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友给我开了一张10亿的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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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这里是知音真实故事编辑部。
小牟是个精神有点问题的杀人犯。一天,他像壁虎一样爬上顶楼,却被另一个精神病犯人说成是越狱。如何分辨精神病犯说的话,成了狱警最头疼的事儿。
01
这天,犯人小牟收工回来,闪进我办公室:“李管教,麻烦您让其他人回避一下好吗?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向您汇报。”
办公室里其他犯人识趣地离开。小牟环顾四周,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报纸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轻轻放在桌子上。
“这件宝贝世间罕有,我把他送给您。”
我来了兴趣。
报纸一层层剥开,展现在我眼前的,不过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矸石。
这是二十几年前的事儿,我们那所监狱由煤矿改造而来,从事的劳动是煤矿生产,犯人能拿工资。在那里的生产区,矸石随处可见。
“这可不一般。”小牟用手指着矸石上的几道条纹,“这是一块鱼网化石,具有极高的考古价值和收藏价值。一般人看不出来,但是我不一样,我有一双慧眼。”
我把矸石拿在手中掂了掂,再三端详,依然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看来我少了一双慧眼。
我们监区原先只有三名精神异常的犯人,由于管理得当,受到领导表扬。后来,各监区想方设法,把这类犯人调到我们监区,说是统一管理。最多时居然有二十三名精神异常的犯人,小牟是其中之一。
小牟有点不正常,但改造态度好,开口之前总先说“您好”。如果不穿囚服,很像人民教师。看不出他是一个刑期九年的杀人犯。
小牟有两个特殊爱好:给人开花旗银行的巨额支票,或者开药方治病。
精神异常的犯人不用下矿井挖煤,小牟像村干部一样,在吸烟区背着双手溜达。走着走着,突然停在某位狱友面前,贴近脸盯着对方。
“有事?”对方被盯得发慌。
小牟从口袋掏出提前写好的“支票”递过去:“给,拿去花。”
对方接过“支票”,上面工整写着“花旗银行现金支票”,再看金额,整齐排列着十多个“0”。
“我滴个乖乖,几十个亿呐,你这是冥币吧?”
小牟视金钱如粪土,挥了挥手,说:“小钱而已,花完了我再给你。”说完,将对方手中还未抽完的烟拿过来,吸进一口,昂首挺胸走了。
大家见怪不怪,有时还配合小牟,说上一声“谢谢老板”。
开药方和支票需要纸张,小牟每月购买一摞信纸,仍满足不了他的用度,就常来我办公室要纸。
那时我饮食和作息不规律,胃出了点毛病。
小牟给我开了张中药方子,我没当回事儿,随意塞进口袋。
后来,监狱医院的医生无意中看到这方子,说这方子没问题,药材和份量配比精准,是治疗胃病的良方。这医生家里世代行医,入监后在监狱医院发挥专长,料想他说的不会有错。
这事儿传开之后,一名患有高血压的犯人,竟然私下找小牟看病。
小牟问“高血压”:“你知道蛇冬眠吗?到了冬天,蛇不吃不喝,血压和心跳降到最低,这是因为蛇体内有强大的降压基因,所以对于高血压病人来说,蛇是顶好的药。”
“高血压”信了,和小牟在生产区抓蛇。他在矸石山下面,找到一条被人用矸石砸死的蛇,打算煮熟了吃。
小牟阻止他:“不行,得生吃!”
“高血压”强忍着,吞食了一条腐烂发臭的蛇。幸亏被人及时发现送了医,才转危为安。
小牟制造的闹剧很多,我时常被搅得焦头烂额,心想着这年的表扬应该没了。没有表扬兴许也是好事,按照监区领导的话说,“傻子管得好,其他的傻子就都往我们这里送”。
这不,来了一个小牟还不够,别的监区又塞过来一个小龙。
小龙也不用下井挖煤,平时站在墙跟,一手掐着下巴,一手伸进裤子抓着下体,一站就是半天。他的精神状况比小牟还要糟糕。
不管多冷的天,小龙都只穿一身单衣,膝盖、屁股蛋、胳膊肘烂了几个大窟窿。他还往棉鞋里灌满水,在监区院子里来回地走,棉鞋噗嗤噗嗤直冒水。
小龙和小牟分配在同一监室。小龙只睡光板,从来不盖被子。
有天晚上我巡房,看见小龙直挺挺躺床板上,身上盖着一床凉席。后来得知是小牟给他盖的。只能是小牟的主意,但凡脑子好使的人,不会拿凉席当被子。
隔天,小牟拆掉自己的被子,洗干净被面、晒过棉花,再找来针线给小龙缝了一床被子。监区会发被子,兴许小龙觉得这样更显心意。只是小龙不领情,骂骂咧咧扔掉那些棉被。
小牟对小龙有个照应也是好事,别再捅篓子就更好了。
坏事不兴说,说了就来。
02
次年夏天,我们监区举办服刑人员唱歌比赛。
一名犯人报名时说要唱《当爱已成往事》,领导问是唱粤语版还是普通话版,他说是粤语版。
领导高兴,粤语歌那时流行,但不是人人能唱。于是搬来一套电视和功放,专门给这首《当爱已成往事》播放伴奏。
表演节目当天,伴奏刚起,电视上出现虞姬挥剑自刎的画面时,小牟突然在观众席站起来,他双眼通红冲上舞台,抓起凳子朝电视砸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呆狱警和犯人,我连忙招呼大家把发疯的小牟按在地上。
小牟嘴里仍不停地吼叫:“我要杀了你。”
一群人把小牟架到监狱医院,打了镇定剂。小牟冷静之后,我试图探出真相,小牟却什么也不讲。
回监区以后,小牟性情大变。从不与人争执的他,开始骂人打架。
医生了解小牟的情况后,认为他是受了电视画面的刺激,这种情况最好是打开他的心结,避免再出现过激行为。
我准备联系小牟的家属来探视,才发现他是三无人员,无亲人会见,无汇款,无邮包。小牟到底有什么心结?他犯的是故意杀人罪,但具体原因我并不知晓。
小牟有烟瘾,经常到吸烟区捡别人抽剩的烟头。我安排他去洗衣房工作,一来是有人时时看着他,二来在那儿吭哧吭哧洗一上午,能从其他犯人手里分得十多根香烟。
小牟洗衣服的时候很乐呵,嘴里不停用普通话喊着:“小鸭牌洗衣机,现在开始工作啦,有洗衣服的客人,赶紧过来排队吧。”
小牟的精神状况慢慢好转,似乎还体会到了我的照应,逐渐跟我亲近起来。有时竟然还能像正常人一样,跟我讲讲他的往事。
那时我们监狱没出过大事,犯人时常来回生产区和监区,规规矩矩地倒班干活儿,因此管理也相对松散一些。
一个中午,小牟来我办公室聊天。小牟摸了摸我桌上的烟盒,瞟了我一眼,见我没制止,从里面拿起一根,猛吸一口。
在云雾缭绕中,小牟说起了他的过往。
“我爹妈以前是开拖拉机跑运输的,拉石头水泥那种。有一次拉石头,差点撞上一个酒鬼。”
“撞上了?”我也给自己点上一根烟。
“没撞上,躲开了,酒鬼没死,我爹妈连人带车翻到河里,都死了。”
我想了想,说:“糊涂,让速不让道啊。”
“啥?”小牟没听懂。
“没啥,你继续说。”
“我跟我妹妹就成了孤儿,我叔叔把我们拉扯大。我俩成绩都挺好,但是叔叔家里也有俩孩子,我叔叔就一种地的,供不起我们四个娃。”小牟抽口烟,顿了顿,“婶子跟我们说,她到处借钱也只够仨孩子的学费,我心想啊,总不能让两个堂弟辍学吧?也不能让我妹妹辍学吧?那我就不上了呗。”
“你是哥哥,你是该多担着点。”我点点头。
“不过可惜,后来我妹妹也没考上高中,想不明白,怎么会考不上呢,不应该啊。”
“后来呢?”
“后来她去当学徒工,站柜台了。”小牟弹了弹烟灰,“我倒考上重点高中了,以为还能考个大学呢。”
“没考上?”
“这不是杀人了吗?还考啥。”
妹妹18岁那年,出落得亭亭玉立,谁遇上都要多看两眼。
那时镇子里有个叫刘明的,长得黑胖。他爸爸是镇里干部,也有亲戚在县城当官。刘明常常到妹妹的店里买烟,搭讪。
刘明托人去叔叔家说媒,叔叔婶子很高兴,说要是妹妹嫁到刘家,兄妹俩的苦日子就到头了。没成想妹妹不同意,推说年纪还小,还不想结婚。刘明脸皮厚,成天去店里搅扰,一口一个“媳妇”地叫着。
妹妹工作的商店,离家有七八里路。有一天,刘明中途拦下妹妹,把她拖进了玉米地。
“我一听说这个事儿,马上就去捅了他两刀。”
……
突然,小牟猛地起身往外面跑,冲每个监室门大声吆喝起来:“豆腐,刚出锅的热豆腐咧。”午休的犯人门被小牟吆喝吵醒,有的痛骂道:“你他娘的叫个魂?”
小牟的脑子里像是有个开关,可以在正常与非正常之间随意切换。时间久了,整个监狱都知道,只要他一吆喝卖豆腐,保管又犯病了。
小牟精力旺盛,他睡眠少,半夜不睡觉,总爱在监区大院或生活区广场闲逛。
这原是不被允许的,甚至要进行处罚,但我向监区长说明了小牟的情况,大家就没有为难他,顶多把他叫回来。
半年后,我们为管理松散付出了代价。
03
那是半夜2点,小牟看监室里面的犯人都在睡觉,像大多数时候一样,起身出了监室门,出去溜达。
外面走廊里的值班犯人,正趴在桌子上面打盹,丝毫没觉察小牟溜下了楼。
在距离大门100多米远的门岗处,亮着灯,值岗犯人在里面坐着,眼睛时不时地看一眼紧闭的监区大门。
小牟爬上二楼的晒衣场,从晒衣场向五层高的监室楼爬去。监室楼外面有一层防护网,爬上去不是难事。
眼看小牟一步步马上要爬到楼顶,下面传来一声响:“有人爬楼逃跑,赶紧来人呐,有人越狱了。”
小牟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大叫吓了一跳,险些掉下来。低头去看那个人,发现是小龙,他挥舞着双手拼命大喊着。
小龙的喊叫惊醒了正在打盹的楼岗。值班的管教和狱警们也很快赶到,手电强光向上照去,趴在护栏网上的小牟被照得通体发亮,他还背着一只枕头。
“你怎么不睡觉又出来晃?赶紧下来!”我朝小牟喊话。
小牟紧贴在护栏网上一动不动,嘴里还唱着:“我是壁虎,我会爬墙,我是壁虎,我会爬墙。”
值班的同事很恼火,训斥小龙大惊小怪,没事瞎喊什么“越狱”。
把小牟弄下来后,同事教育小牟:“你还壁虎,摔死怎么办?”
就在这时,小龙指着小牟说:“报告管教,小牟精神病是装的,他想逃跑。”
我们知道小龙脑子也不正常,问:“你怎么知道他是装的?赶紧回去睡觉。”
“报告管教,我的精神病是装的,所以我知道他也是装的。”小龙站得直挺挺的。
“那你为什么要装精神病?”我不信。
“我这是当卧底,我就是要等着看他什么时候露出马脚。”小龙得意地说,“
他就是想逃跑,我这是重大立功,你们得给我减刑啊。”
小牟忽然喊起来:“卖豆腐咯,新鲜出锅的热豆腐咯。”
“小龙你有什么证据?”我不相信自己一直以来都被小牟欺骗。
“你们看他手上的胶皮手套啊,我亲眼看见他在洗衣房里面偷的,他要爬电缆所以偷了胶皮手套,傻子能懂这个?他是有计划有预谋的。”小龙过去扯下小牟背上的枕头,“这里面还有一身衣服,也是偷的。”
证据越发齐全,我不得不信了。
“卖豆腐咯。”小牟又喊起来。
我气涌上头,大骂道:“你他妈还装。”
小牟终于安静下来,终于不装了。
“你为什么要装傻,为什么要越狱?”
小牟笑了笑,说:“监狱太苦拉,我实在不想呆了。”
越狱是重新犯罪行为,小牟得加刑。而我因为疏忽大意,被监区长处分,写了检讨书。写检讨书倒没什么,只是一想到被小牟欺骗利用,心里就难过得不行。
之后,监狱实行了更严格的管理。
04
小牟被关押在禁闭室,我给他送饭。放下饭菜要走,小牟依然一口一个李管教地叫着。我没理他,还气着呢。
“李管教,你是个好人,我思来想去……”小牟顿了顿,“还是得跟你说几句实话。”
“没什么好说的,你嘴里能有实话?”
“我是要逃跑,但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想给我妹妹报仇,那个刘明还活着呢。”小牟声音微微发颤。
我回头看见小牟双拳紧握,说:“那刘明犯的是强奸罪,肯定跟你一样也在监狱里面蹲着呢。”
小牟狠狠地摇摇头:“刘家很有势力,我婶子背地里收了彩礼,刘家就说我妹妹名义上已经是他家的人,刘明那不算强奸。我捅了刘明以后,我妹妹就喝农药自杀了。”
我意识到这案子并不简单。后来趁着一次休假,我找到小牟的老家去,想了解了解情况。这事儿在当地闹得很大,我轻易打听到了小牟的叔叔家。
小牟的叔婶告诉我,刘明重伤出院后就被逮捕了,也被判了刑。事实上,并没有小牟猜想的黑幕。
“那你们怎么不去看看小牟,给小牟讲讲这些事儿?”我问小牟的叔叔。
“哎,这事儿都怨我们啊,我们哪里有脸去见他。”小牟的叔叔抹着眼泪说,“以为跟刘家攀亲戚是好事呢,以为是对他们好呢。”
回程前,小牟的婶婶交给我一封信,说是小牟的妹妹遗书,让我转交小牟。
小牟因越狱未遂,加刑一年两个月。加刑程序走完,他重新被送到我监区服刑。他瘦了不少,不到30岁,鬓角居然已经泛白。
后来在吸烟区相遇,我开他玩笑:“悠着点,别吸晕喽,你再出现幻觉,把自己当成壁虎,再去爬墙就不好啦。”
“您可别提壁虎的事情了,是我对不起您的教导。”
寒暄一会儿,我掏出他妹妹的遗书递过去。
上面只有一行字:
“哥,到底还是想告诉你,中考的时候我是故意没考好。以后你要好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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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阿光
编辑 | 邵鸾飞
编辑邮箱:61692124@qq.com
阿光
用亲身经历写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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