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在拍纪录片,而不是科教片?
口述 / 刘欣子 纪录片《过山车玩家》导演
采访 / Emile、菠萝包
摄影 / 武一凡
剪辑、编辑 / 酒吞童女
剧照、审校 / Emile
//编者按//
众所周知,我们团队正在拍摄一部聚焦双相亲历者(双相情感障碍患者及其亲友)的群像纪录片。许多读者都对片子的拍摄进度感到迷惑好奇,但是纪录片制作周期确实很长,正片预计还需要一年多的时间才能跟大家见面。
在成片之前,我们会在公众号不定期更新剧照与主创团队视频专访,希望和各位读者共同见证《过山车玩家》的诞生。条件允许的话(比如有场地支持赞助Orz),我们也会在摄制组到访的城市举办线下放映交流活动。
今天先给大家带来第一期视频专访,让我们一起围观被反向灵魂拷问的导演刘欣子吧!
纪录片《过山车玩家》(暂定名)
拍摄团队专访01:导演篇
刘欣子: 我觉得吧,人不了解自己,就永远不可能了解别人。因为你不了解自己的话,你就不知道你到底拥有什么样的想法跟情绪,你会用你的想法跟情绪去判断别人。
(下面是视频的文字稿~)
可以聊聊这部影片的定位吗?
这个过程是有变化的。一开始,我以为要拍一个科教片,后来觉得它应该是个纪录片,再往后觉得它应该是一个偏作者电影式的纪录片。但是,我现在觉得,如果我这么早就把它的类型确认了,那可能会影响我的表达。
该科普的时候我是需要科普的,该有自己的表达的时候,我肯定需要有我的表达,但是我也要去尽量客观地去呈现一些东西。之所以说是“尽量客观”,是因为在我的观感里,纪录片不存在绝对的客观。
你认为科教片和纪录片有什么区别?
我觉得科教片是纯自然的,是不带任何评判的。科教片它只阐述定义,它只起到了普及的作用,就是我告诉你现在这个定义是什么,它现状是什么,还有就是讲数据。
而纪录片,我觉得跟科教片可能会有一点点相关的,就是尽量客观、尽量不带任何评判地呈现,但没有纪录片能够真正做到不带任何评价,我觉得大家都是尽量。
这部影片是拍给谁看的?
我的片子其实是替双相亲历者跟大众说的一些话。至于片子的落脚点,最终肯定是拍给大众去看的(需要出圈,而不是只在双相亲历者内部发声),但是,这个片子里的患者(采访对象)想去讲的东西,跟我的自我表达是一致的。
我希望片子尽量做到的,不是“代替患者说话”,而是能够“转译患者的话”,传达好他们希望对大众表达的内容,并期望大众了解,但是,我不会强迫大众了解。
然后你选择了纪录片这个表达方式?
因为(片子的拍摄要求)我要去了解他们(采访对象),所以事实上我离他们更近了,我是在以人的角度去接触他们。
在摄制过程中,我发现,第一,做科普并不足以改变这些人的现状。其次,我希望能更明确、更清晰地把他们想讲的话转译给大众,因为我是一个桥梁。
采访对象是如何筛选的?
我想把这个事情(双相亲历者的生存现状以及其个人表达)说清楚,于是就特别倾向于我们能非常全面地把这个事情(双相情感障碍这个共同的人物背景)讲清楚。
那么,我筛选出的采访对象需要来自不同年龄段、不同地域、不同学历、不同性别与性取向等等,各种背景都包括在内。其实我们追求的是全面,而不是小众,而所谓全面的意思是除了“(双相亲历者里的)大众”之外,我们也不要丢下“(双相亲历者里的)小众”。
有固定脚本或访谈提纲吗?
没有。是这样的,我可能在最初的三到五个问题会有一个基础的设置,但之后的超出这三五个问题之外的所有问题,都是基于我见到的这个人而问的。
采访前你的准备工作与心理感受?
我跟你说,如果真正落到个体的访谈上,我需要做的准备,其实是不要有任何人告诉我这个个体的信息。在见到ta本人之前,我拒绝一切关于ta的信息事先呈现在我面前,我不需要先从别人嘴里听到别人对ta的评价与转述,我需要我对这个人是绝对的空白。
我觉得我唯一的心理感受是,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为什么会发病。这是我唯一想知道的事情。
你担心采访对象会受影片影响吗?
在最开始,正是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我才会担心,比如我的问题会不会对别人有什么影响,这个问题本身会不会改变这个人未来的走向。
但是,我后来发现,如果说某一个人在某一刻真的被我的问题改变了,重点不是我问了什么问题,而是ta其实早就有改变的意愿了,我可能是ta的一个契机。
采访对象在拍摄中发病了怎么办?
如果说我看到了我的拍摄对象处在发病的状况,你正常人看到发病状况是什么样、他需要什么样的帮助,我就提供帮助嘛。
你的底线是什么?
生命。我的底线是生命原则,我的底线是生命原则。
在拍摄中你代入了什么视角?
我非常清楚地知道,我现在是越来越带入患者本人的视角的,这点我是非常清楚的。至于我之后会不会从视角里转换出来,我觉得会的。当我能清晰地区分出来,我就知道我是在以哪个视角在做什么样的事情,那么其实我是可以抽离出来的,我是可进可出的。
你在拍摄中起到什么作用?
在对方接受这个采访的时候,我们会在正式采访之前有一系列的澄清,包括说未来的风险、露脸可能会产生的问题、成片之前再次确认等等,我们是把这些说到前面的,我们会反复去跟采访对象做确认。
接受了这一点、而且是这些人主动来选择采访的情况下,我认为这是他们为自己的人生作出的选择。
亲历者跟大数据有什么区别?
正是因为我是作为一个完全的局外人来接触他们,然后通过我的了解、通过所有工具来慢慢贴近人本身,所以我感受到的是个体的复杂性与差异性。
我感受到他们是作为实实在在的人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们不是我从新闻里听见的数据,他们不是说“我们有840万个患者”,这“840万个患者”对我来说是一个数字,但是,当我真真切切正在人面前的时候,我看到的是这个人,我可以共情他,我可以尝试去理解他,这就是区别。
拍摄当中、成片之后被误解怎么办?
我觉得误解无处不在,无论我的片子做成什么样、我的初衷是什么样,误解都是会存在、会发生的。
因为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不同的人看我肯定是不同的,如果说为了担心这个误解或者那个误解,然后就去做出了一个调整,那么我的选择其实偏离了我的初衷,我觉得更不像是我本来的想法了。
所以说,我认为不被误解是我尽量去澄清我的初衷,这是我能做到的。我不能控制的是我最终会不会被误解,所以我觉得不重要。
自我表达比对方接受更重要吗?
不是,我觉得这听上去像是一个结果论了,在我看来更重要的是表达的过程。我表达的重心肯定是希望对方接受的,但是我不强迫对方接受。
目前收到过什么印象深刻的反馈?
上个月我们做
但其实对我来说,我见过病人发病,我只是真实地记录而已,或者说他们想看到的东西,到现在为止我没有拍到。
而我认为,如果你在这个片子里想看到所谓患者应该是什么样子,事实上那可能是你对他们的偏见和预设。
你曾经对双相有什么偏见?
我可能在拍摄过程中逐渐意识到(我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意识到),原来我是真的没有偏见。
在拍这个片子之前,我说我是因为朋友所以才来拍这个片子的,当时我朋友给我的反馈是说,他在发病的时候确实没有人再真正去跟他工作了,可是我甚至没有考虑过他生病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会成为一个问题。
你已经从过度共情中抽离出来了吗?
我觉得,在第一轮拍摄中,我不只是过度共情,反移情也是非常多的。
共情是你难过了,我也难过了,我向你确认“我难过了,我的难过是这种难过,你是不是跟我一样难过了”,然后你跟我确认说“对我就是这种难过”,那么我是共情你了。
如果说你难过了,我也难过了,但我描述的难过跟你描述的难过不一样,或者说你没有给我反馈说“对,我们的难过是一致的”,那是我的反移情。
在拍摄中你也更了解你自己了吗?
这是肯定的。我觉得这是一个双向的过程。
下期预告
武一凡
摄影指导
“担任摄影以及其它需要我担任的工作。”
“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我其实特别希望大家在这个片子里看到的是,生病以后,双相亲历者回归正常、回归社会有多难。”
双相躁郁世界id:bipolar_world
双相躁郁世界是国内首个专注于为双相情感障碍(躁郁症)发声的组织。我们起步于同名公众号,内容以过山车玩家(双相亲历者)的原创非虚构故事为主。我们希望能通过故事、展览与纪录片等形式,构建本地化与多元化的双相患者群像,提升公众对双相的认知度与自我关怀的意识,为双相去污名化、去浪漫化,促进社会平等、多元与包容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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