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的六千美金，李泽厚还真不太看得上 | 王元涛

本       文       约       1600       字

阅       读       需       要

4 min

李泽厚先生在应邀追念金庸先生时透露，1990年代初他仓惶去国时，曾蒙金先生在香港豪宅内盛情款待。当时金先生欲美意赠他六千美金，可他却嫌太少，断然拒绝了。他认为，巨人般的金先生，实在太小气，简直把他李泽厚当成了一个乞丐。尽管，他也知道，金先生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

网上流传的李泽厚悼念金庸的文章

看到这条消息，我的第一反应是：假的！

在我的心目中，李泽厚先生首先是美学家，其次是哲学家，再次是中国思想史学家。相对应地，优雅均衡、深刻睿智、敦睦厚德，就是他打底儿的素养和修为，他怎么可能表现得如此琐琐碎碎、小肚鸡肠呢？

况且，作为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生人，他也已年近九十，不可能从不思虑身后事，对于盖棺定论、春秋哀荣也不可能不在意。如果你现在不克制自己，而在他人的灵前大放厥词，那么不远的将来，别人在你坟头上砍草泼粪的可能性就会大增，这样的道理，他不可能不懂的。

但经多方反复交叉质证，这条消息真的是真的。

是真的就是真的吧，我倒也没急着允许自己大跌眼镜或仰天浩叹，而是马上启动穷人思维，进行了一番紧张的换算。1990年，我刚毕业，月工资72元，教师浮动加百分之十，到手79.2元，算80元。一年，是960元，算1000元。那么，金庸先生的六千美金，按当时的汇率折算，当在五万元人民币左右，这就相当于我整整50年的工资。金庸先生出手已经相当大方了，不是吗？

但李泽厚先生嫌六千美金太少，还举了一个例，说他自己资助堂妹，一掏就是三千美金。当然，他没有明确说，这三千美金，是一次性支付，还是每个月支付。然后还有消息称，李泽厚先生版税过百万。不过，要说这发生在1990年前，我倒真不怎么相信。

反正不管怎么说，李先生当时不缺钱，应该是真的。说到底，只有穷困潦倒到秦琼卖马的地步，对于他人袖筒里排出的三五枚烧饼钱，才会感激涕零。而李先生，明显不属于这种情况。那么在金先生出手六千美金之前，对此类情报掌握多少呢？我们不知道，也永远无法知道了。

从这个意义上说，李先生在金先生百年后抛出这段轶闻，是有失厚道的，因为金先生已无法从地下起身作出回应，我们也就只能在一面之词面前目瞪口呆了。

说到李泽厚先生，今天的年轻人可能已经不太了解。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李先生是思想开放与文化解放最重要的前驱者之一。别的不说，只说他提出的“救亡压倒启蒙”理念，对当时我们这一代懵懂青年，就有扎扎实实的醍醐灌顶功效。

李泽厚美学著作《美的历程》

不在于他说得有多对，而在于他对历史的这种解读，观照到了我们的日常疑惑。此前，对于我们的日常疑惑，历史课本和专家学者是根本不屑一顾的。标准答案早就写好了，你乖乖地接受就行了。正是通过李先生，我们确证了自己日常疑惑的价值，因而也学会了针对自己和他人的日常疑惑，去思考，去表达。这就叫思想解放，其实也就是回归常识。

现在看，从那时到现在，我们回归常识的进程依然不到位，否则也就不会对李先生谈六千美金而表示莫名惊诧，或至少是理性惆怅了。表面上，李先生要表达的是“贤者不受嗟来之食”，而惊诧者不可能不想到“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同样是来自传统的行为规范，一旦面临具体情境，却可以存在如此不动声色的紧张与对立，相信众多自认曾受惠于李先生的人，面对这六千美金，会一时不知内心该如何表态。

李泽厚

当然，如果对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各方面情势有较为全面的了解和掌握，就可以从李先生的表达中，解读出他另有不便直言的腹语了：我现在万里流徙，是为家国族群做出的牺牲，你们毁家支持都不为过，却拿六千美金打发我，想啥呢？

对于李先生的这种自视，同意或不同意，是另外一回事，至少，在六千美金的收拒问题上，我们这样替李先生想，逻辑是通的。

说起来，要不是这六千美金，我们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过李先生了。孔子曾为自己久不梦周公而大恸，我们则已变得一日不思如何赚钱而大惶恐。世事无情纷乱，我辈惟余惭愧，而已。

题外话，查资料时注意到，李泽厚先生1930年生人，今年已88岁，于是心头不禁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提醒一下作家叶克飞先生，可以提前做些什么了呢？

-  推荐阅读  -

值班主编 | 董啸   值班编辑 | 小窗

这是第 531 篇文章

- END -

 © Copyright 

作家原创作品 | 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 欢迎分享朋友圈

#与有趣的灵魂相遇#《soul客文艺：易见》为“骚客文艺”MOOK系列的第二辑，由华文天下图书出版上市。每个人都曾经如此颓丧，每个人却都在奋力一跃。世界并非冷若冰霜，还有温暖在暗暗滋长。如同断了电的夜晚，有人也会点着蜡烛找到你，微光摇曳下，莽莽余生里，你们是那一段的同行者。点击阅读原文，跳转当当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