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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 | 弗洛伊德的梦想和坠落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纽约时间 Author ChineseInNY


昨日(6月9日),乔治·弗洛伊德在休斯敦下葬。

这个因为警察暴力而死亡的黑人,不是作为英雄,而是作为种族主义受害者的代表,他的葬礼成为全美的焦点。

抛开争议,让我们看一下他究竟度过了怎样的一生?


延伸阅读:乔治·弗洛伊德的葬礼




文 | 纽约华人资讯网主笔 詹涓

 

那是近30年前。休斯敦杰克·耶茨(Jack Yates)高中11年级的最后一天。在回家的路上,一群亲密的朋友在思考毕业后会带来什么。他们是行将成年的黑人少年。他们彼此问,他们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乔治转向我,对我说,‘我想触动这个世界,’”现在45岁的乔纳森·维尔(Jonathan Veal)回忆说。他回忆起其中一个年轻人的渴望。这个年轻人名叫乔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俩人是在六年级的第一天,在学校食堂里初次见面。在17岁少年的心目中,触动世界可能意味着NBA或NFL。


1992年,弗洛伊德和他的同学在高中的毕业舞会


“这是我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后,能记起的第一个时刻,”维尔对《纽约时报》说。“他没有想到人们会以这种悲惨的方式知道他的名字。”


而弗洛伊德的另一位年少时的伙伴回忆说,他曾说“想要改变世界”。


乔治·弗洛伊德于周二在休斯敦安葬,和他的母亲“茜茜”(Cissy)重逢。2018年5月,住在明尼阿波利斯、试图重新开始的弗洛伊德没能赶得及回来见母亲最后一面。他把她的名字刺在自己的身上。


殁年46岁的弗洛伊德给世界留下的印象,是他死前近9分钟的影像视频。但对朋友和家人来说,弗洛伊德的归途令人心碎,他们说弗洛伊德曾是一个胸怀远大的人,他拼命想要进入NBA,想要成功,想要摆脱贫困和暴力,开始新的生活。尽管他一度取得了成功,成为兄弟姐妹中第一个高中毕业并上大学的人,但他也遭遇了挫折和歧途。最后,他确实通过他的死亡触动了这个世界。


在人们的心目中,弗洛伊德并不完美,他不是烈士也不是英雄,弗洛伊德是一个牺牲品。走近他的生活,不是要为他书写一部美化版的传记,而是要试图回答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会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远?


比贫困更贫困



小乔治·佩里·弗洛伊德 (George Perry Floyd Jr.)1973年出生于北卡罗来纳州的费耶特维尔,是乔治·佩里·弗洛伊德和拉齐妮娅·琼斯·弗洛伊德(Larcenia Jones Floyd)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


弗洛伊德的生父是一名护士,但他大部分职业生涯都是在Chocolate Buttermilk乐队做R&B和爵士吉他手。老弗洛伊德在21世纪初死于动脉瘤。


弗洛伊德的母亲人称“茜茜小姐”,在与老弗洛伊德离婚后,她遇到了一个休斯敦人,后来两人又生了两个小儿子。她带着孩子们去休斯敦投奔新男友的父母。从此便留在了这座城市。

 

乔治·弗洛伊德小时候和母亲在一起。


“茜茜小姐”后来带着孩子们住进了“库尼公屋”(Cuney Homes),这是一片低矮的公共住宅,共有564套公共住房,以诺里斯·莱特·库尼(Norris Wright Cuney)的名字命名,这是一位在德州重建期间支持黑人教育机会的非裔美国政治家。


打小就认识弗洛伊德的詹姆斯·沃克(James Walker)说,休斯敦的第三区很苦,尤其又以被称为“砖块”的库尼公屋最为潦倒。


沃克说:“这里已经不是贫困可以形容得了的了。有时候你就是没饭吃。”


“我们都是在贫困中长大的,”童年的朋友沃恩·迪克森(Vaughn Dickerson)说,“弗洛伊德的家比我们家穷一点,但他从来没有一天让这些影响到他的日常生活。”


弗洛伊德的母亲在快餐店Guidry 's做汉堡。弗洛伊德和迪克森经常在学校的午餐休息时间去那里吃点东西。弗洛伊德的弟弟菲洛尼斯(Philonise)在上周四明尼苏达州的葬礼上回忆道,对他们一家人来说,有时填饱肚子都是个大问题。


茜茜是库尼公屋的民间领导人之一,也是居民委员会的活跃成员,她不仅拉扯大了自己的孩子,有时还会照看邻居的孩子。她这幢小小的房子是一个枢纽,是任何需要住所、淋浴或吃饭的人的避难所。她的邻居希拉·马斯特斯(Sheila Masters)说,和她的大儿子一样,她一直举止平静温和。


“我们的财产不多,但我们的房子里充满了爱,”弗洛伊德的弟弟罗德尼(Rodney)在明尼苏达州的葬礼上回忆道。


作为长子,弗洛伊德承担了榜样的责任。


迪克森说:“弗洛伊德被视为家庭的救星。如果一家人的情绪都很阴郁,你可以指望他会让大家大笑。”


“他的妈妈会说,‘嗯,佩里,你需要做这个。你是这个家族的领袖。你是个男子汉,’”沃克说。


“他并不介意这么做,他总是说等他长大了,要给妈妈盖一幢房子,”姨妈安吉拉·哈里森(Angela Harrelson)说。“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树立榜样。没有父亲在身边,压力也很大。这对他来说真的很难。”她说。


根据国家卫生统计中心的数据,库尼公屋社区的平均预期寿命要显著低于所在县73岁的平均水平。贫穷、毒品、帮派和暴力侵害了这里的许多家庭,弗洛伊德的几个同学没能活到20岁。这个社区至今留存着许多弗洛伊德孩提时遇到过的问题。近69%的居民生活在贫困线以下。人口普查数据显示,这里的家庭收入中值不到2万美元,是休斯敦最贫困的地区之一。大约28%的家庭有资格领取食品券。


“你走在街上,路过一个在人行道上被枪杀的人,这并不奇怪。听说一个小女孩在小巷里被强奸,这也不奇怪。这是常态,”他的朋友沃克说。


“你必须想象这对孩子们会有什么影响,”他说。像弗洛伊德这样能从高中坚持读到大学,在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成就。


这种挣扎也延伸到了杰克·耶茨高中,在那里弗洛伊德在橄榄球和篮球队的运动员。2019年,这所学校从德克萨斯州教育部只获得了“D”级评分,近80%的学生有资格享受免费或减薪午餐。


乔治·弗洛伊德(后排左)和他在耶茨高中的橄榄球队队友。

曾经的梦想


小学二年级时,弗洛伊德在作文里写道,“我长大后想成为最高法院的法官。”不过这个梦想没有持续多久,他就将兴趣转向了篮球。弗洛伊德在中学时以他的个头著称——初中时他的个子已经超过了六英尺。他将运动视为走出库尼公屋的机会,因此,他的大部分空闲时间都在户外投篮或者玩橄榄球。


迪克森说:“因为弗洛伊德在打篮球,所以你不必担心他会到处跑,砸碎别人家的窗户。”


他说,学校的老师大多是黑人,他们设定了很高的标准,鼓舞学生发挥潜力,倡导他们走出去上大学。


耶茨高中的篮球教练沃尔特·约翰逊(Walter Johnson)和橄榄球教练莫里斯·麦高恩(Maurice McGowan)对弗洛伊德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促使他提高自己的技术。耶茨没有最好的设施、运动服或训练设备,但在这两项运动上,它都是全州成绩最好的项目之一。


到十年级的时候,弗洛伊德已经在这两项运动入选校队。那一年,一位名叫卡尔·欧文斯(Carl Owens)的校队明星被枪杀。他是一个老大哥般的人物,就住在弗洛伊德家对面。耶茨的另外两名队友在毕业后不久被杀害。


迪克森说,弗洛伊德知道他所面临的障碍,也知道为了成功他必须做些什么。


弗洛伊德的母亲和他的大姐萨萨(Zsa Zsa)定期观看他的比赛,包括1992年在州际橄榄球冠军杯的比赛,那场比赛他们输给了天普(Temple)高中,当时他在18码外有3次接球。


队友杰梅因·文图斯(Jermaine Venters)说,弗洛伊德喜欢在终点区闹腾,希望能被电视摄像机捕捉到。但他有真正的天赋,甚至拥有进入NFL的潜力。

 

弗洛伊德在高中时


1993年,弗洛伊德成为他兄弟姐妹中第一个读完高中正式毕业的孩子。朋友们回忆说,对弗洛伊德来说,那是非常快乐的一天。


阿鲁马·弗莱伦(Alumar Flewellen)认为,弗洛伊德当时真的很有抱负和目标,“非常专注,而且有动力”。


“他过去总是说‘我要改变世界,’”和弗洛伊德一起在耶茨上学的玛丽·金恩斯(Mary Ginns)说。“他总是说,‘我要有所作为,我要改变世界。’”



去大学


20世纪90年代初,南佛罗里达社区大学(South Florida Community College)的篮球教练乔治·沃克(George Walker)来到休斯敦招募球员。他对弗洛伊德的运动能力印象深刻。


“我想找一个大前锋和一个中锋,”沃克对《休斯敦纪事报》回忆说,“他橄榄球和篮球都打得好,更喜欢篮球,所以我们决定给他奖学金。”


在接下来的两年里,教练结识了弗洛伊德的母亲和家人。“她为他感到非常骄傲,”沃克说。“她希望他这辈子能成就点什么。她想让他走出自己生活的环境。”


这支校队打得很好,弗洛伊德是关键的先发球员。前队友迪米特里厄斯·格雷(Demetrius Gray)说,他是队里的大块头,精力充沛。在他的记忆中,弗洛伊德滑稽、可爱、可敬。在场上又表现得咄咄逼人,憋足了劲要进NBA。


篮球教练沃克说,弗洛伊德作为球队的首发中锋,他很努力,很受欢迎,也通过了各门学术考试。“乔治就是个普通人,”他说。“非常逗趣,随遇而安。无论在场上还是场下,他都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


但是,由于不清楚的原因,弗洛伊德在1995年离开了南佛罗里达,没有获得学位。他后来去了德州农工大学金斯维尔分校(Texas A&M-Kingsville),主修社会学。《德克萨斯月刊》(Texas Monthly)查找到记录显示,他在这所学校也曾一度打过篮球,但在大二结束前就退学了。


弗洛伊德的高中朋友文图斯说,大学的压力让弗洛伊德感到很沉重,他的母亲在经济上非常困窘,他既想努力支持母亲,自己也要完成学业。


“这对他的精神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文特斯说,“他最终还是回家了。”


和弗洛伊德同在库尼公屋长大的迈克尔·斯特利(Michael Staley)说:“很多时候,当你回家的时候,就是麻烦的开始。”


麻烦的开始


法庭记录显示,弗洛伊德于1997年在休斯敦市所属的哈里斯县首次被捕,当时他被控出售不到一克毒品。


在接下来的十年里,他在监狱里进进出出,经历了两起盗窃案、三起毒品指控和一起非法侵入案。


2004年,前休斯敦警官杰拉尔德·戈因斯(Gerald Goines)逮捕了弗洛伊德,因为戈因斯称在一次钓鱼执法中,弗洛伊德从他那里以10美元买了少量毒品。根据法庭记录,弗洛伊德认罪并被判10个月的州监禁。


由于在一次拙劣的突袭中导致两人死亡,戈因斯一直处于一桩巨大丑闻的中心。哈里斯县地方检察官办公室正在重新调查他的案件,并向数千名因戈因斯多年来的案件而被定罪的被告发出通知,其中包括弗洛伊德。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发言人戴恩·席勒(Dane Schiller)表示,官员们尚未确定弗洛伊德是否因虚假理由被捕。


弗洛伊德最后一次被捕也是情节最严重的一次是在2007年,他被控与另外五名男子实施入室抢劫,并在一名婴儿面前用手枪柄殴打一名妇女。他对此认罪。


朋友们说,弗洛伊德也曾冒着风险在社区化解风波。


在他入狱之前不久,弗洛依德和他的年轻朋友卡尔·韦恩(Cal Wayne)一起开车经过第三区,这时他发现了麻烦。


“靠边停车,”韦恩记得弗洛伊德对他说。


韦恩说,一群他们认识的男人在殴打一个陌生人,并打算把他扔进他们的汽车后备箱。韦恩说,他告诉弗洛伊德这不关他们的事。但是弗洛伊德很不开心。韦恩还是停下车子。


韦恩在他的车里看着6英尺6英寸的弗洛伊德走进混战,并把双方隔开。


这是怎么回事?弗洛伊德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们,敦促他们收手。


“他跟他们聊了很长时间,直到大家达成共识,”韦恩说。“他把整件事情解决了。”


对韦恩来说,15年前的那个时刻代表了弗洛伊德对他的社区的意义。


 “上帝是好的”


弗洛伊德在2013年出狱后,弗洛伊德开始与洛茜·华盛顿(Roxie Washington)见面,并且生下了吉安娜。这是他的第三个孩子,现在6岁。


宝贝相册中的弗洛伊德


这段关系没有持续多久。但弗洛伊德的朋友蒂芙尼·科菲尔德(Tiffany Cofield)说,这一次弗洛伊德决心成为他孩子生活的一部分。


如果华盛顿要求,弗洛伊德会在半夜买尿布送上门。他对科菲尔德说,“我这么做是为了小黄花(Buttercup),”这是他对女儿的爱称。


科菲尔德记得弗洛伊德在第三区他妈妈家门前的人行道上,用玩具车拉着吉安娜走来走去。“他拖着小车子,带着女儿四处遛,看起来很自豪,”她说。


大约十年前,弗洛伊德对基督教说唱音乐产生了兴趣,他鼓励人们去砖地教堂(Church in the Bricks),这是一个在这个公屋项目篮球场上举行的街头布道会。


罗尼·利拉德(Ronnie Lillard) 当时是莱斯大学(Rice University)的学生,后来成为基督教说唱歌手。“我对他的一切了解都来自于出狱后,”利拉德对NBC说。“在他出狱后,他已经改过自新了。”


他“希望看到自己的社区发生变化,利用他的街头关系帮助在本地区建立教会,” 他说。“那个街区每一个卖毒品的人最后都来参加圣经学习。这就是乔治·弗洛伊德的影响。”


他观察说,弗洛伊德在布道会上度过了很多时光,他负责安放椅子,还要把一个洗礼池放到篮球场中心,牧师在这里为人们洗礼。


2017年,弗洛伊德在社交媒体中贴了一段视频,他对着镜头说:“我有我的缺点,也有我的瑕疵,但这些一直在发生的枪击案——我不管你来自哪里,现在在何方,伙计,我爱你,上帝爱你。把枪放下,兄弟。不应该是这样……我们这里有父母想要埋葬他们的孩子,伙计。”


一个新的开始


2014年,弗洛伊德参加了一个基督教计划,这个计划曾将许多寻求戒毒治疗和就业安置的人送到Turning Point,这是一家住在明尼阿波利斯北部的黑人拥有的药物滥用中心。完成课程后,参与者可以接受工作培训。


弗洛伊德的朋友们鼓励他走出这一步。科菲尔德说,他想戒掉毒瘾,接受职业训练,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这样他就能得到吉安娜的监护权,所以他决定离开休斯敦,从头开始。但也有朋友提醒他,搬到那里可能不太方便,他的儿时伙伴麦莎·霍金斯(Meshah Hawkins)说,“我告诉他的第一件事是,‘那里没有黑人。’”当时弗洛伊德笑了起来,但霍金斯还是很担心,“他是个大块头黑人,如果你不了解他,你可能会被他的外表吓到。”


2017年,他在救世军港湾之光中心(Salvation Army’s Harbor Light Center)担任保安,这是一个市中心的无家可归者收容所和过渡性住房设施。员工们认为弗洛伊德是个性情沉稳的人,有着保护别人的本能,会陪他们走到自己的车前。“在收容所工作,每天你都会为别人的故事而痛心疾首,你得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才能胜任这份工作,”救世军北部分部的发展执行主任布莱恩·莫洛洪(Brian Molohon)对《纽约时报》说。


也就是在那里,弗洛伊德认识了他的女朋友科特妮·罗丝(Courteney Ross),当时罗丝正在探望一位亲人,“他看到我是那么痛苦,于是走上前来与我一同祷告,他怜爱我,我们从此就在一起了,”罗丝对NBC说。


此外,他曾一度在一个钢铁场做体力活,为唱片艺术家充当私人保安,做卡车司机,还去了一家名为康加拉丁小酒馆(Conga Latin Bistro)的餐厅兼酒吧和夜总会担任保镖。


老板乔万尼·滕斯特罗姆(Jovanni Thunstrom)说,弗洛伊德很快就成为了这个工作家庭的一员。他来得早走得晚,还努力学习了萨尔萨舞——不过一直到最后也没完全掌握舞步。


“我一见到他,就喜欢上了他的态度,”滕斯特罗姆说,他也是弗洛伊德的房东。“他会用双手和你握手。他会弯下腰来迎接你。”他还知道每个顾客的名字,“每个人都爱弗洛伊德。他从来不打架,也不会对人做出无礼的举动。”


在生命的最后几周,弗洛伊德失了业,他在4月初感染了病毒,几周后才告康复。


5月25日阵亡将士纪念日,在这个想要从头来过的城市里,弗洛伊德被从停放的SUV中拖出来,戴着手铐,脸朝下倒在人行道上。警官德里克·肖万(Derek Chauvin)用膝盖压着弗洛伊德的脖子将近九分钟。


数以百万计的人观看了记录弗洛伊德最后呼吸的视频。人们听到他在哽咽着呼唤已故的母亲,尽管她已经不可能来帮助他——“妈妈!妈妈!我不能呼吸了……”去世后,验尸官的镜头记录下他腹部文着的母亲的名字。


周二早上,弗洛伊德被安葬在母亲身边,母子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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