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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笛 | 杨树鹏

杨树鹏 骚客文艺 2019-08-22


本       文       约      2000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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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方哐当一声把门推开,吓了我一跳。我正在切牛肋骨,手里拿着尖刀,老方猛地推门,吓得我刀都掉地上了。我看是老方,便大骂,老方也不回答我,一把抓住我说,快,咱们走。
我说你他妈有病,你要干嘛?
这时老方才举起手里的猎枪说,走,我看到它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你看到它了?在哪里?你看清楚了是它吗?
老方原地跺脚,压低了嗓子吼叫,当然他妈是它!就他妈是它!有毛!在老陈家的菜园子后头!可他妈吓坏我了!
我说那好你稍等一下,我把这块牛肋骨放回冰箱去。他说你看你这个人,都啥时候了还惦记你的牛肋骨,别放了,赶紧,拿枪去。
我说我他妈哪有枪,我只有尖刀一柄。老方说哎呀没有枪就算了,尖刀就尖刀吧。
我和老方往老陈家菜园子跑。马岭川被雾气笼罩,老方跑太快,噌一下就消失在雾里,我说老方你跑慢点啊,我都看不见你了。
我俩跑到老陈家菜园子后头,老陈已经拿着猎枪在等我们。他有点害怕,眉毛都耷拉下来了,紧张得双腿直抖。我看老陈害怕我更害怕,我说哈哈哈老陈你个胆小鬼,看你那个怂样。老陈对我翻了一个白眼,说,人家哪有害怕嘛。
老方摆出领导的派头儿,用手划拉了一个圈说,大致这个方向,老陈往东,老李往西,我往北,大家最后在刘兴家竹林子边上汇合,明白?
老陈说明明明白。
我说不行啊我没枪啊,万一碰上它了我这尖刀不好使啊两位大哥。
老方想了想说,那行吧,那你跟老陈一起,我们重新划分一下,我往东北方,你和老陈往西北方,最后统一向北汇合,汇合点仍在刘兴家竹林子边上,明白?
于是,我和老陈就往西北方走。老陈疑神疑鬼,走一步站一步,我说你看啥呢,这么大雾。老陈说,嘘,你看,它是不是在前面站着?
我瞪着眼睛往雾里看,什么都看不到,只有白雾。我说不是了啦,这应该是你家的核桃树啦。老陈说,哦?是吗?原来是核桃树呀。
我们就这么战战兢兢、自己吓唬着自己往西北方走,走了一会儿老陈说咱们是不是走偏了?方向对不对头哦?别到时候走了错误路线哦。
我说你等等我看一下指南针。我拿出手机打开指南针,发现我们确实走偏了,我们一直在往西南方走,我说妈的,这不是裤裆放屁两岔了嘛。
我对准西北方,说,差不多就是那个方向,这回准了,路线对了头,干活有劲头。没有人回答我,老陈不见了。
我喊老陈,没有人回答,我喊老方,也没有人回答。
这个时候你必须做一个决定,是你自己单独一人继续往西北方走?还是你就呆在原地?又或者你干脆退出这次追杀,反正你也没有武器,说实话一柄尖刀在它面前屁用都没有。
我有点进退维谷,我又大喊了他们的名字,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就好像我是一个清晨练声的歌唱家,正在雾中出晨功。我心想算逑了吧,我势单力薄,还没有枪,碰上它也是个死,这不白给么,算了,三十六计我先撤。
于是我拿出指南针往南走,走了一会儿,却看见老陈背对着我跪在地上,枪放在一边。我说,老陈你他妈狗日的,我叫你半天你也不应一声!说这句话的同时,心里另外一个声音告诉我,坏了,老陈这是遇到它了。
果然老陈遇到它了,老陈跪在地上,胸腔被它打开,整个腔子里空空荡荡,血把他身子底下的土豆地都染红了。

我一下子屏住呼吸,伸手抓起老陈的猎枪对准四面八方,到处都是雾,它在何处?为何如此悄无声息?天哪它会不会从身后袭击我?我猛地转身,再转身,又转身,继续转身,同时想到一个小妙招——我可以把老陈背在身上,这样它从后面就不好攻击我了,就好比我背着一个护甲,而且,把老陈背回去也算是尽了一份朋友的情谊,老陈这么可怜一个人,从小就失去双亲,前些年又失去了自己的妻子,现在又失去了自己的生命,还有比老陈更惨的人了吗?我觉得没有。
我背着老陈快步穿越了一片林地——欸?这里怎么会有一片林地?这谁家林子?我突然想不起来了,要知道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此地的地形按道理说我闭着眼睛也能走完,可这片林子真是蹊跷,感觉从来没有来过!于是我放下老陈,拿出手机想定位一下自己,就在这时,说时迟那时快,我听到隐约的呼吸声从头顶传来,我情知不好,丢掉手机举起猎枪扣动扳机,猎枪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枪声,接着老方哗啦一下从树上掉了下来,猎枪的霰弹在他身上打了无数的窟窿眼儿。
……行吧。
现在我拖着老方,背着老陈,继续穿越这片林地,至少我可以确定,再有异动,必是妖魔。我拖着背着,艰难地穿过林地,双脚突然就站在了一片硬地上,我低头看看,脚下是沥青路面,这里是公路?我他妈这是走到什么鬼地方来了。

什么叫人类的局限性?这就叫人类的局限性,当人类无法解释自我境遇里未知的神秘变量时,就发明了“命运”这个词,啊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运,谁也逃不离。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挣扎,你面对就好了,你面对了,命运就好像被你设计过了,就好像是你原本计划的一部分,就像现在,我和另外两具尸体站在马岭川至富湾国道127公里+187米处,表情慌张地听着雾中传来的尖利笛声,这笛声像是被捏住喉咙的人的哭声,这就是它的叫声,它就是这么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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