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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承认自己有社交恐惧症 | 易小荷

易小荷 骚客文艺 2019-08-23


本       文       约      2600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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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岁的时候,出过一件不大不小的意外,咔嗒一下,世界像闪电一样关上了一扇门。

四年级的时候,为了一个可以去区里演讲的名额,我在家练习了一个月,每天都声情并茂到扫地都能扫出一屋鸡皮,直到有天晚上一个邻居(各大演讲比赛的常任主持人)问我,今天我报幕报到你的名字,你为啥没来?

我又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鼓足了勇气去问通知我的老师,她笑了笑,我忘记了。

上初中的时候,因为我家就在学校里面,同学们天天自发地中午来我家蹭饭,下午去我家玩,我家的菜最紧缺的时候连泡菜坛的咸菜都能被吃完。

我妈忍无可忍地通牒我,左看看右看看,我诺诺地说,“你们走吧,我要学习了。”她们一边取笑着我,一边在我的小床上东倒西歪。“你们走吧!我要学习了!”我提高了嗓门,她们奇怪地看着我,那个眼神告诉我,再也不会有人跟我玩了。

我记起小的时候我爸给我印象一直是个清高的人,他从来不轻易求人,除非是帮朋友去求另外的朋友,他和我妈有个最大的特点:特别怕欠别人的人情,一旦受到别人的恩惠,就会念念不忘。

有一天我在什么地方看到,把这种情况归类成“情商低”的表现。

所有这些丑陋乌黑的珠子,有可能串在一起就是那只叫做“社交恐惧症”的怪物,我见过最严重的一位:在一个与世隔绝的乡村小屋里面住了近十年,他的亲生女儿去探望他,得到的答复是:不要指望将来我会有钱留给你,你不要再来看我了。而其后,果然,他把自己封闭到去世一周才有人发现,女儿一年后才知道这个消息。

——那个人就是我的外公,我(自以为的)那篇代表作《世界上那个比我还要难过的人》写的就是他。

还有老人家的亲生女儿,我的亲妈,我基本上见证过许多次,只要有我在,她压根就不会接电话和开门。

有个朋友家中惨遭不测,可是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一年过去了,回想那段时间,完全不记得他有什么异常,于是我轻微抱怨这位朋友:“你要是当初吱一声就好了。”

话没说完,我自己就停住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是啊这句话太熟悉了,在我人生最灰暗,差点就抑郁症的时候,我是不是也缄口不语了呢?而后我的朋友们接受采访的时候大吃一惊“她从来没有发出过呼救啊”。

是啊,我们为什么不喜欢跟朋友求助呢?(别说求助,连打扰都不太敢为之)可能是自尊太甚,没有办法以弱者的姿态出现?可能是不知道朋友是否能帮到自己,也怕自己失望受伤……归根结底,还是“我执”太过。

大前年抑郁爆发的高峰期,我一度呆在家里整月不出门,就像蜗牛躲进了壳里,我能感觉到自己在一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地方停了下来,一颗硕大金黄色梨子般的太阳正在头上,像是一直对我不离不弃,一丝风都没有,炙热的紫外线烤得就如同行走在沙漠里。有一次快递来了,我坐在屋里接电话说:我不在家,你放门口吧。

对于那些左右逢源、穿梭自如的人,我是真心佩服。小时候有个混社会的同学喜欢过我,他们一群人会在放学的必经之路,叼根烟等着,我有一次从那儿过,感觉自己同手同脚,而且头顶冒出一股凉气,那是一种把我扒光了放在探照灯下的窘迫,又不像电影场景,没有旋律,静极了,所有最沉重的目光,最冰冷的目光,都下坠到了这一棵细细的树身上。

据说社交恐惧症感觉自己的灵魂如同罪人,社交可人儿看见的是原野上茂密的火焰,恐惧症们惊见那灾后的荒芜;可人儿把宴会上的微笑视为璀璨的烟火,恐惧症们却惧怕灰烬的寂寞。

有一次我看到保罗·奥斯特说:要进入另一个人的孤独,我意识到,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们真的可以逐渐认识另一个人,即使是很少的程度,也只能到他愿意被了解的程度为止。那个人会说:我觉得冷。或者他什么都不说,我们会看见他颤抖。不管哪种方式,我们会知道他觉得冷。但假如这个人什么都不说也不颤抖呢?

深以为是。这么多年,行舟至此,就好像怀揣着一个秘密。可是我清楚,这样的恐惧症并不只是对人际交往的不知所措,而是某种意义的完美主义:站在阴影的地方,默默地注视着光投向的地方,以至于觉得自己的踏足会惊扰到那片海洋一般的静谧和完整。

回到中国最饥饿那几年,我爹去一个亲戚家做客,离开的时候走出去几里地却被亲戚追上,“你太客气了送这么远。”“不是啊,你把我借你穿的毛衣穿走了啊。”

可能是特殊的成长经历,我爹变成了这个世界上少有的那种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的人,他的这种品行性格直接影响了姐姐和我,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世界是平衡的,你如果付出了你永远三分线外的微笑,付出了你韦小宝似的情商,付出了你小心翼翼的为人,嗯,那么你有相应的“回报”,那也算得上是“因果关系”嘛。

我爹这一辈子最引以为豪的就是,他从来没有拍过任何领导的马屁,尽管他也从来没有做到过哪怕芝麻大的小官,现在退休多年,我妈一跟他吵架,就会说有人连年级组长都没有做过捏。

记得小的时候爸爸说过:要对朋友雪中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他一辈子都是这样做的,而且这也影响了我,前几天我对一个怪我很久不联系的朋友说:包围你们的人太多了,而我只是希望在你需要的时候,能够在你身边。

嗯,我始终学不会给人敬酒(连酒杯要放得比人低都是最近才知道的),如果偶尔主动加微信,手多半在颤抖,也完全学不会在某抠脚大汉的朋友圈下面蒙着眼睛赞美道“真帅!”自然更学不会在众人包围某人的时候添柴加薪,甚至使用那些花团锦簇的语言。我也经常用粉丝脸,看着王肇辉、贾葭和馒头大师他们像条抹了油的鲸鱼一样游弋在5000通讯录好友的大海里面……

所以我唯一幸运的是,某些熟悉的朋友们终于察觉我的秘密,一边感慨着我是个傻大姐,一边包容着我那些透明的表情包。

据说这个世界有一种人生态度叫做“上善莫若水流自在不与物争”,我并没有淡泊到那么从容。毕竟我现在也勉强算个企业家吧。有的时候我会安慰自己,那是因为我内心深处有着另外一种标准的度量、秩序与和谐。

有一天,我突然读到黄章晋的一篇文章,说他的拖延症是一种病症,我才开始从心理层面去寻找答案,在“know yourself”的一篇知乎问答上看到了这样的解读:“人们误以为他们缺乏解读社交信号的能力,而事实上,他们不但能够解读,并且在理解人际间信号的能力上,甚至比那些不孤独的人更出色。……这种紧张感就是一种‘表现焦虑(performance anxiety)’。表现焦虑是社交焦虑的一种亚类型。”

好吧我的朋友,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我对你不够周全(爱搭不理不主动不热情不会接话也不会赞扬似地聊天),来读读我文字里面的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于心,要知道“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在我的内心里面,有个微笑的我站在那里,然后你回笑,我于是便会在内心拿出浑身解数,不去辜负你所有暖洋洋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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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编 | 董啸   值班编辑 | 小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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