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的情人节
老魏评论,痛快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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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节”是最暧昧的一个节日,乃至于没有人敢大大方方承认自己过节,但却又纷纷给其他人发节日祝福。
这一天,最滥的文青标题就是“没有情人的情人节”,不仅武松鲁智深公孙龙这等僧道中人这么嚷,就连西门庆也绝对会在朋友圈“表白心迹”——前提当然是屏蔽了潘金莲等一干情人。
头脑中真正没有“情人”概念的,大约只有武大郎。不过商业时代,说不定武大郎也会与时俱进,在微店上推出“情人炊饼”,将之弄成心连心的形状,通过抖音和朋友圈卖力吆喝,因此而发点小财也难说。
但武大郎肯定不舍得用个炊饼换枝玫瑰,送给家里如花似玉的小潘。就算小潘提醒他,他最多只会递过一个卖剩的炊饼说:“喏,这个给你!本来要卖五个铜板的。”
这还算好的,如果换成是黑旋风李逵,只怕要虎眼圆睁、粗眉倒竖:“妈了个巴子的情人节,你个婆娘还想找小鲜肉不是?小心吃你黑爷爷的板斧!”
梁山好汉当中,自晁盖、宋江、卢俊义这些领导干部始,基本上都是禁欲主义者——不过也许只是禁女色,于男色上如何,并无官宣,也无参考文献。他们就算娶了娇娃,也不过是留给他人去讨好邀欢,自己是断然不会去说上一句半句体己话的。
得亏他们没能“打进东京,夺了鸟位”,要不然,全天下都得推行“寡妇主义”和“光棍行动”。于他们自己,固然“高风亮节”了,但天下人从此只能按他们的道德标准去生活,过得反而远不如从前那“水深火热”的日子。
梁山好汉们唯一的逻辑硬伤是:偷情犯淫非杀不可,但杀人放火甚至滥杀无辜却又全无所谓,不仅连“小节”都不算,甚至还是英雄好汉的行径,堪做酒后夸口的绝好材料。
宋朝本是小资的黄金时代,想那《清明上河图》中的繁华街市,不多是为男女暧昧准备的物件!单西门庆勾搭潘金莲这一节,大官人孝敬了中间人王干娘多少布匹绸缎,又给心上人献上了多少精心准备的礼物,从海外代购的高档化妆品保健品到义乌情调小商品,莫不拉动消费,促进繁荣。
所以说,西门庆与大宋朝是彼此成就的关系。设若身处暴秦强汉,你西门庆奔波疆场能不能苟全都是大问题,哪来的闲工夫在王婆茶庄转悠,又哪来的余钱偷香窃玉?
再若都是了无情趣的武大郎,人生只知吃饭睡觉带货,又哪来市场贸易的繁荣?
有句话说“宁爱色情狂,不爱性冷淡”。但在施耐庵这小说家笔下,大宋王朝的主流叙事都是“性冷淡风”——越是性冷淡和性无能者越光荣正确。情欲发达乃至正常者,俱属败类渣男,除了高衙内之类,就是西门庆之流。
施耐庵唯一态度暧昧的对象是“皇帝老儿”,这哥们放着三宫六院不去宠幸检阅,反而穿越地道去教化“失足妇女”李师师。对此,施耐庵老爷子一改道德标兵的嘴脸,破天荒不以脐下三寸之事来臧否人物,大约因为这也是梁山好汉们避开奸臣上达天听报效朝廷的唯一途径。说到底是为了讲好梁山故事。
皇上嫖娼以“娱乐”论,平民娱乐按“嫖娼”罚,看来这一江湖规则古已有之。不过相比皇上的谨小慎微,西门庆这个小小千户要活得恣肆快意得多。
“情人节”这样的节日,最是称西门大官人的心意。相比高衙内这样的“呆霸王”只晓得欺男霸女,惯弄风月的西门庆就要从容雅致得多。无论是《水浒传》还是《金瓶梅》中,西门庆都算得上有情有义有趣:他最是热情洋溢,最是抑己奉人,也最是懂得风月手段。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其实是另一意义上的贾宝玉,只不过贾宝玉更多的是从精神上怜香惜玉,而他则更重视灵肉合一。
女人这尤物固然是水做的骨肉,其“水”要么奔腾下出化为桃花流水,要么涓涓上流只晓迎风落泪。前者如潘金莲,后者如林黛玉。
林黛玉这样的女子,自是风华绝代,但得如何聪明伶俐的奇男子才能小心伺候,加倍殷勤。到得床笫之私,恐也是个洁癖患者,很难说不弄得索然无味,彼此扫兴。
无论按古代《黄帝内经》阴阳相生的房中养生之术,还是按现代弗洛伊德之精神分析学说,无论男女,若高标自期、寡淡无趣,其“性福”指数之不堪必影响整个人生。就此而论,宋江与武大其实该归于一类。正如顾大嫂、孙二娘及扈三娘这类“女汉子”同归于“好汉”之列——只知打打杀杀的女人,何曾解得男欢女爱之“人事”与生趣?
所以,“情人节”这样的仪式,必得是西门庆配潘金莲,郎情浓浓,妾意切切,方才棋逢对手,你侬我侬。也方符“情人”之本意。
世人只看到西门庆之猎色,潘金莲之荒淫,殊不知其天性中亦有合理之部分。若单以“爱情”而论,必是彼此巨大的热情与渴望相称者,方可相互激发,彼此推进。
汪峰与章子怡之走近,一度让无数人咋舌,因为两人都是“绯闻大王”。但这两人皆为敬业之人,汪峰写歌恐怕要算是当代最具灵魂力量的,其在《存在》一歌中呐喊“多少次荣耀却感觉屈辱”:
其新歌《满》,更是让人瞠目结舌,让人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成名者的逆天之作。
难得一见的现实歌声。
能发出如此不屈抗争声音的人,注定不可能是个“灵魂安稳”“现世安好”的平庸之辈,也注定不可能被平庸之辈所爱上。
所以说,“情人节”也好,“情人劫”也罢,现代婚姻制度最大的福祉是可以不断重新排列组合,而不至于像潘金莲和西门庆一样只能选择“以砒霜换自由”。
以一种冷冰冰的社会模式和道德标准,去框定本应活生生的各异其趣的爱情,这就是群体之于个体的残忍,宏大叙事之于些微生命的粗暴。
从这个意义上来理解,“情人节”的设立或许更是一种“提醒幸福”。虽然我们绝大多数人的灰色人生,注定只有想象的心领神会和片刻的情投意合。
我愿意祝福汪峰和章子怡,两个“滥情”的人之间,或许才有真正的爱情。因为错过太多,因为误解太多,因为顶着世俗逆流而上,本身已经是旷世奇缘。
西门庆的最后一个情人节,关于胡僧药,关于小潘,他都了无怨言。
一切都只是——因为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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