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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 Anders Ericsson和Herbert Simon的Protocol Analysis：Verbal Reports as Data，1993年由MIT Press出了修订版。怎么讲，这是一本令我惊艳的书。我之前在四季书评的年终采访里谈过这本书，这里略微做了一点修订。
很难把这本书做个确切的归类，主题大概可以算是讲一种研究方法，叫口语资料分析（protocol analysis）。这个研究方法从心理学的相关研究得来的，心理学用得多。但其应用远远不局限在心理学。
对心理学家来说，他们一开始想搞清楚一个人的口语表达如何影响其认知过程。认知心理学的进展依赖其他科学的进展，尤其是脑科学的进展。但“语料”本身极为丰富，这数据容易拿，也可以丰富我们对认知的理解。
如果要用口语表达来研究认知的话，首要的问题是口语表达作为数据是不是可靠。我们一般“相信”一个人说的东西是真的，然后用来当成数据进行分析。但个人对自己经验的表达真的能被当成可靠的数据吗？
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只有自己知道，所以自己的口语表达天然具有数据“优先权”。这个作家毛姆的主张有点类似。叶尊在毛姆的《寻欢作乐》的译后记里写过，毛姆“一贯主张写自己的亲身感受，从不写他不熟悉的人或事物”。不然就很难在《月亮与六便士》里写出“我用尽全力过了平凡的一生”这样的名句。毛姆说“每个有理智的作家都写自己的生活环境，除此以外他还能写些什么而不失其权威性呢？。”自己所思所想，自己说出来，从数据产生和获取的角度来说，当然很权威的。
但另一方面的确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要百分百相信别人说的东西，对其他人来说天然有障碍。而且即便是说出来的，别人认知和感受的意思，和你原来要表达的意思，是不是同一个意思，也是存疑的。当然，子非我，焉知我不知鱼之乐，也是可能的。随着数据不断丰富，被我们遗忘的、有意无意忽略的、甚至隐瞒的，都会浮现出来，影响我们对自己的认知。
传统上，很多研究人类认知决策和具体行为的学者，倾向于用可观测的“行为结果”来看决策行为，比如说你按个按钮，投个票，或者测量一下眼球运动等，这些好衡量，而且容易量化。但这些可观测的行为相对来说是比较简单的。而Ericsson和Simon在这本书里主要是说口语表达也可以用来衡量决策和行为，因为口语表达有时候是很丰富的。
那么要怎么做呢？一个办法是在实验的时候，让人把所思所想说出来，叫“大声想”（think loud）。这有点像我们有时候在想问题的时候会喃喃自语，无非是现在要把这喃喃自语录下来进行分析。这种与决策（所思所想）同步的口语表达叫同步口语化（concurrent verbalization）。而我们也知道人类决策过程中，不可避免会调用一些记忆深处的东西，这些长期记忆的东西说出来，叫回溯口语化（retrospective verbalization）。把两种不同的口语表达都收集起来，作为数据就可以进行分析。
作者们在书的后半部分提供了如何分析口语资料的模型、方法和技术。这本书虽然出得比较早，但现在常用的自然语言处理和主题模型（topic modelling）等方法，都可以从中找到思想源头。尽管作者之一Simon因为获得过图灵奖和诺贝尔经济学奖，作品大多已经被细细研究过，但按我自己的看法，这本书的价值还是被远远低估了。
Ericsson, K. A., & Simon, H. A. (1993). Protocol Analysis: Verbal Reports as Data. Cambridge: MIT Press.
另：Simon在国内的译法有两种：一种是司马贺，通常是心理学界的译法；另一种是西蒙，是经济管理学界的译法。从译名来说，心理学家比经济学家更加体贴细致，了解也更深入一点，因为“司马贺”是Simon自己取的中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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