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成仇人:当我和23个亲戚同住一个小区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十点人物志 Author 刘小云
撰文:刘小云;主播:宋婷婷
01
万人小区,认识九千人
我爹妈犹豫了一整晚,最后决定拿出全部身家,又找人借了点钱,凑够16万,买了当时最小的户型,成了村里第一批“上楼”的村民。
我记得交钥匙时,我们全家一起上楼看,那时的家还是空荡荡的毛坯房,而且只有两室一厅,这意味着我和我弟始终得有一个人睡客厅。
不过终于不用再倒泔水炉灰,不用忍受冬天光屁股上旱厕的寒冷,我俩还是兴奋了很久。
之后几年,由于市政占地,村里发放了点人头补贴,小区的二期三期启动得很快,据说能放下整个村子,还要把幼儿园、学校、卫生院都搬过去,顺便建一个红白理事会给村民们办婚丧嫁娶,大家都很高兴,陆续凑钱买了房。
万人小区,承载着我们对美好生活的期待。
02
依稀记得,第一次“上楼”,很多老乡还很不适应——
我姑妈买了120多平的大房子,却执意要在主卧和次卧盘炕,理由是床板睡不踏实,能睡下的人也不多;我妈把村里的水桶、墩布都提上了楼,还经常储满水,在村里用水不便,储水是她刻入骨髓的习惯;还有人干脆把这儿当成过夜旅馆,晚上回来住,白天回村里,或者夏天回村避暑,冬天上楼猫冬。
搬进楼房的第一年,大家还时时惦念着乡村生活。我妈每天雷打不动骑电动车回村里打麻将,和老邻居们聊天。就算在小区,她也要跨过好几个单元,上好几层楼,去找相好的婶子们串门。
她不喜欢住楼房,觉得孤闷。唯一欣慰的是,终于不用时时给澡堂送钱了,自己家安了热水器,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她还因此把暂时没买房的亲戚们叫来家里洗澡,没事儿邀请人家过来小住。
说得意肯定是有的,那时一期住的都是村里稍微宽裕点的人家。不过也经不起人家细问:你家几号楼啊?一说15号就露馅儿了——三户一层,最小最便宜的户型。
我上大学的那几年,我的亲戚们也陆续搬进了楼房。大姑二姑、大伯二伯、堂哥表姐……一家上来,一大家子拉拉扯扯也都上来了,我们整个家族因此完成了100%的城镇化。
在以血缘维系的乡土社会,万人小区大多呈现出家族连片的聚集效应。我细数了一下,从爷爷辈的大家族算起,我们整个“李家”一共有18户亲戚,在小区里有23套房,迈开步子走不了5分钟,就能找到歇脚的去处。
若是在北上广深的好地段,我们或许还能享受房地产的红利。可在这十八线小城的城乡结合部,房子,还是小产权房子,也将将只够自住。即便如此,对于刚刚泥腿上岸的农民们来说,也是逆天改命的转折点。
我妈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谁能想到跟了你爸30年,最后还能住上楼房。”
要知道,我大伯结婚时住的还是新打的土窑洞,我爸结婚时才开始流行砖瓦房,后来村里拆迁,换了一处平房,这回又住上楼房,简直是鸟枪换炮,属于时代的快车送给他们的好日子。
03
熟人小区的便利
在彼此知根知底的小区做生意,诚信和口碑是顶顶重要的事。哪家小卖铺卖个坏瓜不给赔,当天就能荣登十多个小区群;我家装修时,木工活儿做得粗糙,但我爹妈也不担心,东西坏了,一个电话就得让木工过来修,不然我爸能顺着找去他家。
在这里,我们的社交半径从核心亲戚圈向外围熟人圈扩散。有时候即便你不认识那人,你的家人也立马能从六度人脉理论里翻出TA和你们家的渊源。大家有什么消息都能第一时间互通,其中就包括很多八卦——
比如某年某月某日,我大嫂发现楼下那户女人不对劲儿,她老公一走,老有别的男人准点来报到。她在群里一说,我姑妈便将来龙去脉细细道来:她家以前住老爷庙对面,她的二儿子就是那男人的……
再比如某年某月某夜,小区里的超市老板扬言要自杀,消息一出全小区哗然,赶去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我大姐住在他家对面,顺势架起手机在群里直播,瞬间让闹剧变喜剧。
至于谁家儿子赌博输了十几万卖了老宅,谁家穷得还不上车贷了还要在群里接龙买龙眼吃,以及哪家老太婆年轻时候作恶,现在活在两个儿媳妇手里战战兢兢……这种消息更是源源不断,逢年过节一回家,都轮不上我问,亲戚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聊闲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能轻松了解全村事。
04
更大的代价
我二姐也因为给孩子办周岁宴犯了愁。她不想大办,只想告诉几个亲近的亲戚,可这个请了那个哪能不请?一大家子起码五桌起步,不收礼她吃亏,收礼了就不能光吃饭。思来想去,她说服自己,一家人小吃一顿得了,就这还得罪了最疼她的三舅妈,“已经给娃娃买好银锁锁了,结果人家压根儿没想请我去。”
因为距离过近,即使是亲人间也会因摩擦增多,而出现嫌隙。
我二姑本来不想买楼房,可她所有的亲戚全都搬进了小区,她再不买房,里子面子都过不去,不得不掏出自己的养老本35万,购置了三期的两室一厅电梯房。结果买就算了,她还和自己最讨厌的亲大哥住了对门。
几个子女本该轮流照顾奶奶,但大伯不想接奶奶去自己家住,为了营造自己还在村里的假象,他白天在村里待着,晚上偷偷回小区住,连灯也不敢开。若是二姑住得远也就算了,可惜两人是个对门,半夜听见他家冲马桶的声音,气得大闹一场。
而像我这样,无法承受外界过度窥视的人,早早就离开了小区。偶尔回去一趟,也如芒在背,生怕被问东问西。
前一阵子我休产假回娘家休养,下楼散散步,很快就碰到了一个不想见的远方二妈。她惊呼我怀孕后怎么变得这么丑这么黑,还夸张地说我至少胖了100斤。搞得我心情糟糕,隔天就让老公来接我离开。
老公问我,回家住的不开心吗?我家的大本营在那边,不是有很多人可以陪我吗?我说正是因为这样,才更不想回家。
可离开时间长了,我又会怀念这种热闹的场景。我曾在广东生活了6、7年,在完全陌生的城市工作,除了同事几乎没有朋友,甚至连合租的舍友都不知道她们的全名。
我爱给姐姐、我妈、姑妈打视频电话,看到她们永远扎堆出现屏幕上,经常能抚慰我漂泊异乡的孤独。
如今结婚成家,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我却也时时记挂着万人小区里的大事小情。每当想起那个小区,故乡就有了具象的含义。时而喜欢,时而厌烦,时而想念,或许就是我们与故乡之间的距离吧。
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十点人物志(id: sdren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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