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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让你更快乐吗?买买买又不读的书有意义吗?

李华芳 读品贩子 2021-01-24

这篇小文章试图回答两个困惑大家许久的问题:阅读使人快乐吗?囤而不读有意义吗?


1. 阅读能够让你更快乐吗?


阅读能够让你更快乐吗?这是Ceridwen Dovey于2015年发表在《纽约客》上的一篇文章,提到“读疗(Bibliotherapy)”可用来对付日常焦虑。


什么是“读疗(Bibliotherapy)”呢?和其他的therapy一样,会有一个读疗师(bibliotherapist)问你一些问题,这些问题和你日常的情绪波动有关,当然也可能是一些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关联的问题,但实际上有助于诊断,然后根据你的回答,推荐给你一堆书去阅读,通过阅读进行治疗。最后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通过阅读使得你更加开心幸福,摆脱焦虑。我个人觉得这想法真是棒极了。



在这个世俗时代,阅读虚构作品可能是为数不多的升华的途径,所谓升华就是你和世界的距离缩短了。读书作为一个疗救过程,在世界与我之间创造出一个空间。一方面,阅读使你忘却自我,尤其是沉浸在虚构作品中的时候,你暂时抽离了对自身的执着;另一方面,阅读又反过来让你更好地了解自我,从而不断提醒自己要与自己和解。 


“读疗”的历史其实不短了。古希腊底比斯(Thebes)图书馆的入口处就刻着“灵魂疗救处(The Healing Place of the Soul)”。这么说若是过分勉强的话,读疗的历史也至少超过百年了。1899年弗洛伊德出版《梦的解释》,随后在一系列的心理治疗中,弗洛伊德开始在治疗过程中使用文学作品。


1916年《大西洋月刊》登过一篇Samuel Crothers写的文章叫《文学诊所(A Literary Clinic)》,讲述了一个叫Bagster的人,就常常向他人推荐有疗救价值的书籍。例如他曾向一个食古不化的中年人推荐:“你要阅读大量的小说。并且不是那种好读的小说,而是那些让你能够忘却自我的,不怎么愉快的小说。”乔治·伯纳德·肖的小说位列榜首。在Bagster看来,读疗是一门新科学。



当然读疗得到大规模应用,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战后满目疮痍,士兵们从前线回到家乡之后,饱受创伤后应急障碍(PTSD)折磨,其中一项重要的治疗方法就是给士兵们开书单,让他们沉浸到阅读里。这可能也是简·奥斯丁的书在战后畅销的部分原因,因为奥斯丁往往被列在英国战后读疗书单里。


一本书总是能通过这样那样的途径与你产生勾连。有些人通过美食缓解焦虑,有些人通过运动缓解焦虑,那么自然而然的,有些人就可以通过阅读缓解焦虑。时至今日,读疗的方式多种多样。从给囚徒开设的文学课到老年人老年痴呆而自发组织的读书会,都可算是读疗。


Ceridwen的读疗师叫Ella Berthoud。Ella最早有这个读疗的想法,是因为在剑桥大学读书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好朋友Susan Elderkin。两人一见如故,当然一开始只是各自推荐给对方觉得好的书籍;友情随岁月增长,她们开始为对方“开书方”。尤其是对方在爱情和工作受挫折的时候,书籍就是疗伤圣药。慢慢的她们互荐书籍的范围慢慢扩展到对方的家人和朋友圈。时光流转到了2007年,她们和另一个剑桥同学一起,将这个非正式的书籍推荐做成了一个正式的“读疗所(Bibliotherapy Clinic)”。


基于她们在读疗所的经验,2013年她们发表了《The Novel Cure: An A-Z of Literary Remedies》一书,随后被译成各国文字。这本书的书名不好翻译成中文,因为Novel在这里是个双关语,既有新奇又有小说之意。或许可以译为《小说药:文学治疗A-Z》。各个国家的读疗师随后因地制宜,推出了各自本地化的读疗书单。



2. 有没有什么科学依据?


对那些长期与伟大书籍为伍的人来说,这些读者早就开始了读疗。读书一直被认为有助于心理健康,也有助于你处理人情世故。然而,这些所谓读书的好处,到底有什么证据呢?


19世纪中叶,对镜像神经元(mirror neurons)的研究表明我们对他人能同情共感。他人的一个行为能让我们感同身受,是因为我们自己在做同样行为的时候有自己的感受,我们把这种感受通过镜像神经元投射到他人的行为上,就像是我们自己的行为一样。


进入2000年以后,大量基于核磁共振(fMRI)对人类大脑扫描的研究,都发现类似的结果:人类脑部神经元在书上读到一种经验的表现和在实际生活中经历同样经验的表现是一致的。这就能解释何以我们从书上读到的东西,能打动我们。我们脑部活跃的神经元才是读疗有效的基础。


例如,2013年,David Kidd和Emanuele Castano在《科学(Science)》上发表了著名的论文《阅读经典小说能改善心智(Reading Literary Fiction Improves Theory of Mind)》,证实了阅读更多文学虚构作品能提高我们理解他人心理状态的能力,更能让我们对他人同情共感。小结起来,后续的经验证据多方面证实了镜像神经元的作用。


当然,从对他人的感同身受到更进一步去帮助他人,增强“亲社会行为(prosocial behavior)”,这是需要迈很大的一步。就算所有人都有同情心(empathy),但受制于各种各样的约束条件,不是所有人都是慈善家、捐赠人、或志愿者。不管读多少小说也不会改变这一点。


但即便阅读小说不能让我们对他人好一点,却的的确确能让我们对自己好一点。尤其是抽离日常焦虑,改善我们的心理健康。总体来说,比起那些不读书的,经常阅读的人睡得更好、自尊程度高、焦虑程度更低、更不容易抑郁。小说和诗歌就像是良药,通过想象(镜像神经元的作用),治愈我们。


3. 囤而不读的书有价值吗?


但是事情还没有完。假如读疗中开设的一系列书单,你没有时间读完怎么办呢?书太多了,难道不会产生新的焦虑么?比如我的朋友圈里,本力兄的网站就推出了100本经济学书籍,这还仅仅是2019年;而徐瑾的读书会推出的足足有167本之多,她自己年度选了10本。


我过去十几年几乎每年都推荐10本(2017年开始写公号,这里有最近两年的存档:翻书党人札记:2018年 | 2017年  )。所有这些,其实都会给人一种新的焦虑。


或者让我换个稍微不同的问题:你拥有的书籍明显超过了一生的阅读能力,怎么办?你买买买,但有些书买回来就束之高阁,甚至连塑封都还在,有意思么?日语里有个词叫tsundoku (積ん読),就是“买了书堆在家里没有看”的意思。



对付“囤书癖”有两种办法:一种当然是变得越来越挑,挑经典来读大致不错。当然这一路就我自己的经验来看,大概率行不通,因为即便只是选经典,经典也很多啊。试问你难道不会“惊恐地想起还有那么多名著没有读过”?


另一种则是随他去吧。


不管怎么样,“买书如山倒、读书如抽丝”的焦虑感是无法通过另一张读疗书单来解决的。只是按照《黑天鹅》作者塔勒布(Nassim Taleb)的说法,囤而不读,也许并没有那么糟糕。你换个思路,可能另有收获。



据艾柯(Umberto Eco)自己的说法,他家里大概有30000藏书。但艾柯自己仔细算过,假如一个人从十岁认得差不多七七八八的字,能开始读,而且活得也不短,读到八十岁,平均而言每天读一本书,大概只能读25000本出头。所以3万本藏书当然是超过了艾柯能阅读的量。


那么艾柯为什么要占有那么多书呢?我的一个猜想是:艾柯并不是想要展示自己读了多少,而是展示自己想读多少的雄心。而按照塔勒布更进一步的说法,这种雄心甚至比你读了多少书更重要。



另一方面,那些你架子上没有读过的书(日语里的tsundoku,塔勒布笔下的“antilibrary”)日日夜夜都在盯着你,提醒你对未知的东西保持敬畏。这种“敬畏未知”的提醒鞭笞你继续不断阅读学习,永不满足于已知,从而能让人不断调整对自己的评价,在人生的一系列决策中,作出更好的选择。


而反过来,那些不囤书的人,实际上没准已经放弃了智识上的追求,满足于已知的东西,甚至还沾沾自喜,并不能助益人生决策。


我那些从【读品】时代一路走来的朋友们,日常也经常会和我提及“囤书”最大的苦恼,倒不在于书,而在于房。在中国的大城市,书多或许只是一种表面焦虑,用来放书需要房子才是真焦虑。


我通常宽慰几句,现在觉得这问题还有点公共性,就干脆小结一下。首先,从装修成本的角度来看,家中多几面书架为墙,也许还是省钱的;其次,要考虑代际效应。大部分情况下,家中有书的家庭,小孩子的整体学习能力会强一些。因为家中有书其实是一个信号,表明父母愿意在孩子身上投资。而小孩子从小养成的阅读习惯,是终身受益的(参见本文第一部分对“阅读使你更快乐吗”的回答)。


囤而不读的书当然是你无知的象征。但是如果你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无知,你就已经远远远胜于绝大部分围观群众了。


朋友,希望你读到这里,会对“书籍是人类最好的朋友”有更深的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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