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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约作家】李婷| 家祠的记忆

李婷 东方文韵 2021-12-24

家祠的记忆

李婷

乡下老宅的毗邻处,有一座灰瓦覆顶,古色古香的三院落祠堂。族人尊称裕公祠,一般人就叫它李家祠堂。它是我们李氏家族以第一代先祖名讳命名的家祠,以示对祖宗的尊重。



八十多岁的老父亲对我讲,先祖李公绍伦为人诚实,没有进过学堂。晚清年间从广东那边迁徙于八桂之地的他,躬耕于田陌,以种植蔬菜为业。优质的菜蔬赢得了市场,在大容山下站稳了脚跟。然而由于他没有文化,发家致富后也不懂得重视教育,所以老李家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上推五代,一直没出过什么光宗耀祖的文化人。直到二姐成为广西大学本科生,我们老李家才算正儿八经的有了读书人。


穿过宛若羊肠的狭窄墙弄,就是据说先祖最早的落脚点,也是现在李家祠堂的所在地。祠堂分为上、中、下三堂,前边还有个院落,相比村子其他姓家祠规模还是不小的。围绕着老祠堂,众星拱月般的分散着许多老屋,那都是李家的后人,居住着七姑六叔二大爷,推不上几辈就在一口锅里抡勺子,都是流淌着一样的血脉。今年春节回娘家去,宗祠的门框上张贴的大红对联提醒着我老李家的世袭排序:“裕聚天伦、光承祖德”。我是“承”字辈,门联表明到我这里就传承了六代。虽然说我们老李家曾经有过老子的灵星闪耀,大唐天下的灿烂辉煌,由于分支家族的七零八落,沦落到我的祖上就成了不折不扣的泥腿子。上推六辈子就不知道根在哪里了,别说千年的根源在哪,甚至连十代祖宗的籍贯都给丢失了



春节的大红鞭炮纸屑洒满了院落,喜庆的气氛还没有完全退却。无所事事的我茶余饭后,除了陪父母聊家常,那就是信马由缰的遛村闲逛。近年来喜欢怀旧的我,儿时的足迹成为我追寻的快乐点。曾经洒满我欢乐、忧伤、梦想、凄楚的家祠不可避免的成为我精神的寄托。儿时的一幕幕场景鲜活眼前:


小时候,村里没有正规的幼儿园,纯粹是“带看管娃娃”。只是每到夏秋大忙季节,生产队里就安排一个比我大十几岁的堂姐李小芹做幼师开办所谓的幼儿园,实际上纯粹是“带看娃娃”。幼儿园就设在李家祠堂。每天早上大人把自家小孩送到祠堂,然后就去田间劳作。直到中午收工,再去祠堂接孩子回家吃饭,午饭后又把小孩送回来。晚上大人歇工,又到祠堂接小孩回家。日复一日,天天如此。冬春两季幼儿园是不开班的。那时候不懂是什么原因,觉得不用去祠堂受老师管束就是件很开心的事。二十几个男、女娃吵吵闹闹的拥挤在一起,堂姐也不怎么理会我们,只是一个劲的警告:只能在祠堂里玩,不准离开半步。天真烂漫的一帮娃儿除了挖蚯蚓、摘扯野花和杂草,就是爬供台玩烧剩的草香和蜡烛,若不就站在屋檐下看燕子窝,有时也在祠堂村民晒稻杆堆里打滚、捉迷藏......虽然祠堂地方不小,天天玩的却单调乏味,时间一长厌烦自然是不可避免的。负责看管我们的堂姐,成天打毛线、补衣服,甚至择青菜、洗杂物,一般不搭理我们。虽说她在不停的干活,那双明亮的眼睛却很是警惕的,时刻关注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只要感觉哪个孩子不在视线,她会马上放下手中的活,迅速起身叫喊那孩子的名字和到处找孩子。有一次,一个小伙伴不知什么原因不见了,堂姐费了半天工夫才把他找出来,气得堂姐咬牙切齿臭骂一通,还扬起巴掌在小伙伴的屁股上一阵狠劲猛打。这一招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此后,我们这帮娃儿乖顺了许多。虽说我也不是守规矩的疯丫头,常言道:是亲三分向。毕竟我们是一家人,堂姐还是会分出里外的。在祠堂上幼儿园的这段光景,给我留下了快乐美好的时光。


李家祠堂对于家族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每逢本家族遇到大事发生矛盾和邻里纠纷,大人们就会集中到祠堂商量办法,请族里年长且有声望的老者主持公道,进行调解或处理。当然这些事情都与我无关。似乎与我有关的除了过年祭祖,就是正月十五挂灯拜祭了。印象中除夕和正月初二是祠堂最热闹的。三十前夕,族人都是在年夜饭前先去祠堂拜祭。正月初二是我们老李家族的“开年日”,这天家家户户也像年三十那样备上鸡、鸭、鹅以及猪肉、糯米饭等供品,还有酒、茶、香、蜡烛、鞭炮、冥纸到祠堂拜祭。不同的是,年三十拜祭是在中午饭后才开始,到晚上七点左右结束。“开年日”这天却是越早到祠堂拜祭越好。于是大年初一晚上十二点刚过,祠堂里就会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鞭炮声断断续续的一直到初二的中午。今年回娘家过年,大年初二的凌晨两点,父母亲就起床忙拜祭了,看着八十多岁高龄的双亲,我劝二老不要再忙“开年日”的事了。他们却说:“辛苦点没关系,雨洋(我的小侄女)今年考大学,要拜拜太公,求太公保佑她顺顺利利考上大学。”听完老人如此话语,我顿时哑口无言了。由于我是出嫁的女儿,按族规是不能进祠堂拜祭的,也无法帮父母亲挑担供品和陪他们去祠堂。只好无奈的看着年迈的双亲备上供品,步履蹒跚的和两侄女朝祠堂走去,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楚的难受。从侄女的身上我又一下子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小时候,我和弟弟就像现在的侄女一样,跟在父母的后边去家祠祭拜祖宗,虽说不明事理,还是煞有介事的跪拜作揖,觉得也很有意思。自从那年拣哑炮炸坏了新衣服后,我才不乐意跟随大人去祠堂玩耍了。


 家祠的作用,主要是家族的婚丧嫁娶。谁家姑娘出嫁了,男方来接新娘,新娘在众亲和媒婆的簇拥下走出娘家门,然后和新郎一起来到祠堂,跪拜太公辞行后,才能坐上接亲的车去婆家,从此就算离开了老李家。嫁女虽说也是喜事,就是这么简单。而娶媳妇就不能潦草行事了,用轰轰烈烈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按照族规,每户人家凑份子钱置买了一批办酒席用的桌子、凳子、碗碟筷、饭锅、炒菜锅等。平时都存放在中堂的一个偏房里。哪家娶媳妇了,帮工的就在下堂搭起棚子,砌起炉灶,然后把桌凳锅碗等全搬出来,大洗一番后,在祠堂的上、中、下堂摆好酒席桌凳。结婚都会在祠堂的大门口张贴对联,热闹三天。第一天是“过礼”,即男方送彩礼给女方,亲朋好友、邻里乡亲在这一天把要送的礼品送到“礼生”处登记;第二天是“接亲”,早饭后男方接亲队伍就出门,在新娘家吃过午饭之后才接新娘回来。新娘一到就新婚典礼开喜宴,无论中午、晚上;第三天叫“回门”,早上新郎家带上备好的供品,带领新娘到祠堂拜太公,求太公在天之灵保佑家庭和美。回门礼后吃过午饭,帮工的开拆棚架、拆炉灶,不消半日,祠堂又恢复宁静,等着下一个婚礼又开始热闹。


红事喜气洋洋,白事就是另外一番情景了。每当家族有人谢世,祠堂的上堂或中堂就成了死者的灵堂。小时候虽然不懂什么生死,每每出现丧事,那压抑的气氛都让我感到特别的害怕。设为灵堂的祠堂一改平常的阳光,变得是那么的阴森。只见祠堂里摆着棺材,四周挂满了长长的白布和黑布,三五个身穿黑色长袍的呐嘛师从早到晚24小时的在念唱,虽说听不懂他们念唱的是什么,总是听得毛骨悚然。而死者的家人披麻戴孝断断续续的嚎哭让人听得凄凉恐惧。这种白事一般持续三至七天:也就是说,死者停放在祠堂一般三到七天,按年龄取决。死者年轻的第三天出殡,年老的五天或七天发丧。


家祠不仅仅担负着家族红白喜事,谁家摊上个大事作法,也会在家祠进行的。至今仍令我心有余悸的那件事,也是发生在家祠里。那是上小学前的一个初夏下午,祠堂里传来一阵哀乐和呐嘛师的念唱声,以为谁家人死了,好奇心的驱使我来到了祠堂。只见中堂里灯火昏暗,两条长板凳支撑着木板架起的简易床,嫁到我老李家的我一远房表姐静静的躺在上面。屋顶的横梁上垂挂下几条黑布和白布,布条下面是一张祠堂办酒席用的桌子,桌子上摆着酒、苹果、香、蜡烛、冥纸等,还有一只活公鸡。不知道那只公鸡被施了什么魔法,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三男两女呐嘛师身披黑纱,男的击打乐器,女的念念有词,氛围悲切而压抑,让人听得有些毛骨悚然。表姐夫跪在桌前不停的烧冥纸,亲朋好友也在跑前跑后的帮忙其他事情。那几个呐嘛师击乐念唱了一个小时左右,只见一男呐嘛师起身走到桌子前,双手捧起那只公鸡在胸前,一边念唱一边顺着桌子转圈,然后又顺着表姐的床转了一圈,再回到供桌前。只见他一边念唱一边双手把公鸡举过头顶,连晃了三下又捧在其胸前,突然大吼一声,双手一使劲,鸡头就被他扭断了。只见他把鸡头往香炉一丢,捧着鸡身把鸡血滴在桌子的冥纸上,继而又在床和桌子的四周滴洒鸡血。然后叫表姐夫拿一部分粘了鸡血的冥纸分别在桌前和表姐的床边焚烧,呐嘛师自己也一边念唱一边烧起了带血的冥纸,让冥纸灰落在桌子上盛清水的碗里,过了一会,呐嘛师端起那碗冥纸灰水搅了几下,示意表姐夫把那碗水给表姐喝下。于是表姐夫的两兄弟一人按住表姐的头,一人按住表姐的双脚,表姐的妯娌帮忙按住表姐的双手,表姐几乎动弹不了。在众人的帮助下,表姐夫居然把那碗冥纸灰水给表姐灌了下去!当众人松手后,恐怖的一幕出现了:披头撒发的表姐猛然坐起来一阵狂吐,吐了一阵后她从床上滚了下来,撕心裂肺的哭喊着:“还我儿子,还我儿子。”接着又爬起来,疯狂的把供桌上的东西乱砸一通,见情况不妙的呐嘛师赶紧叫表姐夫他们把表姐抬回家。事后我才知道了原由:表姐连生三个女儿,四胎终于盼来个儿子的。男孩三岁时,表姐带他去娘家拜年,结果被狗咬了一下,当时只是有点牙痕,以为没啥大碍。谁知三个月后,孩子狂犬病发作,学狗叫,见人就要咬。表姐一家急忙送去医院救治,但是医生已无力回天,三天后孩子便死亡了。儿子死后表姐天天以泪洗脸不吃不喝,慢慢的神志不清,天天坐在家里呐呐自语。村里的人都说表姐疯了。于是才有了呐嘛在家祠作法这桩事。这阴森森的骇人一幕,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成为阴影。每当看到公鸡,就条件反射的想起那呐嘛师扯断那鸡头的血腥瞬间。


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在前院响起,把徘徊于中堂的我从回忆中唤回眼前。待我定神环顾重修的中堂时,但见迎面悬挂着“绍伦公祠”的木匾,匾上还系有略有陈旧的红绸带,看来是有些时日了。正中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彩色的画像,画中人物身着蓝色绣花的清朝礼服,胸前绣有仙鹤图案,戴一个红顶礼帽,表情安详的端坐在太师椅上,俨然满清官员的形象。不过,祖上没有出过官员,这身装饰让我也一头雾水。画像两边配有木刻对联,上联是:光宗祖妥先灵一门有庆;下联为:裕后昆垂令誉万世馨香。上面的匾额是“金玉满堂”。下边还悬挂着一块木刻先祖神位牌,同样也配有“金炉不息千年火;玉盏长明万载灯”的楹联。不知为什么,一边还供奉有土地爷的神位,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神案上的香火袅袅上升,让我体味到了老李家的薪火传承,欣慰感不由得自心底油然而生。情不自禁的走到供案前,对着祖先绍伦公的画像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


走出家祠,一幅对联映入眼帘“老屋阳西承一脉几经风雨,依然兴旺发达气宇轩昂;新居祖宅共朝晖百代替世,尚且书香缭绕德厚文昌。”这不正是我李家祠堂的真实写照吗?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李婷,广西北流市人,现居广东省东莞市,为多家公司、慈善机构和教育机构的负责人,东方散文杂志社编委,海河文学杂志社及东方文韵微信平台签约作家。业余时间喜好以文自娱,常有短文见诸报端,先后在《东方散文》《散文天地》《青年作家》《海河文学》《文学月报》《黄河风》《陕西老年报》《中老年时报》《五月花》《大美楼观》等报刊发表作品近百篇。其中,散文《山样的父亲》荣获首届国际东方散文奖优秀奖;《水般的母亲》荣获首届“海河杯”全国文学大奖赛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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