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 I 一个犹太人在唐人街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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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 江南、新约客
新冠疫情期间，纽约唐人街的餐馆商铺饱受冲击，不仅在萧条中苦苦挣扎求生，还遭遇了偏见、歧视甚至仇恨犯罪；然而，在这座魔幻的城市里，我们总能看到，有多少困苦、黑暗与罪恶，就有多少温暖、光明和善意。
零
爱，需要讲述出来
对于不少美国华人来讲，他们刚刚在愤怒、恐惧和悲伤中度过了一个被反亚裔种族仇恨的浪潮淹没的春节。
华人在这个春节，就像在美国前总统川普主导的大疫之年一样，背负着”中国病毒“的污名，有人被吐口水，有人被辱骂，有人被攻击，有人被猎杀……
根据“Stop Asian Hate”亚裔仇恨追踪工具的统计，从2020年3月至2020年12月，已经记录了针对亚裔美国人的2800多起种族主义和歧视事件。其中，尽管口头骚扰和回避行为构成了90％以上的事件，身体攻击占了将近9％。
而今年春节期间，仅仅在纽约，就发生了至少八起针对亚裔的袭击事件。尽管从严格意义上讲，一些事件不应归入仇恨犯罪的行列，然而，仇恨的阴影仍然不可避免地侵压于华人社区之上。
在这样的背景下，一个温暖的故事在纽约的华人社区中流传开来，也许，纽约的华人们太需要另外一个故事了。
爱，需要讲述出来。
壹
大福星
在曼哈顿唐人街福西街(Forsyth Street)的大福星河南炝面馆里，一位犹太小伙子点了一份打包带走的面条，然后用颇为流利的普通话，跟老板娘拉起了家常，聊着这一年里生意是如何一落千丈。
老板娘把做好的面条装进纸袋，然后又往袋子里塞满了免费赠送的茶水和过年的糖果，跟小伙子说：“新年快乐！”
“哦，顺便说一句，我想给你点东西。”小伙子双手递上一个红包。
“不，我不能要！” 老板娘连连摆手，直往后退。
“没关系，拿着吧，这就是给你的。”
老板娘迟疑地接过红包，打开一看，立即又要递回去：“不行，这太多了！”红包里装着一叠100美元大钞。
两个人看上去几乎是吵了起来。“哎哟！不，不用担心！”小伙子说， 而老板娘一直在试图将红包塞回到他的背包里去。
“你确定吗？我真的不能收！” 老板娘的话音中已经有些哽咽。
“我只是想趁过新年的机会感谢你们，”小伙子对她说。“我只是希望你们能继续做下去，做这些美味的饭菜！”
贰
纽约小马
这位小伙子就是人称“纽约小马”的“网红”YouTuber，春节期间，他在唐人街给中餐馆老板们发红包，希望能帮助和鼓励这些小生意人渡过难关。
“纽约小马”今年30岁，本名Arieh Smith，犹太人，在曼哈顿长大，毕业于亨特学院。小马以他的YouTube频道Xiaomanyc（小马在纽约）而闻名，在这个频道里，他用普通话和粤语与人聊天，探索和讨论中国文化。
小马对中国语言和文化的兴趣始于亨特学院的一个暑期班，并在北京的一个紧张的语言沉浸计划中开花结果。
“我有五千美元，” 小马在他的视频中解释道，然后把钱分别塞进几个印着“福”字的红包中。“我们将去五家不同的餐厅，给他们每家一个小小的‘红包’。”
他还向他的观众们解释了中国人农历新年时给红包送祝福的习俗。
他说：“他们不仅为附近的人们提供了美味佳肴，而且还为很多员工提供了支持，而且他们全都是家庭经营的。” “他们真是太棒了，很棒的人。”
大福星就是他送红包的第一站。接着他又去了一家奶茶店，买一杯$1.5的奶茶，给出了$1000的红包当小费。再去一家茶餐厅、一家路边摊、另一家小茶饮店，在每家给出一个沉甸甸的红包。
“他有一颗善良的心，” 大福星的老板娘李文迪（Wendy Li，音译）后来说。“他知道餐馆一直在挣扎。”
“他们每天不停地工作12个小时，”小马在谈到这些餐厅时说。“他们绝对值得给些什么。”
“如果这些餐馆被迫关闭或裁员，那就太可惜了，”小马说，他希望他的视频能让纽约人去到唐人街，拿起筷子。
“我认为，中餐总是被视为廉价的外卖，但其实这些餐馆和推车真的做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食物，他们非常了不起。”
在视频的最后，小马表示希望人们都去支持唐人街或自己当地的餐馆，他笑着说：“你不必给他们五千美元的小费。你只要去到这些很棒的餐厅中的任何一个，买他们美味的食物就可以了。”
叁
古老的情感
让人感慨的还在于这些意外拿到红包的老板们。
几乎每一个人第一时间都先拒绝。
第一家餐馆里，老板娘先是连连摆手，小马一再坚持，她才收下。
好不容易收下了，打开红包一看，发现钱很多，又急着要抽出来还给小马一部分。
最后送走小马时不停地鞠躬致谢。
这位小摊老板收到红包以后发现钱多，又发信息给小马，让他回来要退给他。
小马执意让他收下后，他摆出生气的样子，然后钻出塑料棚，跟小马碰肘致意。
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最后拿出手机，说，我们拍一个吧。
奶茶店老板也是不停地说，快拿回去。
另一家奶茶店老板还“善解人意”地劝小马，你拍完视频了，这个红包就收回去吧。
让我们感慨的，不仅是小马在唐人街送温暖，还有这些老板们对如此盛情是如此谦卑。在世界最大的城市里，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于自己渺小和边缘的存在，对善意充满感激和不适应。
在唐人街这样的华人社区中，一些古老的情感被保存下来，他们与小马的互动，其实很多中国人看来颇为熟悉，这种华人特色的礼貌式推推让让，传统之味还在这些为街坊邻里服务的小店中流淌。
肆
爱是能赢的
这大概就是纽约的魅力所在吧？记得科莫州长有一次曾在去年的疫情简报会说过：“纽约爱每个人，无论是黑人白人拉丁人亚洲人，无论高的矮的直的弯的。纽约爱你们每一个人。“纽约的爱不是宗教狂白至上那种”你得归化于我才有资格待在这里“的驯服，纽约包容所有看起来异类的存在，每一个异类在这座城市都能找到可以待下来的一个角落，无人独尊为大。
这个拥有全世界最多样化的族裔的世界都市，将近40%的人口都出生于海外，所谓“NewYorker”，汉译“纽约客”，既是外来客，也都可以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来自不同族群的张力让纽约既为仇恨浪潮的此起彼伏而焦灼，也从来不吝于展现四处涌动的爱流。也许，这就是世界本来应该有的样子。
科莫在说“纽约爱每个人”的时候，最后还说，“爱是能赢的”，他指的纽约客将通过爱战胜新冠病毒。是的，爱是能赢的。爱，当然也可以战胜华裔社区正在遭遇的另一种病毒，“亚裔仇恨”的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