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趣谈（音频）| 林伦伦：惊大惊细·欶蔗批·弹鸟·缄裤带——潮汕方言词与《汉书》（动词篇，澄海话）【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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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有两篇文章，我们分别介绍了潮汕方言中至今保留着的《汉书》中的一些形容词和名词，这篇文章介绍一些动词。

  惊，害怕，做及物动词用，如：“我惊你唔成（难道我怕你不成）。” 潮汕话有“人惊人，虎惊虎（一物治一物）”、“惊大惊细（谓吓唬大人和小孩）” 等。近义词有 “畏”，就是《老子》中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的“畏”。也合为双音节词 “惊畏”，如说：“你先把工作做好，就免在惊/惊畏人来检查。”

“惊”字用作及物动词，《汉书》里已经有了，如《汉书· 陈遵传》：“陈遵字孟公……时列侯有与遵同姓字者，每至人门，曰陈孟公，坐中莫不震动，既至而非，因号其人曰 陈惊坐云。” 惊坐，即震惊四座，“惊”，用如及物动词。宋 · 朱弁《曲洧旧闻》：“龙福寺门外东偏有修竹二亩余，……有鼠喜食其笋，寺僧于笋生时置鼓，昼夜鸣之，谓之惊鼠鼓。” 惊鼠，吓走老鼠，“惊”，用作及物动词，与潮汕话相同。

      赏 月

欶，潮音 suh4（素4），吮吸，如：“欶蔗批（吃甘蔗时把甘蔗皮的的汁吮干）”。《说文 · 欠部》：“欶，吮也。” 段玉裁注：“口部曰：‘吮，欶也……《通俗篇》：‘含吸曰欶。’ ”《集韵》入声屋韵：“欶，吮也。” 苏谷切。字亦作 “嗽”，《汉书 ·邓通传》：“文帝尝病痈，邓通常为上嗽吮之。” 汉 · 王充《论衡· 验将》：“ (建初)四年，甘露下陵泉……民嗽吮之，甘如饴蜜。”《广韵》入声屋韵：“嗽，吮也。” 桑谷切。又屋韵字潮音文读为-og（屋），白读也少有作-ug/-uh者，故今欶/嗽潮音可读 suh4/sog4（束）。

      拜  月

       弹，潮音duan7（单7），弹击，如：“伊弹我个头（他用手指弹我的头）。” 又弹射，如 “弹鸟”（用弹弓或枪打鸟）、“弹铳”（打枪）等。

       “弹” 指用手指弹击，义与普通话相同。弹射一义，古代多指用弹弓弹弹丸，《汉书· 宣帝纪》：“其令三辅毋得以春夏擿巢探卵，弹射飞鸟。” “弹鸟” 之说，潮语至今保留。“弹” 普通话均读平声tán。潮汕话也有以上义项，但弹射一义，范围更广，可以指发射枪弹，如说：“伊擎枪弹死人（他拿枪打死人啦）。” 而且“弹”皆读阳去调duan7。《广韵》去声翰韵 “弹”有一音 “徒案切”，指弹丸，即今普通话子弹，弹丸读去声之音。潮汕话刚好与普通话相反，用作动词时读阳去，而作名词（子弹、弹丸）反而读平声，如“子弹” “弹弓” 等。

      祭  月

       缄，潮音ha5（哈5），束缚，如：“撮书用条索个伊缄做一缚（把这些书捆成一捆）。” 系裤腰带叫 “缄裤带”。

     《墨子.节葬下》：“谷木之棺，葛以缄之。”《汉书·  外戚传》：“ 其殿中庐有索长数尺可以缚入者数千枚，满一箧缄封。”《说文 · 糸部》：“缄，束箧也。” 段玉裁注：“ 束者，缚也，束之者曰缄。” 又“缄”字在《广韵》音 “居咸切”，潮音文读应为giam1（兼）。见组字在潮汕话中常与晓匣组字相混，又“缄”从咸得声，“咸” 潮汕话一音ham5（含），如 “咸拢总（一共）” 、“老少咸宜” 等，ham5-ha5，是鼻音韵尾失落之音变，可能经过了鼻化音韵母的阶段，也即：ham5-han5-ha5 。

        趭，潮音riao7（饶7），赶，追赶，如：“我趭伊唔着（我没赶上他）。” 驱赶鸡鸭鹅等，也叫“趭”，如“趭鹅” “趭鸡”等。“趭” 古义为跑，《汉书 · 司马相如传》“腾而狂趭”，颜师古注：“趭，奔走也。”《广韵》去声笑韵：“趭，走也。” 。驱赶人，也叫 “趭”，如说 “撮人个伊趭掉。”（把这些人赶走）追赶也是 “趭”，如说：“伊走过猛，我趭伊唔着。”（他跑得太快，我追不上他）成绩追不上别人，也可以说 “趭伊唔着 ”。

         作，潮音 zoh4 (绝4)，耕作，如：“作田（耕种）”，亦叫 “种作”，俗谚有云：“白饭好食田着作。”（想吃白花花的干饭，就得勤劳耕种）《汉书· 韩安国传》：“方佃作时，请且罢屯。” 后代一直沿用，唐·李白《宿五松山下荀媪家》：“田家秋作苦，邻女夜舂寒。”《广韵》平声先韵：“佃，作田也。” “作田”之说，今潮汕话犹如是，也叫 “种作”。晋 · 陶渊明《桃花源记》：“ 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醒世恒言 · 徐老仆义愤成家》：“（阿寄）为人忠谨小心，朝起晏眠，勤于种作。”

       拕，潮音 dua6（舵），拖带，如：“只电船拕四只柴船（那艘轮船牵引着四条木船）。”《汉书·严助传》“拕船而入水”，颜师古注：“拕，曳也。” 把植物的藤蔓牵引上高处，也叫作“ 拕”。“过番” 歌谣有：“洋船到，猪母生；鸟囝豆， 拕上棚。” 

      婓，潮音 hui1（非），往来兜圈。如：“ 我在小公园婓来婓去（我在小公园附近转来转去）。”《汉书· 扬雄传》：“ 昔仲尼之去鲁矣，婓婓迟迟而周迈。”《说文 · 女部》：“婓，往来婓婓也。”《广韵》平声微韵：“婓，婓婓，往来貌。” 芳非切。音义皆与潮汕话相合。

        衊，潮音 mag4（蟒4）污染，凃染。旧时指产妇有污秽之气，冲撞之便受污染，要倒霉的，称为“衊产”。小孩玩泥巴，沙子，常把衣服或身体凃染得脏兮兮的，叫“衊沙”、“衊塗”。《汉书· 文三王传》：“污衊宗室，以内乱之恶披布宣扬于天下。” 颜师古注：“衊，谓凃染也。”《广韵》入声屑韵：“衊，污血也。” 莫结切。音义皆合。按，“衊”今简作“蔑”，与“蔑视”之“蔑”同，读作mig4（灭），是为文读。

     营，潮音ian5（赢），周游，如 “营老爷” 、“营神”、“营灯”，也引申指人的游逛，如说：“你碗糜擎了满地块去营。”（他盛了一碗粥后到处串门去了） “营” 有围绕的意思，《汉书· 扬雄传》：“羽骑营营，旷分殊事。” 颜师古注：“营营，周旋貌。” 可见 “营”有往来兜圈的意思。先秦就有这个“营”字（词）了，如《公羊传· 庄公二十五年》：“以朱丝营社。” 《诗· 小雅· 青蝇》：“营营青蝇。” 汉· 毛亨传：“营营，往来貌。”《广韵· 释训》：“营营，往来也。” 有人写作 “迎” ，“迎” 字白读为ian5（赢）没有问题，是迎接的意思，但没有周游的意思，不如用 “营”更接近潮汕的民俗事实。

       祭塞，潮音 zi3 sag4，以钱物打发人离开叫 “祭塞”，如：“条薰乞伊了猛猛祭塞伊去。”（给他一条香烟，打发他快点走吧）

       “祭” 和 “塞” 原来都是古代祭祀用词，“祭” 自不必说。“塞”，《韩非子 · 外储说右下》：“杀牛塞特。”《汉书· 郊祀志上》：“冬塞祷词。”颜师古注：“塞，谓报其所祈也。” 意即还愿。给神敬献祭品以还祷祈时所许下之愿，由此引申出给人钱物以打发人之意，潮汕话口语常把祭祀用语生活化，如谓吃饭为 “祭”、“拜”、“奉” 即是。

        起，意思是盖，建造，如 “起厝（盖房子）”。俗谚云：“ 娶嬷兴，起厝健。”（娶老婆的劲儿，盖房子的力气）《汉书 · 武帝纪》：“ 起建章宫。” 又同书《郊祀志下》：“起步寿宫。” 汉· 桓谭《新论.识通》：“（武帝）求不急之方，大起宫室。”  班固《两都赋序》：“京师修宫室，浚城隍，起苑囿。” 南朝· 宋· 刘义庆《世说新语· 任诞》：“冰为之起大舍，……终其身。” 

【照片说明】

现代大城市小区里的赏月拜月（朋友家）。摄影：本文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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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余燕妮

本期审读 | 燕妮

责任编辑 | 甘于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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