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00后、90后,合伙开了家养老院,不单老人慕名而来,年轻人也争相应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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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川雅安,有一所“另类养老院”,是一帮90后、00后创办、管理的。
常规护理外,这帮年轻人每天带着老人们拍时尚大片、唱K、跳舞、玩泡泡枪、种菜......
院里累计照顾老人128位,都是自愿来的,甚至很多是点名就要住这家养老院。
从2018年经营至今,在社交网络上,这所养老院的热度只增不减。
伴随热度,质疑声也源源不断。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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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的成都,余热未消。
飞机落地后转乘汽车,过绕城高速成雅站,172公里路程后,我们抵达了本次目的地。
和传统印象中静穆、沉闷的养老院不同,刚一进门就听到婆婆洪亮的一句“耍撒”,转着轮椅、满头白发的爷爷冲我们张嘴笑着,丝毫不在乎已经没了门牙。
背靠青山,即使是秋末在院里依然可以看到蜻蜓、蝴蝶飞舞。
我们到达时正逢养老院的午餐时间,“入院随俗”,爷爷奶奶们的同款午餐被一扫而空。
“你们吃到的茴香、土豆有些是院里90岁的爷爷亲手种的。”
养老院创始人之一佳林说道。
作为养老院里“格格不入”的年轻面孔,佳林和另一位创始人周航都是妥妥的90后,两个人在海外分别攻读材料工程和博物馆研究专业,和“养老”毫无关联。
2017年夏天的一次经历成为俩人人生的转折点。
为了给爷爷找一所满意的养老机构,佳林拉上多年好友周航考察了成都以及周边多家养老机构。
“我们的第一感觉是老了好可怕,两三个老人合居在一个房间里面,黑黑的,很压抑,绝对不能把我的家人送到这种环境里。”
“我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养老这件事,城市里到处都是年轻人可以去的各种地方,老人却没有地方可以去,那当我们老了该怎么办?
是不是可以创造一个自己老了以后也可以有安全感、归属感的地方?”
经过半年时间的考虑,2018年初,佳林和好友周航正式把建一家养老院提上了日程。
前期准备,两人考察了大量的养老机构,每天奔波在民办、公办养老院,社区日间照料中心,甚至于精神病院和康复医院之间。
“我们参观完后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当时的冲击是非常大的。”
“去康复医院,护士去给老人做翻身动作时,好像并没有把床上的人当作一个”真实的人“,就像在翻一个物品;进ICU的病人是赤身裸体的,因为长期没有运动,肌肉已经萎缩……这些让我们感到震撼:人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这些经历坚定了她们要做一家“不一样”的养老院的决心。
因为相关背景欠缺,二人组建了专业方面的团队:聘请当地华西医院的退休教授作为养老院顾问,曾任心血管内科老年病专家副主任医师、有三十多年医护经验的退役军医负责老人医疗和康复辅助,同时请民政相关部门推荐了十二位经过专业培训的护理人员。
“虽然教授们尽力地指点我们,但也提醒我们做好随时失败的准备”。
佳林和周航全程参与养老院的筹备工作。
大到厨房改建、装修,小到电器、家具、老人用的餐盘都是俩人“货比好几家”购置,院内规章制度、管理、文化体系集结了厚厚的一本手册。
根据老人的行为习惯,她们重新设计了一套导视系统,楼层每一层分橙色、绿色等不同颜色,用4个水果代替,每间房间号码不超过两位数,方便老人记忆。
老人房间的亚克力钥匙扣材质也是从耐久性和可覆盖使用周期综合考虑后投入使用的。
2018年12月,养老院迎来试运营。
“第一位入住的是前县医院的护士罗婆婆,她特别喜欢笑,一刻都闲不下来,一度成为我们的‘宣传大使’。”
慢慢地,靠着社交网络和院里老人、家属的口口相传,养老院迎来了越来越多的住户。
目前常住老人128位,年龄大概在75-90岁之间,四级状态(可以自理)的老人最低费用为每个月2400元。
“老人们都是自愿来的,有的甚至连夜打包过来,想要办理入住。”
午饭后,两个00后工作人员在阳台上和婆婆跳起了舞。
有趣的是,她们身上穿的不是工作服,而是拿自己的衣服跟婆婆互换的碎花裙,在阳光下快活得像两只翩翩的蝴蝶。
“院里大多数工作人员都是90后,甚至00后。我们常‘笑’说,少走50年弯路,毕业直接拎包入住养老院。”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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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镜得穿新衣服!”
院里有“老妖精”之称的杨婆婆看到摄像机的第一反应——打开装得满满登登的衣柜,开始翻找“新入柜”的宝贝。
“穿这件怎么样?这件新买的,上面有绣花,或者这件红色的?”
00后员工咏琪和月懿探着头,认真地和杨婆婆讨论哪一件衣服比较好搭配,显气色。
俩人堪称养老院里的“活宝”,每天到处去老人屋头串门是她们的日常“工作”之一。
挑选了一件红色绣花开衫,杨婆婆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把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
“好看得‘不摆了’”,俩人在一旁“捧脚”。
杨婆婆的房间,红色、蓝色的挂布是她按照自己的心情、喜好布置,“爱美”是她从年轻坚持到现在的习惯
一转身带着吊牌的衣服发出“哗啦”的响声,“如果我把吊牌摘了,你们怎么知道我穿的是新衣服!”
跟随杨婆婆下楼参与院里的活动,碰巧遇到“养老院车神”从我们面前转着轮椅路过。
“刘爷爷其实可以走路,但是他和年轻人一样,能坐着绝对不站着,每天在院里面坐轮椅转圈,可傲娇了。”
咏琪在一旁给我们“科普”到。
拍摄《还年轻》时尚大片现场
和一般养老院内集体打拳、做老年操不同,这里的活动都由这两位00后负责。
在她俩的带领下,老人们一个比一个会“赶时髦”。
露营、拍OOTD、时尚大片、户外唱K、拍短视频变装……
“婆婆们会审核我们拍的照片和视频,有没有把她们拍好看,在不在C位。”
“我们希望让老年人和年轻人有更多的交流,把他们拉进我们社会的生活状态里面,他们会感到没有被社会抛弃,这是我们做此类活动的目的”,佳林一边给婆婆分着活动奖品一边解释到。
“虽然很多活动是我们年轻人比较喜欢的,但你会发现老人们其实很愿意融进来。任何人都不想老了以后是被孤立出去的,他们还是想去表现自己,去感受、参与外面的世界。”
兴致勃勃看两位爷爷“厮杀”钓鱼游戏的间隙,“麦霸”爷爷已点上歌、拿好麦克风开始他的专属“演唱会”,《爱的奉献》《常回家看看》《九寨欢迎你》三首金曲结束后意犹未尽地到一旁和我们“摆龙门阵”。
“我年轻时候是销售,到处跑,56岁退休后又开始全国旅游,如今86岁。国内只有四个地方我没去过,我给你说,去康定一定要吃那个放进药池的鸡蛋,去盘州市一定要去看夜景!”
爷爷神采飞扬地向我们安利着。
担任活动主持的咏琪看起来比老人还兴奋,从第一天来养老院想辞职、逃跑,到如今入职一年后,两个00后已经完美融入养老院。
“当时觉得是来参加变形计的,绞尽脑汁想怎么才能融入,结果待着待着莫名和谐起来。很多时候不是说工作要求我每天要干什么,就是自发地想去做。”
“和爷爷们下象棋下不过,我们用App照着AI下,被发现了,就说我们作弊。”
“我俩爱睡懒觉,婆婆们会踩着早餐时间的点把我们拉起来吃早饭,担心我们起晚了没饭吃。”
“像闺蜜一样和婆婆们互换服装拍‘时尚大片’、擦口红、聊八卦……有时候擦指甲油,婆婆们还会催我们快一点,不要耽误她们摸牌。”
在这里,两代人之间打破了年龄代际,不是谁管着谁、谁照顾谁,而是相互了解、陪伴。
“老人有了分享,或ta的情绪被接纳后,ta会觉得有归属感,被人重视。”
不同于常规养老院的贴身照顾,在这里,护工大都在两米开外看照着每位可自理的老人。
究其原因,佳林解释:“我们提出‘养老无龄感’的概念,是希望可以模糊年龄的界限。
社会上总默认老人就需要被处处照顾,很多养老院出于风险防控,也会处处管着他们,我们不希望刻意地强调他们是老人,过多干涉他们。”
“90岁的老人,他愿意在我们院里种菜,我们也是说‘去吧’。让老人知道自己对自己的人生是有掌控权的,如果他需要帮助,也是他选择需要被帮助。”
在这家养老院,可以看到文质彬彬每天坚持读散文的“文化爷爷”,骑着“三蹦子”带00后工作人员取快递的“骑手爷爷”,在麻将室浴血奋战的“赌徒婆婆”,还有翘着脚躺在沙发上阅读《老年人如何保养自己》《人到老年应该这样做》的精致婆婆……
“他们说我精神好,要活120岁,我说随便活,我过得幸福,准备老死在这。”
“对头,我都想把朋友都喊过来。”
“很多老人不太能说出来自己喜欢什么、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们这里提供一些可能性,让大家多一点的想象力。”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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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妈妈到今天为止都不理解这份工作,觉得我是自讨苦吃。”
2022年已经是这群90、00后经营养老院的第四年,佳林依然没有得到家里的支持。
至今出去交流、汇报,二人也还是会遇到质疑,“他们会说两个这么年轻的小女孩给我谈关乎民生的事?认为我们不可被信任。”
相比同龄人生活、事业步入常规轨道,她们创立养老院的行为也不被身边朋友理解。
“最开始我每天晚上都哭,觉得青春被荒废了。刚回国的时候20多岁,现在30岁了,也没有太高的成就”,联合创始人周航说道。
目前,养老院仍存在多种困境。
院内目前没有配套医院,主要负责医疗和康复辅助的李军医需要24小时陪护老人,硝酸甘油(主要针对心血管疾病,可以增加心脏供血,减轻心脏负担)是他口袋里常年备着的药品。
院内满床192床,但护工人员供给量不够。
“我国养老模式一度在借鉴美国、日本、德国等成熟体系,还没有构建出一个适合我们国情的养老体系。相关就业人员储备也处于需求大于供应的状态。”
“养老行业最大的隔阂是社会形象和薪资标准能够给到年轻人的回馈太少了,付出、回报不平等。很多县级养老院的工资低于2000元,干脏活、累活之外遭受外界的误解,直接影响年轻人的专业选择和择业要求,很难形成正向循环。”
但被问及是否觉得后悔或气馁,二人却笑着摇摇头。
“我们有幸能够在年轻的时候做养老行业,它给了我们另一个角度去思考人生。近距离观察老人们,他们老了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那反推过来我年轻时候应该去做哪些事情。我们想要做得更好。”
还在研发中的辅助退行性疾病老人的握力的连接手套
这个年轻的团队不但是每年“老博会”的常客,近年也在进行自行研发,希望改善养老院内的适老化设备。
“我们发现目前适老化产品的美观度不够,大部分设计一看就是“老弱病残”用的物件,很多老人就不愿意用;从使用上,它也不够便捷,一个人很难操作。”
她们邀请到同样对养老行业感兴趣的机械工程博士,专程从澳大利亚飞到成都,研发一款辅助退行性疾病老人的“握力”的连接手套。
在社交平台上,越来越多学老年康复、护理等相关专业的00后会找到她们,说出自己对未来的迷茫和困惑。
“和院里老人的朝夕相处也会让我们反思自己对待家人的态度,我外公喜欢在家里面做手工活,修自行车、做扇子、做小板凳,我经常‘嫌’没有地方放,堆的到处都是。今年夏天我陪他一起去砍芭蕉叶、缝起来做成大蒲扇放到社区售卖,赚了45块钱。”周航说。
今年,院内尝试设置临终关怀师。
“人到最后对死亡会有恐惧,但是更多的是淡然,如果意识还清醒,最后他们会道一声感谢。国内的死亡教育处于探索初期,但推行死亡教育是必要的,培养和提升人们应对及处理死亡事件的能力。”
经历过几次“送别”的李军医说道。
天色渐暗,佳林抽空开始回复网友在社交平台上的留言。
“很多网友评论希望我们能坚持到他75岁住进来,还有一些是希望院里的老头再多一点,一看就是小女生留的言。”
谈及未来,这个年轻的团队“野心勃勃”。
“我们希望能够建一个‘养乐园’。以后老人的老年生活更多可能是在居家状态上完成,所以需要构建一个社区的体系,而不单是局限在养老院这个空间,把我们的理念、服务和连接的人群铺散开,照顾到更多人。”
伴随着活动结束,养老院内逐渐安静下来,戴着卡通头箍的杨婆婆笑着挽上我们手臂。
“我只要不死,你们来看我。”
“要得。”
部分图片摄影:YINZI、刘佳美
设计图片提供 :易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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