其中仅3孔可作为通航孔。大型船舶无法通过该桥，只能通航体积较小的捕渔船，中国商贸船只从此处驶入日本海的通道被完全锁死。
艰难的谈判及背后的无奈
上世纪80年代开始，在中国改革开放的大背景下，吉林省开始谋划打通图们江入海口 ，从而将吉林省由内陆省份定义为“边疆近海省”，以实现全省的对外开放战略。这一战略的背景之一是，《中俄瑷珲条约》中承认图们江河道航行权或者出海权属于两国共有，即可共同利用江河航道，而且，历史上图们江下游的中国渔民的渔船也确实利用此航道进入日本海，比如防川村的村民就从此航道进入日本海打渔。
1991年，吉林省社科院和科学技术委员会共同制定了图们江三角洲开发开放构想，在此基础上，联合国开发计划署提出了一个更宏大的长期计划，这一被称为“欧亚大陆桥”构想，希望在其后20年内投入300亿美元，在图们江下游地区建设东北亚国际物流金融中心。设想从新瀉港乘坐豪华客轮出航，到图们江的国际港口，在那里连客轮原封不动地转乘高速陆路列车，经过中国东北、蒙古、俄罗斯、欧洲等地，最后到达荷兰的鹿特丹港。
在上世纪90年代，我国曾经组织过图们江科考，为了做好此次科考中，《国务院关于对图们江下游及日本海进行科学考察问题的批复》中明确了：“同意你省（吉林省）与外交部协商修改后的对图们江下游进行科学考察的方案，考察期为两周，五只船对图们江下游进行科学考察，不登苏、朝岸，不钻探。考察内容由你省与有关部门具体协商。为了弄清河床、浅滩情况，可在事先征得苏、朝方面同意的前提下，在苏、朝侧设测量点。”
从上世纪80年代后半叶开始，随着冷战思维的解冻，不光是中国的吉林省，沿日本海周边所涉国家和地区，也开始考虑东北亚地区的合作问题，包括日本西海岸的开发、俄罗斯对远东地区发展的重视，而且朝鲜也开始尝试在这一地区进行开放。
朝鲜在1984年颁布的涉外经济法《合作经营法》被寄予厚望，这是在朝鲜国内设立合资或独资企业的第一部外资法规，被认为是朝鲜开始实施对外开放政策的重要步骤。此外，朝鲜在沿日本海的北方罗津市和先锋市设立自由贸易区，后来将两市合并为罗先自由贸易区，与中国的珲春经济开发区相连接，成为图们江下游中朝两国实施图们江流域合作开发计划的重要基地和对外窗口。
但是，掣肘于图们江下游通航权的问题，这一曾被广为看好的地区合作进展并不顺利。图们江流域开发开放的一个关键问题就是，如何使中国的珲春与俄罗斯远东港口城库拉斯基诺与朝鲜的罗津港联结起来，形成一个中朝俄三国国际联运体系。而这样的合作，显然不是吉林一省能左右的，也不是任何两个国家能决定的。
2004年10月14日中俄两国签订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和俄罗斯联邦关于中俄国界东段的补充协定》，基于1991年中俄两国签署的《中国和苏联关于国界东段的协定》，明确了关于两国以来长期争议的黑瞎子岛，珍宝岛以及阿巴该图洲渚地区的归属问题，中俄东段边界问题在法律上已经彻底完结，也是再次承认了中国船只在图们江出海口的通航权。
尽管中俄两国可以基于历史条约就图们江下游的出海口问题达成一致，但朝鲜方面在该问题上持有与中国不同的看法和立场，主张在中俄之间关于图们江出海权问题的讨论或者协议，必须得到朝鲜方面的承认和谅解。比如，中国根据《中俄瑷珲条约》主张中国出海权，但属于朝俄边界的图们江下游15公里河口部分，就需要得到朝方同意或谅解。
不过，这一构想，直到今天也未能得到实现。相关人士表示，在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参与的多个边境合作区的规划中，图们江地区的是最为棘手的一个，“不确定性因素太多，不可控因素也太多，有时候甚至连对话都无法实现。”
图们江通航权恢复的重大意义
图们江地处东北亚地理几何中心，图们江直接沟通了中俄朝三国，是东北亚腹地和欧洲的连接枢纽，也是我国由陆域进入日本海的唯一水上通道。东向与日韩隔海相望，西向可通过陆桥到达俄罗斯，开辟这条东北亚区域海陆联系的大通道，对实现海洋强国目标、振兴东北经济发展、提升我国在东北亚格局的战略地位等具有重要意义。
与此同时，北极航线连结中国北方和欧洲两大贸易区域，“海上丝绸之路”与“滨海国际运输走廊”交汇于远东港口，形成一条陆海联运的交通大动脉，为东北地区加强与欧洲联系提供了一条安全的短距离航线，有助于推动俄罗斯远东开发与中国东北老工业基地振兴相结合，打造出更多元的价值链和更广阔的合作平台。
图们江口附近的摩阔崴湾是我国离北极航线最近的港口，借港出海，开发和利用北极航道，就可通过陆海联运进入“海上丝绸之路”，向东通往日韩，向西穿越北冰洋驶向北欧，进而极大拓展贸易市场纵深，与促进图们江区域合作，推进珲春自由贸易区建设、推进“一带一路”建设是相辅相成的，将会产生更大的叠加效应，推动东北经济与社会发展新一轮振兴，达到以开放促进高质量发展的目的。通过在珲春与长春连接的高铁将货物快速从东北吞吐至日本海，包括能源、水产、木材、粮食等等，解决了东北没有出海口的问题。
当然，我国如果要恢复图们江出海口，仍然有大量的工作要做。除了外交上的努力，恐怕通航能力也需要提升。因为河流干道泥沙淤积及俄朝铁路桥阻挡，图们江已经不适宜大型船只通行，仅能行驶渔民的小船。如果要恢复图们江的出海通道，东北新增一个出海口，那么清淤工作及迁移铁路桥势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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