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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的我还没油腻,只是越来越容易放过自己 | 王元涛

王元涛 骚客文艺 2019-03-26


本       文       约       2500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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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来说是这样的,碰巧看了一部好电影,为此写了一篇还算满意的影评,于是忍不住做出一个决定:以后每周都要看一部电影,写一篇影评。可不到一秒钟后,我就知道,自己是根本做不到的。

或者某天,饭后走了小十公里,很累,但暗爽,于是又油然生出决心:每天都走上五公里吧!转瞬也就知道,只消一顿酒局、一场小雨,就会把偷懒变成顺理成章的事情。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这就是典型的中年感觉。

而年少时节,对个人的自律能力信心足,对自己的精力体力有把握,每一年开始,每一学期开始,甚至是每一周开始,都喜欢树目标订计划,雄心勃勃,野心勃勃。即使实现不了,也不会十分懊恼,各种外部借口大把,随便找。所谓大便干燥怪地球没有吸引力,也都属于青春活力旺盛的表征,因为你对自己的括约肌以及其他所有生理及心理功能依然没有丧失自信。

中年一到,一切大不同了。下决心的冲动还在,但过往的经验会拼命阻止我们去下决心;阻止不成,转身就做好了原谅自己的准备。此前无数次的决心都流了产,再多这一次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因此,中年不惑,不是指掌握了多少硬知识,对大千世界不再糊涂,对人际关系不再懵懂,而是指已经看透了自己几斤几两,不再对个人的意志、能力抱有奢望,结局还没有露出端倪,我们就已经提前与自己和解了。

因此,我倒也理解很多同龄人的表现,他们惯常说的几句话是:老婆也离不掉了,孩子也快大学毕业了,工作也就这样了。总括起来的意思就是:一生不过如此了。

可是,理解归理解,我对这种人,一向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实在躲不掉,附和几句也可以做到,但如果敷衍得实在太辛苦,我就会很生气,因为很明显,我和他们不属于一类人。

从心态上,我一般把中年人分为至少三类。第一类,是功成名就者;第二类,是不过如此者;第三类,就是我这种,属于忧伤焦虑者。

第一类是极少数。这是当然的。每一代人,功成名就者都是极少数,金字塔无论真假,尖尖总是占比最小。社会资源有限,即使每个竞争者都武装到牙齿,也只不过是提升了伟大斗争的暴烈水平而已,结局,总归还是极少数才能吃上肉。

第二类中年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所以才为能守住一碗汤而庆幸而自足,因此,他们的人数也就占了大多数。

第三类也是少数。作为其中一员,我有自知之明:和第一类相比,我们明显天分不足。从很年轻的时候起,我就常常自惭形秽,因为确实有零星的同龄人,追求利益目标明确,毫无价值观挂碍;人际交往作风犀利,从不用负面联想对自己进行道德批判。他们的这种表现,浑然天成,好像根本无需后天习得。

比如有一位后来功成名就的同学,就曾这样劝过我:“给领导送礼,根本不是行贿,人家领导缺你那仨瓜俩枣吗?你送礼,只是在表达对领导的信任而已。”当时我的感觉是相当震惊的,多年在一起逃课一起泡啤酒店,没看出他有什么特殊才具,可毕业两三年,他怎么可以显现出如此透彻入骨的见识!

多年以后,我才想明白,他说的“信任”,其实是效忠。指鹿为马不是让你信,而是让你服。可是,就这个“多年以后”,把人害了,它证明,像我这种人,和同学相比,完全是后天学习型的,非经过时间的沉淀,无法明白人世间的种种关窍,等到明白了,什么也都晚了。

再比如说,二十岁时,你喜欢一个姑娘,怎么就那么难以开口表白呢,到底怕的是什么呢?如果放在今天,一定可以大大方方走到她面前,盯住她的眼睛直接问:你和我,中不中?说到底,成不成有什么相干呢,不留遗憾才是人生真谛呀。人到中年,这一点已能想通了,也能做出来了,可又有什么用呢?空有一身屠龙术,已然无处发挥。

三十岁时,你走了几家单位,没有一家干得顺手,遇到人渣的机率总是偏高,于是经常喜欢发些哲学意味的浩叹,对人性有种种带怨气的猜测和判断。其实仔细想想,在任何一个你所寄身的机构里,能影响与决定你工作成就和生活质量的,也就三五个人,他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脾气禀性,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优势劣项,你花些时间和精力,有针对性地把他们各个击破,能有多难呢?人到中年,回想过去,有时入境太深,都会莫名激动起来:当时那个人那个事那么处理,无数的好机会就全是我的了!

问题也就在这里。中年的你,在拟想中指导起年轻时的自己来,绰绰有余。可是,眼下的情形呢?恐怕,你依然还在迷局中混沌着吧。并没有一个老年的自己跳出来指导今天的自己,所谓世事洞明,也不过永远都是马后炮和事后烟而已。

因此,提中年,除了油腻之外,大家往往爱用焦虑来定性。是,焦虑是有的,但更深的底色,则是忧伤。没有悲伤那么强烈,也没有忧愁那么具体。“眼睁睁地看着你,却无能为力。”多少中年人都像司马迁一样,拖一副软腰,在淡淡地忧伤着。

中年人忧伤,还有另一层原因。睡眠减少了,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机会增多了,但所想内容,却已不再有绮丽的色彩,很多时候,想的就是死亡及其周边。年轻时,也知道死亡不可避免,但五十年七十年的距离,足够安全了。中年不同,顶多二十年三十年的距离,好像就已经触手可及了。

有位哲学家说过,死亡没什么可怕的,死之前你没有死,死之后你没感觉了,因此死亡有什么可怕的呢?这种巧妙的表达,或许能让年轻人露出会心的微笑,可是已经唬不住中年人了。因为我们对于死亡的预感,也并不是焦虑或恐惧,而是一种一脚踏空的虚无与不甘。总有一天,山还在,水还在,楼房依然扒了又盖,人行道依然拆了又铺,可这一切,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了。既然最终结果是“不在”,那么“在”的这一段历程又有什么必要和意义呢?死亡居然是一种“不在”,显得特别无理荒谬。

有朋友读到这里,可能大不以为然:我们中年最大的苦恼,是上有老下有小,内有交公粮的力不从心,外有还房贷的重重压力,哪里像你说得那么缥缈那么形而上不着调?那么我就要问问你的年龄了,如果是四十五岁以下,就不要跟这儿凑热闹了,按“全国十大杰出青年”评选标准,你还是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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