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电休克不痛，那护工护士的恶言恶语呢？那不人道的管理方式呢？ | 罗小拉住院日记

  序 

去年五六月份，我第二次躁狂发作，不得不再次住院治疗，在本地的医院做了一个疗程的电休克，前后共计6次。
关于电休克的疗效，我表示存疑。因为我做完电休克至今还不到一年，而且药物对我的作用也很大，所以我不好说目前病情稳定不是电休克的功劳，也不敢说当时没做电休克就一定无法走出躁狂、稳定病情。
下面是我做电休克的住院日记。这些经历对我而言依旧是痛苦的，但我可以很平静地写下来了，希望能帮助大家更好地了解精神科住院部和电休克真实的样子。
作者|罗小拉  编辑|Emile

第二次躁狂发作时，我其实并没有任何伤人倾向，但是语言和行为比较过激。当时学校和家人确实觉得情况无法控制了，他们都很担心我，却又帮不上忙。有了上一次处理躁狂的经历，我的父母最后决定采取下下策，送我去住院。医生在考虑到我已经是第二次复发，也评估了这次的严重程度，于是决定让我做一个疗程的电休克。

这家医院在国内排名也算靠前，医生认真负责，门诊给我的印象不错，但是住院部真的让我大跌眼镜，有种败絮其中的感觉。

虽然我个人感觉这家医院的操作应该都是合规的，但是他们仅仅是保障了患者生理上不会收到直接伤害，例如严盯自残自伤等行为，而医院的很多管理方式都很有可能给病人的心理带来负面影响，包括我在做电休克治疗前后遇到的一些操作。

住院部的医生都比较和善，但是里面的护工护士甚至扫地阿姨都非常凶。管理人员中，许多小护士和老护工都有做出一些非常歧视人、伤害人的行为。有的护士举手投足之间都在提醒你“你是神经病，你不可理喻。”有的护士还会动不动就威胁病人说要把你约束起来（当然也就是绑起来）。

大部分护士护工的态度都非常不耐烦，即便你确实遇到问题了，比如病房里有蟑螂，或者有患者欺负其他病人之类的，你跟他们说一声也会被骂。我有一次迷迷糊糊快睡着了，突然发现柜子上有只巨大的蟑螂在往天花板爬，我好怕它垂直掉下来，被吓醒去找护。护士觉得我多事，又把我骂一通，然后让我回去睡觉。

除了护士，大部分护工以及保洁阿姨之类的人也都非常凶，仗着医生护士狐假虎威的那种姿态。她们负责管理患者的生活习惯，比如洗澡、刷牙、洗漱、或上厕所之类的，管理方式真的非常让人没有尊严。既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患者如果有抱怨几句、生气发火、或者伤心哭泣之类的举动，就会被医生视为“你有问题，需要治疗”。

做电休克治疗的前一晚不能进食进水，我们是真真实实地像蹲牢房一样被关了起来。被关的时候，我们动不动就被护士护工骂，而且被要求必须穿着破破烂烂的白色病号服，不能穿内衣，准备好去做电休克。这一系列的医院管理已经非常让人失去尊严了，但是后面电休克的具体经历中还有更狠的体验，我出院后频频做噩梦。

每次做电休克之前都要打静脉点滴*，我穿着衣不蔽体的漏风病号服，就这么躺在病床上，感受自己一点点变凉一点点无法动弹，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真的很恐怖。

之后，我会被护工推去下一位医生的位置，医生会往我头上接一个凉飕飕的东西，很快我就会失去意识。当然，这和所有医生护士护工说的都一致——电休克过程确实并不痛——但是，电休克前前后后这一整套的体验都让人感觉非常压抑无助。当时的我就像躺在流水线上的人体实验半成品一样，在医生之间推来推去，直至失去意识。

（编注：静脉麻醉。）

这六次的电休克的经历里，有一次让我非常难忘。术前准备的最后一个步骤是在头上贴冰冰凉的贴片再接线，那次好像出了一点问题——我还醒着。于是，医生拿了一个像氧气面罩一样的、但是没有管子的密闭硅胶罩*，重重地盖在我的口鼻上。氧气迅速耗尽，我无法喘气。

这时候，医生熟练地让面罩露一丝丝缝隙、透一点点的空气然后迅速合上。于是，我再次陷入氧气耗尽的状态，在面罩里大口吸气但是全是徒劳。整个体验宛如先溺水、再慢慢陷入昏迷。

出院后，以上的场景以及和氧气面罩的经历至少在我脑内纠缠了一个多月。直到两个多月之后，我才能走出它的阴影，告诉自己不必恐惧。

（编注：吸入麻醉。）

另一个让我觉得电休克很细思极恐的地方是它对记忆的抹去。

每次做完电休克后，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下了床，甚至穿好了鞋，回到了自己的病区，坐在桌子前面，被要求把面前的粥喝下去。要不是有手上的针眼为证，我可能都不记得自己刚刚去做了电休克。每次我都在想究竟是谁帮我穿上鞋，带我进了电梯，最后让我坐在自己病区的饭桌上。

我当时还出现了更广义上的记忆缺失。刚做完电休克的那些日子里，我几乎什么都想不起来，后来慢慢有好一些。医生也告诉我不用担心，事情会慢慢记起来，等到出院后，在别人的提醒下能够会想起更多。但是，直到现在，关于2019年上半年的许多事情我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见过其他人做电休克时全身发抖仿佛着了魔的样子，我也知道自己失去意识的时候估计也是这样。但是，提起电休克，我不再像以前一样瑟瑟发抖不安无助了，而是能够回忆这些事情，并且平静地写下来自己的经历和别人分享。

虽然我对于那些经历的感受依旧是痛苦的、负面的、无助的，但我还是非常感谢当时小小的自己，没有爆发，也没有哭泣，可以在病区里坚持完一整个疗程，并且成功地在出院后和这些痛苦经历做了结，和遗忘的记忆做斗争。

当时的我和现在的我都有坚定地告诫自己，无论如何，我再也不要把自己弄到要住院的地步了。哪怕吃药的副作用再令人沮丧，也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再次住院，不要再次电休克。希望现在、未来的我可以对得起自己过去的痛苦和坚毅。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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