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癌后，厂长夫人坐着轮椅去恋爱
主题：宋婷婷
大家好，这里是知音真实故事编辑部。
68岁的王美萍在过去一直过得低眉顺眼，但现在，她决定换一种活法。做医美、怼亲戚、跳国标、恋爱，她的行为让女儿女婿越来越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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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真实故事
丈夫去世才半年，68岁的王美萍就打算换一种活法。
她去纹野生眉，又做面部spa。大姑子看不惯，问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没几天，小叔叔也给她发语音，说看见她在老年相亲广角转悠。
“大哥才走，你就寻思找老伴，是不是太急了？要真找，我没意见，但房产可别被人骗了哦！”
王美萍“哼”了一声，几个字“关你什么事”发过去，顿时觉得精神气爽。
不过，女儿李妮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他们也是关心你。”
“你姑那是见不得我穿红戴绿，生怕我这个亲戚丢她的脸。还有你叔叔，我去公园转两圈，他就整这些幺蛾子，还不是怕我的房子被别人占了，少了他那份钱！一个个说得冠冕堂皇的！”
李妮愣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母亲说亲戚的坏话。
以前的王美萍可不这样。
丈夫排行老大，顶了老爷子的职，当上纺织厂厂长，又分了房子。
小叔抱怨好处全让老大家占了，哄骗老爷子把祖上的房子卖掉，逼得老爷子搬进王美萍家，他还要大哥立据，日后，王美萍家这房子如果卖了，要分他五万块。
王美萍心里不平，没少和丈夫吵，但吵归吵，她和亲戚们见面都是和和气气的。
现在，王美萍不想受气了，一是丈夫已经走了，再者，也因为一些别的原因。于是，她没和女儿商量，就把房子挂到中介。
刚巧，女儿的婆婆做手术，王美萍答应去上海照料7岁的小外孙。
王美萍的女婿在上海高校任教，他们一家住的是家属小区。
离开老家，抵达上海那天，王美萍穿的是改良旗袍，盘了头，脖子上戴着发亮的珍珠项链。
李妮恭维了几句，夸她变了个人，王美萍有点不好意思，“我刚除了眼袋。医生说，过几天就能消肿。”
李妮心里一惊，一路上不停说着医美的弊端。王美萍看向窗外，只轻轻“嗯”了声。
果然，消肿后，王美萍更精神了，一身旗袍衬得她顶多50来岁。
王美萍的到来减轻了小夫妻的负担，做饭、卫生、孩子，每一件事情都安排得紧紧有条。
她起得很早，备好早餐，把头梳得一丝不苟，再趁孩子吃饭的空档，抹脸、涂口红，穿上雪纺衬衫，香槟色开衫，戴上珍珠项链。
才几天功夫，孩子班上的奶奶姥姥们都认识了这个时髦的年轻姥姥，一个个捂着嘴巴讨论她的年龄。
7岁的小外孙回家噘着嘴说，“外婆，我同学的奶奶说你嘴巴涂得像妖精。”
王美萍并不恼，感慨地捧着孩子的脸，“外婆啊，还真想活成老妖精呢！”
晚上吃饭，王美萍总是一副没胃口的样子。每样菜象征性地动几筷子，便抿着嘴说吃好了。
李妮终于忍不住，带着几分怨气说：“妈，你干嘛呢，为了好看，身体都不要了？”王美萍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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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还剩两块排骨，小半盘花菜，李妮准备放冰箱。
王美萍二话没说，直接倒进垃圾桶，没好气地说，“家里不缺那一口，以后剩饭剩菜通通不要吃。”
“您以前不是最讨厌浪费吗？”李妮也来了气。
女婿见状，赶紧开玩笑打圆场，“妈过得精致，咱听妈的。你也学妈捯饬捯饬，不然倒显得你是老妈子！”
但这话让李妮更加来气。
她在中学教书，本来就不宜浓妆艳抹。一天下来，嗓子都是哑的，回到家，往沙发上一瘫，就什么都不想动。晚上，还要带儿子背古诗学英语，哪里有那份闲情逸致打扮。
女婿的话，王美萍也听见了。洗了碗，她执意要女儿陪她出去遛弯。
一路上，母女俩踩着地上的香樟果儿，呼吸着桂花的香气。
王美萍要李妮多运动，又提醒她注意形象，才能经营好夫妻感情。李妮明显不耐烦起来，快走两步，故意和母亲拉开两三步的距离。
看着李妮走在前面，王美萍微微叹了一口气。
小时候，李妮和自己特别亲。但自从她生下儿子，自己大包大揽，伺候产妇，
照顾小外孙，母女间反倒增加了不少龃龉。
李妮回上海上班后，孩子留在湖州老家，由王美萍照料。逢年过节，李妮才从上海来看孩子，感激的话没说几句，却总埋怨母亲喂养方式不对。
一直到孩子4岁，王美萍过度劳累引发腰椎间盘突病，才把孩子交给奶奶。
王美萍希望这回来上海，能和女儿缓和下关系。
她俩踱到小区广场，一群老太太们正拿着红扇子挥舞。领头的宽肩厚背，远远的，就听见一个人扯着嗓子，“大家胳膊要抬起来啊！”
李妮介绍，这是小区“明星”大妈马风琴，新疆来的农村老太，带着大家学英语、跳广场舞、办茶艺会，现在是越过越有腔调。
王美萍瞄了马风琴一眼，直摇头，“她那扇子舞，扭起来，整一个功夫熊猫过大年！”
李妮噗嗤一声，终于笑了。
“这样，你给我也弄个小音响，我要在这里跳国标。你陪我跳。”王美萍说。
啊？李妮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等李妮一把音响买回来，王美萍就兴冲冲地拉着她到广场，紧挨着马风琴的舞蹈队。
音乐一响，王美萍挺直后背，拉着李妮，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李妮却涨红了脸。
广场舞的老太太们看到这架势，互相咬耳朵。
马风琴挥着扇子走过来，“妹妹，你也要在这跳舞？”
王美萍点头，“这么大的广场，你跳得，我跳不得？”
马风琴见对方不为所动，啪地一甩扇子，“妹妹，我们舞蹈队的动静大，你非跟在旁边，别怪我们影响你哦！”
王美萍依旧拉着女儿旋转，不搭话。马风琴脸色有些难看，大手一挥，“姐妹们，跳起来！”
很快，王美萍就发现自己不占上风。
马风琴那边人多势众，《好运来》一响，啪啪啪扇子齐刷刷打开，很快就盖过了她们国标的舞曲，根本听不清节奏。
母女俩人很快乱了步伐，王美萍吃了瘪。
第二天，李妮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去跳舞了，“我要管孩子，哪有那闲心？”
王美萍只好独自拎着音响出门。没有舞伴，她就一个人跳。
每天傍晚，她在广场边，打开音乐，独自一人抬着胳膊，左三步，右三步。路过的看着她，觉得新奇，免不了指指点点。
马风琴领着广场舞的那帮老太太，在一旁跳得热火朝天，王美萍也丝毫不受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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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一个瘦高老头走过来，“女士，我能请您跳个舞吗？”
王美萍打量着对方。老头高高瘦瘦，一袭中式白褂，外面套件灰色开衫，戴副金丝边框眼镜，风度儒雅。
他礼貌地握着王美萍的手，虽然满头银丝，但脚步轻盈，两个人配合得行云流水。
王美萍脸色阴转晴，伴着音乐，转啊转啊，仿佛多转一圈，就年轻了一岁。
不知何时，广场舞那边也停了下来，大家都静静地欣赏着。王美萍更加带劲，尽情舒展着腰肢。
李妮去给儿子买文具，路过广场，看到这一幕，认出老头是丈夫的老领导，学院的赵院长。
老赵有78岁，年轻时留美，有一儿一女，妻子五年前去世后，他和女儿女婿同住。
王美萍穿着针织连衣裙，脖子上戴着珍珠项链，整个人发着光。
李妮从来不知道，母亲竟然这么会跳舞，跳得这么好。
一曲结束时，赵院长还伸手让王美萍轻盈地转了两圈谢舞。
“好！”一旁的马风琴咧着嘴，带头鼓掌，她的队员们也“啧啧”不已。
迎着大家的目光，王美萍拉起裙摆，向大家鞠躬，宛若站在舞台上，在聚光灯束下，享受着高光时刻。
从那以后，赵院长每晚都来。随着舞步，一个高瘦，一个娇小，旋转摇曳。
马风琴热心地给他俩拍着照，发在业主群，引来一片赞叹。王美萍和赵院长很快成为小区一道亮丽的风景。
这天，广场边，马风琴一人对着个平板比划着，居然也在练国标。
“错了错了，先迈右脚。”王美萍实在看不过眼，在一旁提醒。
马风琴赶紧迎上去，一口一个妹妹叫着，非要跟她学国标，似乎早就忘了之前的不愉快。
王美萍也借驴下坡，带着马风琴走了几步。马风琴笨手笨脚，分不清左右，踩了她好几脚。
她慌忙道歉，“妹子，你这人真有意思，非挨着我们跳，不是互相影响吗？”
“我要是找个偏僻的地儿，不更显得我突兀、更孤单了吗？”
马风琴看向王美萍，愣了半天不说话。
这小区里的老人，来来往往，大家都在为子女的小家庭奔波着，发挥着余热。可老人们的心思，儿女们并不一定了解。
反倒是大家年龄相仿，心照不宣地总能从眼神中读懂那份孤单。
“妹妹，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说。”说罢，马风琴往王美萍身边靠了靠。
王美萍幽幽地望着远方，缓缓打开了话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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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时候，丈夫的纺织厂为了活跃业余生活，周末在礼堂举办舞会。作为厂长，丈夫也带头学起来。
厂子里女工多，晚上大家都喜欢邀着伴儿，一起到礼堂，那是女工最好的时光。
但王美萍每天要接女儿上下学，要做饭，伺候行动不便的公公，晚上再静静地守着女儿做作业。
李妮小时候就问过她，为什么大家都跳舞，她不去？
王美萍说不喜欢。可实际上，她经常趁女儿上学，一个人对着vcd跳，慢慢地居然会了，但却没有机会展现舞姿。偶尔自己打扮得艳一点，丈夫就打压自己，说妖里妖气的。
后来，丈夫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风言风语也传到她耳朵里。
她亲眼看见丈夫在五光十色的旋转球灯下，搂着厂花的腰，脸贴在一起，舞会结束，两人还勾肩搭背的。
为了给丈夫留面子，她支使女儿去礼堂喊父亲。
丈夫回家，免不了和王美萍一顿吵闹，他骂王美萍没素质，派女儿盯梢，叫人家看了，怎么想他。
王美萍一气之下，把家里的VCD和音响都当废品卖了，从那以后，家里再也听不到半点曲调，她也没有再跳过。
也许是憋得太久，王美萍竟对着马风琴，一股脑儿吐露起自己的心声。
“我公公脑梗，脾气十分暴躁，我好吃好喝地照顾了他7年，直到把他送走；大姑子心眼多，小叔子霸道，但这两家结婚、生孩子，老公一句话，我就要跑前跑后地帮衬着；
“他爸在外面闹花边新闻，我也想过要离婚，但娘家人劝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家里的弟妹们是靠着他这个厂长才有口饭吃；
“再等到女儿成年有了孩子，我自己也不愿意离了，都过了大半辈子，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我又一把屎一把尿，把小外孙拉扯到4岁。最难的一次，小外孙患上急性肺炎，高烧不退，非要抱着才能安宁，我就搂着孩子，坐到天亮，硬是把屁股坐出两个大坑，这些女儿都不知道……”
马风琴听得眼眶一热，不由感慨起来，“我们这一代人啊，就像一块补丁，哪里需要贴哪里，一辈子都在为别人活。”
王美萍冲马风琴苦笑了一下。她拢了拢头发，深吸一口气，“所以啊，我想任性一点，换一种活法。”
“没错，咱以后就为自己活！我们早就想拜你为师了，从明天起，我们跟你学国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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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王美萍一个人的国标，“兼并”了马凤琴的广场舞队。
老赵也每天都来。王美萍指点其他队员的时候，老赵就坐在一旁笑吟吟地瞧着她。不时有别的女性邀请老赵，但都被他礼貌婉拒，他的舞伴，始终就只有王美萍一个人。
跳了两个月的舞，有几天阴雨连绵，没法出门，王美萍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女婿早就从院里听到些传闻，私下跟李妮说，“这是老房子要着火啊！”
父亲才去世，李妮心里多少有点不悦，但王美萍现在就像个任性的小孩，只能由着她。再说，自己事情多，确实对妈妈有亏欠。
来上海这么久，她从没有带母亲出去逛过。
老赵却带着王美萍去旗袍博物馆，吃网红葱油饼，晚上坐着观景船看黄浦滩夜景。
夜色中，老赵向王美萍表白。“小王女士，你真漂亮！”他紧紧牵着王美萍的手，邀请她一定要去自己家。
王美萍一开始有所顾忌。马风琴看出这两人的心思，她鼓励王美萍，“你不是说往后要为自己活吗？看得出来，老赵是个好人，知书达理，和你很配。”
王美萍终于下了决心，精心打扮一番，把指甲涂成珠光色，敲响老赵家的门。老赵的女儿女婿直勾勾打量着她，看得她直发毛。
一转身，王美萍听见老赵女儿转身她丈夫嘀咕，“打扮成这样，能是过日子的吗？”
老赵变了脸色，安慰王美萍，“宝贝啊，你不要介意，我女儿脾气不好，就那德性。”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老赵很自然地从“小王女士”过渡到“宝贝”这个称呼。
王美萍平生第一次被人唤作宝贝。一来一去，两个人认真交往起来。
老赵下午雷打不动地要阅读两小时的外刊，王美萍就带了钩针和毛线，安安静静地陪在一边。
老赵请王美萍品鉴家里珍藏的红酒，一杯下肚，两人脸色都红润起来。
老赵轻轻搂住她，告诉她已经和儿女摊牌了，打算在小区买个二手房，他们俩单独住，要和她结婚。
王美萍一阵感动，但她不打算结婚，能有个人这样陪着自己，就很好了。不经意，老赵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王美萍的心砰砰直跳，一瞬间仿佛回到年轻时候。
她想起当年和李妮父亲只是看了两场电影，家里就给订了亲。那时候，她并不懂爱情，也没有过真正意义的恋爱，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了一辈子。
突然，老赵紧紧护着胸口，“啊”地一声，脸色变得铁青。
王美萍吓得手足无措，着急忙慌打120送老赵去急救。
医生说老赵是太激动引起突发心梗。抢救室外，老赵和王美萍的女儿女婿都闻讯赶来。
老赵的女儿对着王美萍破口大骂，“我们不反对你们交往，是希望找个人照顾我爸的起居生活，不是让你来索命的！”
李妮并不清楚老赵发病的具体情况，拉着丈夫一个劲儿陪不是。
老赵女儿不饶人，话越来越难听，“我早就反对老头子找你这样的人，成天就知道跳舞，不正经！”
“说谁不正经啊？”李妮容不得外人这样诋毁母亲，和对方理论起来。
王美萍紧紧拉住李妮，她不想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见对方在气头上，他们只好先离开。
很快，这件事在女婿的学院里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赵家还不停给李妮打电话，要他们负责医药费，闹得女儿和女婿关着房门在里面吵架。
王美萍觉得给女儿添了麻烦，心里一阵难受，钻进卫生间哇哇吐起来。
她让马风琴帮忙介绍，很快在小区租了房子。尽管女儿极力劝阻，但她觉得，自己也需要空间，搬出去住，大家都自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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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天，王美萍茶饭不思，不放心老赵，又害怕给赵家人添堵，人也越发清瘦。马风琴带着舞蹈队的队友们来了，不停宽解她，老赵发病是他自己的原因，“妹妹，等你好了，我们接着跳，我们都支持你！”
“是啊，跳舞怎么了，我们就要跳，越跳越年轻！”
大家七嘴八舌地给王美萍鼓劲，她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后来，在马风琴陪同下，她带着水果去医院探望。医生说，老赵本来就有冠心病，手术装了两根支架，总算渡过了危险期。
病房里，老赵独自躺在床上，微张着双眼在吸氧。旁边几个机器做着心电监护、血压监测，病房只听见机器滴滴的声音。
看到王美萍来，他动弹不得，没法说话，吃力地伸出一只手。王美萍握着老赵的手，眼泪不停滚出来。
老赵的女儿进来，一看见王美萍，就跟炸毛一样，要赶她出去。
“要不是你，我爸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还有脸来！你撺掇我爸结婚，不就是瞧准了他退休工资高？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没门。”
“怎么说话呢？人家自己有退休工资，有房有钱，能图你爸什么？图你爸年纪大，还是图你们全家不讲理？倒是你们，从一开始，就是想找个免费保姆，我看，你们才是痴心妄想！”
马风琴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边说边撸起了袖子。
老赵女儿不容分说，将她们一起推出病房。
纠缠之间，老赵女儿粗暴地推了王美萍一把，王美萍一下没站稳，一个踉跄，斜倚着摔在病床外的座椅上——她的头发整个儿被掀翻掉到地上，露出一个光秃秃的脑袋。
王美萍感到脑袋嗡嗡的，两眼一黑，瘫软下去。
等她醒来，已经躺在病房里，旁边输着液。
马风琴两个眼圈红红的。她仔细地帮王美萍戴好假发，轻声嗔怪，“什么时候的事？都不告诉我，真不把我当朋友！”
平日大家都觉得王美萍年轻漂亮，羡慕得很，谁都没想到她竟拖着病体在跳舞。
王美萍吃力地笑了下。
原来，丈夫离世后一个月，她去做胃镜，发现长了肿瘤，是胃癌三期。由于肿瘤紧挨着一个大血管，暂时不好手术，所以先化疗了三个疗程。
“我这一辈子啊，顶着个厂长夫人的名头，却没有享受过一丁点儿自由。那时候，我多年轻啊，我也有光洁的面颊，细软的腰身，我也想跟那些女工一样，在舞池里转啊转啊，却一直没有机会……
“所以得病后，我想跳舞，想恋爱，想重新活一次。这事儿，李妮不知道，我也不想让她担心，你帮我瞒着哈。”
马风琴心里一阵发酸，没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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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妮接到马风琴的电话，听闻又和老赵女儿起了冲突，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她看到母亲脸色惨白得吓人，料想母亲肯定是在赵家受了委屈，心里一急，脱口而出，
“妈，那赵家不讲理，您要找老伴儿，也要分清形势，咱不能作践自己啊！”
王美萍知道女儿是心疼自己，努力挤出笑容安慰她，自己没事。
马风琴是个急性子，在一旁急得看不下去。
她一把将李妮拉出病房，把手背在身后，走来走去，把心一横，爆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全说了出来。
“妮子，你知道你妈节约一辈子，为什么现在不吃剩菜了吗？你知道你妈为什么总化妆吗？你知道你妈为什么要跳舞，搞黄昏恋吗？我告诉你，你妈得了胃癌，还一再叮嘱我不要说！”
李妮愣了，一下没站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她回忆起母亲的一系列的反常举动、每天食欲不振的样子，这才后知后觉起来。
马风琴叹口气，“她生怕给你们添麻烦，什么都不说，但我知道，你妈化妆，是不想被你看出来她脸色不好；她拉眼皮，是希望万一走了，能好看一点儿。还有，她跳舞、和老赵谈恋爱，是这辈子被压抑太久了，想好好活一次。
“我们这一代人和你们不一样，我们思想负担重，一辈子活在别人的看法里。怕亲戚说不孝，怕丈夫说不守妇道，一辈子束手束脚，畏畏缩缩。到老了，还怕子女说为老不尊，老不正经。”
李妮刚想辩解，马风琴摆摆手，阻止她。
“你知道吗？你妈一开始要你陪她跳，是担心你一心扑在家庭上，会变得和年轻时的她一样，照顾到方方面面，唯独忘了要好好爱自己啊！”
一番话，把李妮说得簌簌地落下泪来。
父亲去世后，母亲是怎么独自熬过一个人生病化疗的日子，而她又是多么糊涂，这朝夕相处的每一天，竟然没有发现母亲种种异样背后，辛苦掩盖的真相和痛苦。
她再也忍不住，转身冲进病房，扑倒在王美萍身上。
王美萍摸着女儿的头，“哭什么，我还没死。”抬头撞见马风琴的目光，对方耸耸肩，轻轻关上了房门。
后来，在李妮的坚持下，王美萍重新做了检查，幸运的是，癌细胞没有转移。她做了全胃切除手术。
李妮和女婿轮流请了长假，每天在医院伺候着，跑前跑后，端水接尿。
晚上，李妮给王美萍擦背，洗脚，陪床的时候，就睡在王美萍脚边，母女俩说着小时候的趣事，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亲近。
那段时间，李妮瘦了近十斤。王美萍也决定振作起来。
21天后，王美萍前后又做了五次化疗，对她来说，现在，人生早已没有遗憾，多活一天都算是赚到的了。
又一个秋天，王美萍又穿上了钟爱的旗袍，戴上假发、发亮的珍珠项链。
傍晚，桂花的香气，随着风吹得到处都是。李妮搀扶着王美萍去广场散步，她把头依偎在母亲肩上，撒着娇。
“妈，明儿我就把你的音响拿来，我们一起跳国标，你可不许嫌弃我跳得难看哦！”
王美萍抚摸着女儿的头，像回到自己年轻时候。
突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国标曲高和寡，马风琴她们怎么教都学不会。我啊，以后还是跟着马风琴跳广场舞，她这只功夫熊猫，干起架来还真不赖！”
李妮噗嗤一声，笑了。母女俩紧紧牵着对方的手。
小区广场的大妈们又在热火朝天地跳着。忽然，远远地，一个白发老人坐在轮椅上，捧着一束玫瑰，不停张望着。
是老赵！王美萍看了女儿一眼。
女儿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王美萍缓缓向对方走去，她深吸一口气，像要把醉人的花香吸进自己的骨髓里，她又深呼了一口，好像卸掉了这一生的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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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林西
编辑 | 妖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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