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探论 | 董一博：河南新乡方言中的Z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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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引言

1.新乡市在河南省的北部，与郑州市、开封市隔黄河相望，与鹤壁市、安阳市毗邻;西连焦作市，并与山西接壤;东接油城濮阳市，总面积 8249 平方公里。《中国语言地图集(第 2版)》(2012)将新乡方言划归为晋语邯新片获济小片。新乡话有“子变韵”或者“Z 变韵”，同河南郑州、焦作、开封、济源，山西阳城、晋城、陵川(侯精一 1985;侯精一、温端政 1993;乔全生1995)等方言一样。新乡方言中的子变韵现象目前为止研究的成果在史艳锋（2013）、甘于恩和董一博（2020）等的论著中有所提及。发音人张俊岭，男，1938 年生，初小文化，退休工人。同时又参照了另外两名中老年男性发音人的发音。

2.新乡方言声韵调

2.1声母

新乡方言中有声母21个，包括零声母在内，如表1。

说明：

(1) ts组声母在发音时略带舌叶音的色彩，有时会存在tʂ组声母的音位变体。

(2) n在和开口呼、合口呼韵母相拼的时候为n，在和齐齿呼、撮口呼韵母相拼的时候为ȵ。

2.2 韵母

新乡方言中共有43个韵母。其中阴声韵19个，阳声韵母15个，入声韵母8个，声化韵1个，具体如表2。

说明：

1.a、ia、ua中的a发音偏央，其实际音值是ᴀ、iᴀ、uᴀ。

2.ə在和唇音声母相拼时会带有u的滑音，实际音值是ᵘə。ə、əŋ、əʔ在和ʦ组声母相拼时会带有ɿ，实际音值是ɿə、ɿəŋ、ɿəʔ。

3.iə、yə韵母中主要元音音值的偏低，其实际音值是ɐ。

4.ei、uei在阳平和去声的音节中实际音值是ᴇi、uᴇi。

5.æ、uæ在阳平和去声的音节中读得较松，会带有后滑音a，其实际音值是æ^a/uæ^a。

6.aŋ、iaŋ、uaŋ在阳平和去声的音节中会带有鼻音，且主要元音为ʌ，其实际音值是ʌ̃、iʌ̃、uʌ̃。

7.iəŋ在去声音节中实际音值是iʌŋ。

8.uəŋ、yəŋ中的ə为滑音，其实际音值是uᵊŋ、yᵊŋ。

9.yəʔ中的ə不明显，ə为滑音，其实际音值是y^əʔ。

10.“而尔”的实际读音为ɚ。

2.3 声调

新乡方言中的单字调中有五个调类，分别是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入声。

调类	调值
阴平	34 （33）	东该灯风通开天春
阳平	52	门龙牛油铜皮糖红盒
上声	55	懂古鬼九统苦讨草买老五有
去声	31	动罪近后冻怪半四痛快寸去卖路硬乱洞地饭树六
入声	34	谷百搭节急哭拍塔切刻麦叶月毒白罚

说明：

1.阴平有34和33两种调值，为自由变读，记作34。

2.去声31略带拖音，其实际的调值是311。

二、新乡方言中的子变韵

子变韵指的是通过韵母变化的方式表示和大多北方话子尾相同的韵母形式，有表示小称的意义。也称子化变音，或者是Z变音。通常认为这种变韵形式是和儿化韵类似的一种变韵形式，子变韵由“子”尾词缀参与，并采取和儿化变韵一样的变韵方式而形成的，故称其为“子变韵”。吕枕甲（1991）提出，子变韵系词根词根音节基本韵母与“子”后缀合读而成。而王洪君（1999）认为其演变链缺少一些环节，所以不能确定“-子”就是其本源字。因难以考察其中构形语素是否为“子”，故又将其称为“Z变音”。为了便于叙述，下文统一称Z变音为子变韵。

1.新乡方言子变韵母与基本韵母的对应关系

新乡方言中存在子变韵，新乡方言中的子变韵是由基本韵母演变而来的，我们把新乡方言中的基本韵与子变韵大致对应情形进行整理和归纳，得出，并非基本韵相同就会产生子变韵，“子”尾或者儿化的情形也有出现，具体的这些被取代的情况我们将在下文进行讨论。下表3列出新乡方言中的基本韵母与子变韵母的对应关系，在字的右上方加“z”表示子变韵母，如“狮^z”表示“狮”字的子变韵母。

表3 新乡方言子变韵母表

说明：

1.新乡方言中的子变韵不会发生变调。

2.狮^Zsɿou³³、柿^Zsɿou³¹、蚊^Zviŋ⁵²等偶尔也读成长音型的变韵：狮^Zsɿ:ou³³、柿^Zsɿ:ou³¹、蚊^Zvi:ŋ⁵²。

2.新乡方言中子变韵的类别

新乡方言单字音系中有21个基本韵母发生子变韵，在变韵后产生12个子变韵形式。王福堂（1999）认为子变韵可以分为三种，分别为融合型、拼合型以及长音型，不同类型子变韵的变韵方式，经常多种同时见于一个方言。新乡方言中的子变韵具备了融合型、拼合型和长音型，还多了特有的鼻音型。融合型是指子尾和前一语素的韵母在合音后形成另一种形式的韵母，子尾因融合已经无法辨认出来了。如山西阳城:把pa> pɔ:把^z。拼合型是指子尾和前一语素的韵母在合音后形成子变韵后，子尾位于韵尾的位置，我们可以在语音上和韵腹元音进行区分。如山西闻喜：杯pi+子u>杯ᶻ pi:əu。长音型是指“子”尾音节中的声、韵、调都消失，只有保留了音长，然后其和前一语素的韵母融合，进而形成了一个长音节的子变韵。在一些方言中生成子变韵的时候还同时伴有变调，如山西临琦:孙ɕyẽi³¹>孙ᶻɕyẽ:i²¹¹，新乡方言中的子变韵没有出现变调。现将新乡方言中的基本韵母和子变韵母之间的对应关系进行分类，具体如下：

1.æ>ɿɔ   ia>ɿɔ   iə>ɿɔ   iau>ɿɔ   uæ>ɿɔ  iɐʔ>ɿɔ  yɐʔ>ɿɔ  ə>ɔ  au>ɔ  ɐʔ>ɔ

2.i>iou   ei>iou  ɿ>ɿou

3.ɛ̃>aŋ   iɛ̃>iaŋ   uɛ̃>uaŋ  aŋ>ʌ̃  iaŋ>yʌ̃  ən/iən>iŋ

融合型。1组的子变韵属于融合型，其变韵的形式为前字音节的部分跟子尾合音后，会产生一个新的韵母。

拼合型。2组的子变韵属于拼合型，其变韵的形式为基本韵与子尾[au]合音而成。

鼻音型。3组的子变韵属于鼻音型，其变韵的形式为咸山摄韵母的基本韵为鼻化韵[ɛ̃、iɛ̃、uɛ̃]在变韵之后鼻音韵尾变为后鼻音[aŋ、iaŋ、uaŋ]，宕江摄韵母[aŋ、iaŋ]在变韵后变为鼻化韵[ʌ̃、yʌ̃]，深臻摄韵母[ən/iən]在变韵后则变为后鼻音韵母[iŋ]。

长音型。新乡方言子变韵的长音型已经濒临消失，偶尔会读成长音型，如：狮^Zsɿ:ou³³、柿^Zsɿ:ou³¹、蚊^Zvi:ŋ⁵²，其演变过程有待进一步考察。

3.新乡方言子变韵举例

以下按照上表3的顺序分别举例。每个子变韵母都另起一行，一个子变韵母对应多个基本韵母时，用竖线“|”隔开。

ɿou（< ɿ）

狮^Zsɿou³³  柿^Zsɿou³¹  铁丝^Ztʰiəʔ³⁴sɿou³⁴     

iou（< i ei）

椅^Ziou⁵⁵  鼻^Zpiou⁵²  李^Zliou⁵⁵  里^Zliou⁵⁵  皮^Zpʰiou⁵² | 被^Z piou³¹  杯^Z piou³⁴  鸡^Z ʨiou³⁴  砖坯^Zʦuɛ̃³⁴pʰiou³⁴

ɔ（< ə au ɐʔ）

车^Ztshɔ³³  盒^Zxɔ⁵² | 嫂^Zsɔ⁵⁵  帽^Zmɔ³¹ | 袜^Zvɔ³¹

iɔ（< ia iə iau æ uæ iɐʔ）

一大家^Ziəʔ⁵²ta³¹ʨiɔ³³  一下iəʔ³⁴ɕiɔ³¹ |茄^Zʨhiɔ⁵² |半吊^Zpɛ̃³¹tiɔ³¹  小^Zɕiɔ⁵⁵ |孩^Zxiɔ⁵² 筛^Zsɿɔ³³|筷^Zkhiɔ³¹ | 蝎^Zɕiɔ³³

uɔ（< uɤ）

骡^Z luɔ⁵²

aŋ（< ɛ̃）

扇^Z  saŋ³¹

iaŋ（< iɛ̃）

剪^Zʨiaŋ⁵⁵  钳^Zʨhiaŋ³¹

uaŋ（< uɛ̃）

椽^Ztʂhuaŋ⁵²

ʌ̃（< aŋ）

房^Zfʌ̃⁵²

yʌ̃（< iaŋ）

脚膙^Zʨyɐʔ⁵⁵ʨyʌ̃⁵⁵

iŋ（< ən iən）

蚊^Zviŋ⁵² |  妗^Zʨiŋ³¹

yɔ（< yɐʔ）

坐月^Ztʂuɤ³¹yɔ^³⁴    墙角^Zʨʰiaŋ⁵²ʨyɔ⁵⁵

三、新乡方言中子变韵的演化条件与过程

子变韵母，在不同方言中根据不同的韵而演变，表现形式很繁杂。共同之处正如王洪君（1999）所述，可以用前字单字韵母的特征与一个具有+后+圆特征的后缀的合音过程而来去解释。导致子变韵的产生大致上可分为[ə]类和[u]类两种。所以，把子变韵的初始后缀拟测为[u]应该是比较可靠的。但是，不具备+后+圆特征的[ə]类子尾如何会形成变韵就比较难解释。“ [ə]类子尾形成的子变韵比较少见。”王福堂（1999）发现。因此，我们不需要认为[ə]类子尾会直接合音，进而形成子变韵。现有的材料更加支持由[ə]类子尾先演变为[u]类子尾，然后合音进而变韵。

目前，对子变韵形成过程的解释，王洪君和王福堂的说法较为详尽。王洪君认为子变韵的构词方法为“二合一”式的语音构词法，是经过历时演变而产生的结果。在此演变过程中，“词干+子尾”的结构，经历了“两个正常音节>一个正常音节+一个轻声音节>一个长音节>一个模式特殊、长度正常的音节>一个正常音节”的系列变化。王福堂则把子变韵从共时表现上进行分类，将子变韵分成了三个类型： 1. 融合型。2. 拼合型。3.长音型。这三种类型从本质上来说是对王洪君所提出的合音词历时演变路径的进一步细化。这三种类型已经超越了“一个正常音节+一个轻声音节”的演变阶段，但是，变韵后的音节还未发展成为一个正常的音节。所以，目前能够查找到的子变韵的情况，都属于合音词在长音节这一演化阶段的不同表现。

史艳锋将弱化的“子”尾类型分为9类：1.[ɿ]类。2.[ə]类。3.“子”尾的元音在丢失声母之后比较容易受到前字韵尾的影响。4.“-子”tə>tɯ>təu>əu>-ʊ的弱化过程。5.“-子”读[tʰou]，可能是由轻声造成的。6. “-子”读[u]，由于受前一音节元音韵尾的影响。7.韵母央、后元音多被关注，“子”尾韵母为前元音的则比较少见。8.子尾读音演变是tei/nei>nei>lei。9.“-子”变为鼻音或者鼻化韵母，要么是受到前字鼻音韵尾或者是鼻化韵的影响，要么是受到“-子”尾鼻音声母影响的结果。

综上，我们可以整理出一条“-子”尾后缀的读音在合音之前的演化路径。最初的读法与临汾、洪洞等地的情况类似，和方言中的“-子”字读音相同，都为[ʦɿ]。

然后，“-子”尾开始弱化。弱化首先发生在“子”的舌尖元音[ɿ]，其发展有几个不同的方向。一、“-子”音节轻声化，从而舌尖元音[ɿ]低化为前元音[ɪ]或[e]，进一步低化到[ɛ]，或是裂化为[ei]。二、舌尖元音[ɿ]央化为[ə]，音节轻声化后有些被记为促化的[əʔ]。实际上两者分别不大，[ə]的具体音值易受前字音节的元音影响。

然后，央化了的[ə]演化为[ɯ]，如吴建生、赵宏因将万荣“子”记作[tɯ]。陈卫恒认为，从韵腹为央元音的“-子”到[o/u]为韵尾的子变韵的演变中，[ɯ]起着传递作用，所以，[ɯ]又可以进一步发展为[əu]。吴云霞则正是将万荣的子变韵记作[təu]。从万荣子变韵的发展来看，可以将这条演化链写为ə>ɯ>əu。[əu]又可以进一步演化为[-ʊ]与前字的音节合音，最后就会全部演变完成。

从声母来看，先由塞擦音[ʦ]弱化为塞音[t]，然后再由塞音 [t]弱化为没有阻塞的近音[l]，接着由近音[l]进一步弱化为零声母，进而为变韵的合音创造了条件。

新乡方言子变韵的明显特点，咸山摄的鼻韵尾由基本韵的鼻化韵变为后鼻音韵尾。一般的情况是非鼻音韵直接拼合成X+-u/-ɔ的形式。从单元音韵母[ɿ、i]的合音情况来看，在河南新乡方言发生合音的时候，子尾的读音处于[ou]的阶段。比较特别的例子是来自蟹摄的æ>iɔ，但正如王洪君所拟测的获嘉方言一样，共时的ai可能来自于历时的^*ɛ，而合音正是发生在[^*ɛ]尚未变成[ai]的时期。后来[^*ɛ]经历了ɛ>ai的音变，而早期的读音形式则依旧保留在变韵中。而长音节子变韵大多失去了其特殊的音长，成为一般的拼合型子变韵[ou]，；[u]尾再和韵腹元音合音，成为融合型子变韵[ɔ]，个别时候回出现自由变读，读作长音型。

四、结语

由于语言的经济性原则的作用，新乡方言中产生了合音现象。新乡方言中的Z与周边方言子变韵的共性是都具备了融合型、拼合型和长音型，但是长音型的子变韵已经濒临消失，只是偶尔会读成长音型，此外，新乡方言中的子变韵还多了特有的鼻音型。当然，新乡方言中子变韵也存在比较难解释的形式，如“锥”、“筷”等个别字，在变韵后介音出现了变化就属于较为特殊的现象，但是这种情况较为少见，所以暂时还未去推测其来源，也希望有更多的报道。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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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张慧丽.官话方言变韵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

（原载《南方语言学》第18辑，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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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审读 | 肖红

责任编辑 | 甘于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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