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田野杂记 | 张屏生：《浙江南麂島方言研究》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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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田野杂记 | 张屏生：《浙江南麂島方言研究》前言

大陈岛和南麂岛居民是在1955年2月撤退到台湾的，大陈岛是讲吴语的温岭方言 ¹，而南麂岛是讲泉州腔闽南话，这两种话台湾学界并没有人去调查。笔者初次调查南麂岛闽南话是在2006年5月26日，这次调查只是做了简表，但是发现《汇音妙悟》部分「鸡」韵例字念ɘi 韵，「钩」韵例字念ɘu韵。洪惟仁在重建《汇音妙悟》韵部音读的时候，他认为「鸡」韵「泉州较早的形式可能是ǝi」(参见洪惟仁1996：116)，但是他调查过全台湾闽南话200多个点也没有调查到「鸡」韵例字念ǝi韵的方言，比较接近的是安溪腔念ǝe韵，所以他把《汇音妙悟》的「鸡」韵音读重建为ǝe。当时我一方面是「见猎心喜」，另一方面也意识到不赶紧调查，这个方言很快就会濒绝，所以在2009年2、3月我又彻底的去做了南麂岛闽南话基础语汇的调查，但是其他南麂岛居民大都把「鸡」韵念ue韵了，只有谢梅桂还保持「鸡」韵部分例字念ɘi的音读。朱晓农(2011)曾提到：

      賴福吉的這種田野熱情一方面是他的興趣，另一方面也不排除他的社會責任心。由於全球化浪潮，大部分小語種/方言在加速消亡，賴福吉感到語言學家有責任把它們記錄下來。順便說一下，我的老師狄克森(Bob Dixon)也在不斷呼籲，認為當代語言學家的首要任務就是紀錄瀕危語言。²

的确如此，语言研究者调查方言的主要目的是撰写学术论文，所以大多是带着问题收集材料，这种田野调查大概会只关注语言的某一部分，而忽视其他，而且这些材料在写完论文之后，就完全束之高阁，这种研究只是成就个人的学术经历，无法为南麂岛闽南话创造出更多的现实意义³ 。特别是现在很多博、硕士论文都只能调查字音，不敢调查词汇。有的甚至连字音不同层次的音读都分不清楚，胡乱的调查一个音，再透过中古音韵系统排比，然后就煞有其事的进行「音系重建」和解释，这种重建和解释当然问题重重。为什么不敢调查词汇，第一自己欠缺对生活词语汇的细致了解；第二不知道语汇中的汉字形式，无法整理；第三并没有建立追求学问理想的坚持，所以容易产生畏难的心绪。学术研究工作的坚持不是一时顺切的冲动，而是构筑在长时间的努力、考验和没没无闻的工作基础上，而且更重要的是在举手投足之间都能有助于人类价值的实现。通过我们多次磨缠式的询问，终于完成了音系基础字、5000条以上的生活语汇、94条谚语，还有一些谈话语料。谢梅桂、蔡昌比两位发音人在长时间的工作之下，仍能始终乐此不疲的保持热烈盎然的兴致，努力的回答我们所调查的内容，我在台湾、大陆从事方言调查多年，调查的方言点超过200个以上，南麂岛闽南话的调查是很顺利的一次，虽然在一定的程度上，是笔者积极努力运作的意识，但更中肯的解释只能是因为「南麂岛发音人『与人为善』那种潜在优质的自觉所生发的结果」。经由这次的调查，我们发现南麂岛闽南话有许多耐人寻味的特点在学界并没有被关注到，未来要投诸更多心力，来建构南麂岛闽南话研究的语料库，提供社会服务。在完成这次阶段性的调查工作之后，心理上不免涌升一股「踌躇满志」的满足感，对于发音人的热心协助，笔者谨在此献上最诚尊恳切的敬意。

苏东坡在〈与程秀才书〉说：「儿子到此抄得《唐书》一部，又借得《前汉》欲抄，若了此二书，便是穷儿暴富也。呵呵！老拙亦欲为此，而目昏心疲，不能自若，故乐以此告壮者尔。」南麂岛闽南话的调查，在我心中确实让我有「穷儿暴富」的感觉，「故乐以此告壮者尔」。 

张屏生

2018年7 月于屏东驽马斋

¹「大陈岛人讲温岭话」是大陆学者郑张尚芳告知的。笔者曾在2018年6月间到永和区忠义里去调查大陈岛人讲的吴语，但是调查之后却发现发音人虽然会讲大陈话，但是很多词汇都用台湾的国语词汇替代了，发音人表示年轻一辈大都讲国语了，会讲大陈话的更少了，显然大陈岛吴语已经是濒危方言的状态，再不调查就来不及了。

²参见彼得．赖福吉(Peter Ladefoged)(2011：3)。

³多年来的调查经验让我深深的体会到，在尽力提升自己事业的同时，也要对社会的进步尽一份心力，这样才能使我们除了个人价值的实现之外，还能在举手投足之间都有助于整个社会价值的实现。「调查整理方言」是一项专业，既然能够拥有这种专业，就应该要发挥自己专业的本位能力来保护语言资源。

本期作者|张屏生

图文编辑|盘海丽

本期审读|叶祎祎

责任编辑|甘于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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