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行水上 | 菜地上空的飞行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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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有年在河边找到一块好地。这块地离家有三里多路。

李有年退休已经有三四年了，退休以后他觉得无所事事。小区里有老年活动中心，有健身器材也有棋牌室，但是李有年都不喜欢。去看过几回，别人劝他打几牌。他摆摆手说：“你们玩！你们玩！我看看。”劝他的人说：“我们玩得不大，一天二三十块钱。你留着钱下小崽子吗？”李有年听他们这样说，就转过身走了。

他到健身房去，看到老张举着杠铃在练功。他抛出一根烟，老张接着叼在嘴里。李有年说：“能举得动吗？”老张吭哧吭哧地说：“举得动，要不你试试。”李有年冲他摆了摆手说：“真是吃饱撑的。”老张放下扛铃把烟点着，他吸一口说：“是吃饱了撑的，要不干什么去？”李有年说：“我想找块地种种。”老张说：“这周围哪来的地？”两个人陷入沉思之中。过了一会儿老张说：“上个月我练跑步，离我们这边三里地，有条断头路。原来要做一个什么楼盘，现在荒在那里，你去看看。”李有年一拍大腿说：“好嘞！那我下午就去看看。”“再聊一会儿？”“不了，我回去帮老太婆择菜，等一会儿小孙子该要放学了。”

下午李有年骑着小三轮先把孙子送到学校。老秦走过来说：“哎！老李过来我们吹一会儿。”李有年说：“不了，我到附近转转。”李有年按老张说的大致方向骑过去，这边原来是有一个叫“香榭丽舍”的楼盘，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下来，塔吊还矗立在那里。

李有年骑过售楼部，他趴在落地窗向里面看。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一地的纸片。门口铺的大理石路面裂缝中长出了车前草、狗牙根、牛筋草。他推了推门，锁得铁紧。老李拍拍手上的灰，出来顺着一条路往河边骑。他在河边发现两边都是荒地，有好几百亩的样子。

有条柏油路从中间切开，地上散落着一些建筑材料。许多麻雀看到人过来，就轰地一下飞起来。但是飞了不远又落下到草丛里。李有年看到不远处有座歪歪斜斜的小棚子，棚顶上覆着油毛毡。他正准备走过去看看，里面出来一个人，穿着一件油渍麻花的工作服，头上戴顶鸭舌帽。

那个人看见他就大声喊：“干什么的？”李有年以为他是看工地的，就大声说：“不干什么，看看。”那个人说：“这有什么好看的，出去！出去！”李有年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有点生气。他朝那个人走过去，李有年问他：“你是看工地的吗？”那个人没理他。李有年又问他：“这块地荒了有好几年了吧！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人接手吗？这两年房价不是涨得厉害吗？”等走近，李有年看见那个人手里拿着一个老虎钳子正在“窝”一根钢丝。

李有年又问他：“你在这边看工地吗？”那个人一摇头说：“不是，我在这边玩。”李有年想了想，觉得这个人有点奇怪。他问他：“这个地方一个人都没有，有什么好玩的。”那个人说：“我在造飞机。”

李有年上下打量他会儿，这个人是个长脸，有点像马。眼睛很大，有点暴眼珠子。两只手很大，骨节粗壮。他穿的工作服上有电机厂三车间的字样。老李问他：“你以前是电机厂的？我说个人你认不认识。”“谁？”“动力车间的许老四。”“啊！许老四。认识，认识。黑胖子，爱喝酒对不对。”李有年说：“他爱人跟我老婆是同事，退休以前都在电焊条厂食堂工作。”

那个人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抖出一支递给李有年说：“抽烟。”李有年说：“我有，我有。”说完也开始掏烟。那个人又把烟抖出来一点，李有年接过点上抽了一口。烟有点迷眼，李有年问他：“这地儿没主吧？”那个人说：“目前没主，往后就不知道了。你就说你想干嘛吧！”李有年说：“退休在家闲得蛋疼，我又不喜欢打麻将、掼蛋。想找块地种种。哎！忘了问你贵姓。”那个人说：“我姓马——马青松。你喊我老马就行了。我以前在厂里干钳工，你问许老四，他一准知道我。这边地多得是，你过来。种地你要买点锄头、锹什么的。”

那个人看看天说：“你现在要种只能种点玉米、黄豆什么的。油菜不赶趟了，节气过了。”李有年问他：“你真在这里做飞机？”“我骗你干什么？你过来我领你看看。”李有年跟在老马后面，他说老马你哪年的？老马说哪年哪年。李有年说你比我小。身体怎么样？老马说除了血压有点高，其它毛病没有。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用了不多久，李有年大致知道老马的情况是这样的：老太婆前两年走了，有个儿子在外地成家了，逢年过节才回来。目前是一个人在过，不想找老伴了。原因是嫌麻烦，耽误干正事儿！老马说他年轻时有很多想法，但是限于条件都没有办法实施，现在想把它们一一实现出来。

李有年问他想做些什么东西，老马说：“做一架能飞上天的飞机，做个潜艇，还有做个爬楼机。这个岁数一天一天大了，我家住六楼，做个爬楼机，电钮一摁，咯登，咯登就上去了。”

李有年听了点点头说：“你年轻时候志向不小！不像我年轻时候尽想着找老婆。”老马听了咧嘴一笑：“我也想，那会儿年轻都那样。”说着说着就走到老马藏飞机的地方。老马的飞机放在售楼部后面的院子里，上面覆着蛇皮布。他把上面捆着的绳子解开，然后掀开蛇皮布说：“我刚把机身做好，那个膀子还没做。”老李看了看机身有点像单桨独木舟。

老马看老李有点失望。他就说，我这个是一个人开的，不能做大。我没钱买大的发动机。等把前面的挡风玻璃装上，然后再刷漆就像样子了。老李用手敲了敲机身问他：“这是拿什么做的？”“泡桐的，要轻。不然飞不起来。”老马等李有年看完了，他把蛇皮布放下来。然后照原样捆好。“你做了多长时间了？”“做了有一年多了。反正我时间也多，除了晚上回去睡觉，我白天都在这里。”“那你吃饭怎么办？”“我自己买自己烧呀，你刚才不是看到那个小棚子了吗？我就在那里烧饭。”

李有年问他：“你是想坐飞机吗？现在飞机票又不贵，买一张坐坐不就行了。”老马说：“那不一样！我做飞机能和人家给我开一样吗？这个是我的理想。我就想自己做一个，只要能飞起来我就成功了。远的地方咱也不去，就顺着这个河汊附近飞一飞。我相信自己手能做出来，我起小就喜欢动手做东西，有瘾！你知道我钳工多少级吗？”李有年摇摇头。老马用手比了个“八”字。李有年在厂里也是做技术的，他知道八级钳工是很厉害的。

两个人出来以后。老马说：“我在这里做飞机，你看到别跟人说。”“为什么？”“还不定飞起来飞不起来，省得人家笑话。”“嗯，我不跟人说。”“那好，你明天什么时候来？”“明天我送完孙子就来，我看紧靠河边那块地不错。不碍你事吧？”“没事，没事。明天我多弄两个菜，我们俩喝一杯。”“好嘞！”

等老李回到学校，孙子都放学了。他背着书包一个人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的。看到李有年过来，他说：“爷爷，你跑哪儿去了？让我等半天，明天不让你接了。”李有年说：“上车，不就迟一小会儿吗。爷爷等着着急，在附近转了一会儿。”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李有年跟老太婆说他找到一块地，想种点黄豆和玉米。老太婆看他一眼说：“超市的甜玉米又不贵，你自己想种你自己去，别耽误接孙子就行。”“那耽误不了，我是掐着钟点去的。我明天买锄头去。”“现在城里上哪去买锄头？”“那你别管。”

第二天一大早，李有年让老太婆去送孙子。他自己坐车到郊区买了一把锄头和钉耙。他上公交车时售票员不给他上，说怕他在车上把车给剐坏了。后来他买了几张报纸把锄头和钉耙捆上，人家才给他上了车。

到了河边都快到十一点多钟了。他走到小棚旁边，听到里面在锉什么东西。他在外面喊了一声：“老马——老马——”老马从里面出来，一边摘手套一边问他：“东西都带来了？”“带来了。”“那你把东西先放我这儿吧。菜我都弄好了，等你半天了，以为你不来了呢。”“说好的，怎么可能说话不算话。”

老李拿出一瓶酒，“沪州老窖，儿子过年时候孝敬的。”老马说：“喝这么好干什么，我这里有二锅头。”老李说：“别客气了，我都带来了！”老马说：“那就坐到开干吧！一个人二两，我下午还要干活。”“好，我在家里老太婆不让动酒。”喝完酒，他们两个聊了一会儿。李有年问老马：“什么时候能试飞？”老马说：“快了，等膀子做好就行了。我在网上订了一个风镜，这玩艺一飞上去风大得眼睛都睁不开，没风镜不行。”“你会上网？”“那有什么难的，我好多东西都在网上买的。我经常上一个做小飞机的网站。”“李有年说：“厉害！我去锄地去了。地要翻开让它晒几天，才能种东西。”

李有年的玉米出苗的时候，老马的飞机膀子也装配好了。老李这天早上蹲在地里看苗情。他看到两片叶子顶着露水亭亭玉立的，心里乐开了花。他盘算着再过个几个月家里的餐桌上将出现自己亲手种的嫩玉米。这时他看老马从后面拖着一架小飞机出来，像拉着一辆板车。

李有年冲他挥了挥手说：“老马——玉米出苗了！”老马站住，把手圈到嘴边喊道：“膀子装好了，过两天就能飞了。”李有年扔下锄头跟过去，他围着飞机转了几圈说：“哎，真像那么个样子。能飞多高？”“不知道哎！第一次怕是不能飞太高，万一摔下来把老骨头摔散了。”李有年很认真地说：“不能高，比锄把高就行，能离地就成。”老马说：“我买了一个摩托车头盔，问题解决了。又能挡风又能护头。”“哎，这个飞机里挂的皮管子是干吗的？”李有年问道。老马说：“这个你不懂了，是水平仪。飞机转弯的时候都要找水平，角度太大了会一头栽下来。网上倒是有卖的，太贵了。我自己就用塑料管子做了一个。”“能行吗？”“能行，你看家里贴地砖他们不就用这个找水平吗。”

试飞的那天是个好天。老马把手指蘸了唾沫举在空中，他测了一会儿说：“西南风，一到二级。如果有机场那个测风的口袋就好了。不过没有也没关系。”李有年问他：“你有把握？”“试试吧，我降落的时候如果太快你帮我拉着一点。”“好，你放心吧，交给我了。”老马到前面把绳子缠到发动机上，一拉打着了火。发动机里冒着一股青烟。老马爬到飞机里。李有年对他敬了一个礼，老马把两个手指并到头盔旁边很潇洒地回了一个礼。然后飞机开始滑行，越滑越快。在柏油路的尽头，先是撞上堆在地上的一堆断砖，然后向左边歪过去，最后在原地打起转来。后来一个翅膀就被刮断了。

李有年一边跑一边喊：“老马，稳住——稳住——”等到快跑到飞机前面的时候，飞机停止了打转转。李有年问道：“老马你没事吧？”老马坐在里面楞了一会说：“没事！没事！你扶我一把，让我出来。”“好，慢点！不着急，哎！左脚先出来。”老马说：“操！跑得好好的，怎么会歪了呢？是不是方向舵有问题。”说完他拿下帽子搔着脑袋。李有年安慰他说：“这个做飞机哪有那么容易，那个美国什么兄弟做了好些年才做出来的，还是两个人。你一个人做成这样不容易了。”“美国的叫莱特兄弟。”

“这家伙跑得还挺快的，我看比街上汽车不慢。”“老李它有没有离地？”李有年想了一会摇了摇头说：“好像没有。”“真没有？”“真没有，我就看它一直往前跑。后来一歪就撞到那堆砖头上去了，然后就开始打转转了。”老马听了蹲下来往飞机的底部瞅。“轮子没毛病啊！”他跟李有年说：“搭把手，我俩把膀子抬回来。重做！我还就不信了。”

傍晚的时候老李把玉米和黄豆都浇了一遍水。他走到老马的棚子前面问他，老马要不要跟我一道走？老马耳朵上夹着一支铅笔正在看图纸。他回过头说：“老李你先走吧！我研究一会儿，图纸没错呀。问题到底出在哪儿了呢？”老李摇了摇头，然后骑上小三轮走了。

修理翅膀这个工作持续了有一两个月。李有年的玉米都分蘖了，黄豆也长得老高了。他骑着小三轮从郊区弄了不少粪肥上在地里，玉米的叶子绿得像刷了一层清漆。每天他看到老马早上把飞机拉出来，晚上又拉回去。在柏油路上跑过来跑过来，但怎么也飞不起来。起初李有年还有点紧张，后来看惯了，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他心里认定要飞得起来才怪呢！有的时候他跟老马开玩笑，李有年说：“你手巧，实在飞不起来咱把它改成老年代步车。老年代步车又不要上牌照。没事你到街上拉人，一准能赚到钱。”老马就嘀嘀咕咕说：“我还就不信了！我还就不信了。”

老马是怎么飞起来的全过程，李有来一眼也没看到。这个事情他一想来就后悔，错过了这个见证奇迹的时刻。

有一天刚下完雨，天上飞满了红蜻蜓，老马把飞机又推到起跑线，他发动着飞机，然后坐上去。跑到路的尽头，他把心一横，把操纵杆往怀里一拉。忽忽悠悠地，飞机起来了。李有年挑着一担水，正给玉米和黄豆浇水。这一切他全没有看到。老马飞了一段，转了一个大弯。李有年听着声音不对，哎！这个声音怎么在天上了。他往头上一看，老马正伸着脑袋往下看。两个人看了一个对眼。李有年把勺一扔就喊：“飞起来了！飞起来了！”老马在上面对他招手。一边招手一边喊：“老李同志你好呀！”老李回应道：“老马你好呀！”

老马顺着小河汊飞了一会儿转回来，他对准跑道准备降落了。飞机落下来，然后又弹起来，接着滑行一段，忽然栽到地上，呈头朝下屁股朝上的架式。然后里面就开始冒烟了。

李有年叫道：“不好！”他就开始往飞机那里跑。老马从里面钻出来，一边跑一边摘头上的头盔。李有年看到他的衣服好像在冒烟。他就喊：“老马你身上着啦！”老马就扑在草地上打滚。李有年回头把桶里浇玉米还剩下来的半桶水全浇在老马的身上。飞机还在烧，老李问老马：“怎么办？”老马说：“不管它，烧就随它烧吧！”两个人坐在那里看飞机烧成个黑乎乎的框架。

老马问李有年：“你看到它飞起来了？”“看到了，还在天上绕了好几圈。”“那就成了。”“你跟我说说在天上看地下是什么样子。”“带劲！我就听到风呼呼地吹。人轻得一点重量也没有，这个东西做得还成？”李有年说：“太行了！我看你比美国那个莱特兄弟不差。”“明天你回去的时候我想借你小三轮用一下。”“干什么？”“把工具拉回去，不玩这个了。”“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做潜艇呀，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吗，你忘啦！”李有年说：“是，是！你看看我这个记性。”

老马棚子里不少东西，锯子、台钳、各种扳手、锤子、起子，拉了两天才算拉完。最后一趟拉完的时候，李有年问老马：“以后还来这边吗？”老马说：“近期可能不过来了。等你玉米收上来我来拿几根，还有毛豆。”李有年说：“这以后可得悠着点啊！那天烧着了，真是想想都后怕。”“那行，我先走了。等有空了我来找你。”“走了！”

老马推过靠在棚旁边除了铃不响浑身都响的自行车骑上走了。李有年看着他慢慢远去的背影想到，这个老马，怎么也不把车修一下？

过了有两三天的时间。李有年早上摘完毛豆，坐在老马留下来的小马扎上正在抽烟。远处过来两个警察。其中一个年龄大的警察问李有年：“老师傅，这两天你可看到一个人在这边搞飞机？”李有年眨巴眨巴眼说：“搞飞机？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那个警察就说：“据目击者说这里有人在造飞机，而且还飞上去了。后来不知道怎么栽下来，还着火了。烧了半天。”

李有年说是有这么一个人，他弄着玩。不过现在他人不在这里了。警察问他到哪里去了。李有年说我跟他又不讲话，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包庇是犯罪你知道吗？国家对飞行是有规定的你知不知道？”李有年说：“我真不知道，我天天忙着种菜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问他也不说。后来不知怎么就一下子飞上去了，我都没看到。对了，飞机怎么栽下来我倒是看得真真的。大头冲下，然后就烧起来了。后来那个人就走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小马扎。”说完李有年站起来，把这个小马扎指给警察看。

那个警察看了一眼，没说话。他很狐疑地望着李有年，然后递给他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我姓周，你叫我周警官就可以了。下次看到这个人来，你按名片上的号码打给我。”李有年接过名片说：“好——好——我看到他一定打电话给你们。”

收最后一茬玉米的时候来了几辆推土机。李有年问推土机驾驶员，说是这块地又转卖给另外一家开发商，马上就要动工了。李有年说那边地里还有点玉米没收，等我收了你们再推好不好。推土机驾驶员说：“你快着点，等会哨子一响。那边全部推平。”

李有年把玉米收完了，骑着小三轮到电机厂宿舍打听老马住在哪里。他在厂宿舍楼下看到一个老头，他问道：“师傅我打听一个人。”“谁啊？”“马青松，马师傅。”“老马啊！到他儿子那里去了。我也有阵子没看到他啦。”李有年骑着车回来，心情很忧闷。他家老太婆说：“地没啦！”“没了，要做新楼盘了。”“没事在家看看电视多好，就说你种的黄豆再好吃，天天吃也架不住。”

李有年没理她。地没了李有年的生活回到以前的状态，接孙子、在家看电视、没事顺着小区走路。有一天他看电视，他看到电视新闻上谁谁在哪里弄潜水艇，谁谁在乡间造坦克，他总会想到老马。他回过头跟老太婆说；“这个老马是真能哎！”老太婆问他：“哪个老马？我认识吗？”李有年又不吭气了。老太婆摇了摇头说：“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想什么呢。”

值班主编 | 董啸   值班编辑 | 李星锐

这是第 307 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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