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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的开门人

李华芳 读品贩子 2021-01-24

如果一本书,萨缪尔森竖起大拇指,罗斯托称之为精品,你应当怎么办?


毫无疑问,你应该让你的书架上多上这么一本书。


这本书的名字叫做《开门》,不过如果你知道这是关于熊彼特的最好的传记,你就不会觉得萨缪尔森和罗斯托的赞美之词是言过其实的。



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我读过的最好的人物传记之一。这可能是洛艾伦出色地把握了熊彼特的学术与私人生活之间的张力。当然更多地是因为熊彼特本身矛盾重重但又充满魅力的一生对读者的吸引力,宛如他那张欧洲式的古典脸庞。

熊彼特的语言反映出他卓尔不群的风度,他用一种形象鲜明的19世纪的巴洛克风格写作,行文准确华美。熊彼特的用词和论证都需要读者小心对待。


熊彼特曾经一度怀疑自己的英语写得并不好,他是在哈佛大学任教的时候产生这种怀疑的。但是哈佛的同事们热情赞扬了他的英文写作,尽管熊彼特本人对此将信将疑。

后来,得克萨斯州的一个英文教师给他写了一封信,请求重印熊彼特那篇关于大萧条的文章,作为如何为非专业读者写出严肃性文章的典范,熊彼特才完全确信自己的英文写作水平的确要好过许多哈佛教授。


他将这种自信的写作一直维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写作风格和修辞方式把人们带回了一个使作者和读者都赏心悦目、优雅使用英语的时代。这一点得益于他母亲千方百计地从小培养他贵族的习气有关,当中也包括如何优雅地用英语写作。熊彼特的母亲为了他嫁给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贵族将军,以便使熊彼特能成为一名真正的贵族。


虽然熊彼特毕生没有获得贵族封号,但穿衣打扮举手投足乃至风流韵事方面,比真正的贵族有过之而无不及。熊彼特穿的三件套传统式礼服的料子都是来自苏格兰,从内到外都散发着古典的气息,这气息不仅从他文章的字里行间散发出来,也从他的一举一动中散发出来。

在孤单优雅的姿势下,熊彼特有一颗炙热的心。


他一心试图搭建经济学理论的宏伟大厦,从他读瓦尔拉斯的著作开始,这一梦想就一直伴随着他的一生。古典理论的大师们似乎天生了解公共政策讨论与经济解释之间的巨大差异,前者讨论怎么办,而后者是解释为什么。后者通常更偏向一种科学,按照熊彼特的说法,是一种不分流派的科学。


所以在熊彼特看来,经济学只是经济解释。但熊彼特的解释尽管也涉及具体的货币政策,经济周期以及资本主义运行方式,而实际上他所讨论的仅仅是“理想类型”,是在逻辑上作推演,而不是真实世界中的事情。


这使他对凯恩斯的理论十分不屑,因为他认为凯恩斯是在讨论政策,不过是借着理论的名义。伟大的科学家熊彼特当然不会赞同这种做法,虽然私下里他对凯恩斯的成功可能非常妒忌,有既生熊彼特,何生凯恩斯的感慨,但这并不为人所知。


不过熊彼特可能没有意识到实际问题也在推动理论思考,而不仅仅是单纯对理论的兴趣推动理论的进步。尽管两者之间有非常大的不同,但两者之间的联系却也被熊彼特的骄傲所忽略了。熊彼特高瞻远瞩看到了数学和统计对经济学发展的巨大作用,他身体力行不断呼吁,并成立了计量经济学会,该学会目前已经成为世界上最负盛名的顶级学术团体之一。

熊彼特面对外界不管是学术活动还是工作,总是热情饱满,充满干劲的。但自从1926年后有了改变,他充满挚爱的母亲去世、几个星期后他年轻的第二任妻子和他的第一个孩子在难产中死去,这给了熊彼特沉重的打击。


尽管在学生面前他并不表露这一点,但一人独处的时候,他把死去的亲人变成了个人宗教的神灵,他不断在日记的开头向亲人祷告,祈求她们的保护和帮助。他甚至不断重抄第二任妻子的日记来完成心灵的安宁。熊彼特其后在日记中反复提及一句话“不求快乐,但求宁静”,成为他一遍又一遍、一日复一日重抄日记完成自我救赎的主题。


一个不为人知的熊彼特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他依旧勇敢坚强地面对马克思、马歇尔等经济学大师留下来的问题,并取得了常人难以取得的成就。



早在切尔诺维茨的时候,熊彼特对学生就显露出非同一般的关心。切尔诺维茨大学的图书管理员不肯借书给熊彼特的学生,而导致熊彼特最后与管理员决斗来争取学生看书的权利,这在教师的行为上来看,的确是空前绝后的。

虽然保罗·萨缪尔森从来不掩饰自己的聪明,但对熊彼特这位曾经热心对待他的老师还是保有无限敬意。萨缪尔森从哈佛大学毕业的时候原应理所当然地留在母校,至少在熊彼特看来,这是勿庸置疑的一件事情。


但哈佛大学的一些教授们似乎不愿意萨缪尔森留下来,因为把一个聪明人留在哈佛大学,总会让他每天提醒他们自己的无能。所以哈佛大学最终没有选择萨缪尔森,萨缪尔森最终去了MIT。这件事让熊彼特大为光火,他给当时的哈佛大学校长柯南写了一封措辞强烈的信,信中抗议:他们之所以排斥他,是因为他比他们更聪明。

这个学术氛围逐渐僵化以及排挤萨缪尔森的哈佛大学让熊彼特日益失望,心生去意。于是他打算辞职,尽管哈佛大学的经济学可以说是熊彼特一人之功。得知熊彼特将要辞职的消息,他的学生们首先坐不住了,他们给熊彼特写了一封充满敬意的挽留信,信中说:

我们每一个人都曾经受到您远见卓识的激励;……您在我们心中已经植入了对一种更精确、更客观的经济科学的重要性的信念,并激发了我们献身于这样一种科学发展的激情。更为重要的是,您对我们来说不仅仅是一位老师,我们觉得您的离开对我们、对未来的哈佛学生是一种无法估量的损失……

这封信写于1940年6月3日,签名的有萨缪尔森、斯多尔普、斯威奇、詹姆斯·托宾、马斯格雷夫,都留重人等这些后来的经济学大师。


这种倾泻而出的尊重最终打动了熊彼特,使他继续留在哈佛。

熊彼特作为教师的伟大之处在于将那些年轻人带入了经济学的真正殿堂,他为他们每一个人开门,不管在什么时候,他都热心充当这样的角色。也许伟大,除了伟大本身,没有别的报酬。


熊彼特分析瓦尔拉斯、门格尔,他不同意马克思,也不赞成马歇尔,更不欣赏马歇尔的得意传人凯恩斯,他几乎独立地完成了对经济学未来发展方向的拓展,他的一生都在思考和探索矛盾的问题。


而生活中的熊彼特又陷入人前乐观与人后孤独的两端,不断摇摆。


惟有面对学生,他始终明亮如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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