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还差这点钱吗?是的,40元就能活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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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一篇叫做《燕郊,30万人像蝼蚁爬向北京》的文章引发了网友转发热潮,作者讲述了从燕郊到北京上班的日常,比如一遇到两会或者疫情,从燕郊到北京花费的上班时间,单程就变成了3个小时以上。
对于这么长的通勤时间,文中作者同事的问话,相信也是一部分人想问的:
“你怎么能受得了?”
他说:“不是受不受得了的问题,我是没有钱租北京的房子,我是个穷人,再加上燕郊的房子,有房贷要还,我不能再在公司附近花上3000多租一个小卧室了……我吃不消。”
同样吃不消的还有前两天北京的一个外卖小哥,他被确诊了新冠,官方披露他的信息:“47岁,每天从早上七点忙到晚上九点,接完50单,还要接老婆回家。”
图源:微博@人民日报
单程三小时来回六小时的通勤地铁,每天50单上百公里的奔波,为什么可以接受,因为这辛苦是去工作,有工作就有收入。至少还没有失业。
失业是什么样的生活?十九世纪的作家们写了很多:狄更斯的《艰难时世》《雾都孤儿》、雨果的《悲惨世界》、杰克·伦敦的短篇小说都有描述。
我很喜欢的一部电影,叫《偷自行车的人》。
二战过后,罗马充满失业和贫困,贫民里奇终于得到一份贴海报的工作。但是工作却要求有一辆自行车,他用全部家当(妻子的嫁妆)换来的自行车,却在上班的第一天就被偷走。里奇带着六七岁的儿子满城乱找,几近绝望之时,经过心理的各种挣扎偷了另一辆自行车就跑,却当场被捉住打骂,最后车主决定不追究。绝望的里奇牵着儿子的手,缓缓隐没于人海之中。
我忘记不了那个父亲满头大汗的脸,和那张脸上的表情。那是被生活碾压过的一张脸,却还没有绝望,生活中从来都不会有奇迹,但至少儿子没有被撞死、被溺死,生活还得继续下去,不是吗?
东北导演耿军拿下金马奖最佳短片的电影《锤子镰刀都休息》,表现了东北小城鹤岗下岗工人的日常:失业的劫匪拦路抢劫了几拨人,才抢到一袋桔子和几个鞭炮。
“失业”这个词是如此刺眼,以至于需要发明出“下岗”“分流”“买断”“自主择业”“回乡创业”这些委婉一些的表达方式,来缓解人们失业的焦虑和痛苦。似乎,不看到“失业”这个词语,我们的世界里就不存在失业这回事儿了。
这几天,朋友圈特别流行引用GAI的一句歌词:
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世间万千惆怅……
今年,我已经接到三个朋友的“求助”了,最近的这个朋友失联了很多年,当初是他把我引导向了记者的路,他在电话那头说:把仅有的一点钱投到了境外旅游,结果疫情来了;好不容易贷款想做个会所,新发地又出事了……现在五十多岁,老婆提出了离婚,房子车子和女儿都归了老婆,人生兜兜转转回到零,还欠了银行一堆钱。
安慰他的方式当然是能够有实际的资金。或许朋友也并不期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嗫嚅半天,他也就挂了电话。
据说成年人的崩溃都是无声无息的,中年男人下班之后,坐在车里什么也不做,静静地逃避一会儿世俗的职责,就连这样的日子仿佛都已然过去了,愿意说出内心痛苦的人并不一定是因为勇敢,疫情改变了一切,大家不再忌讳所谓的自尊,即使没有面子,也要活下去,这才是第一位。2020年的2月,养蜂人刘德成用一根麻绳结束了自己年仅45岁的生命。自新冠疫情暴发,交通中断,大量蜂农无法转场追花逐蜜,损失惨重,丢下罹患重疾的老父亲以及妻子和一双未成年儿女。
他们从来不发微博和朋友圈,不会写求助文章,也没有人会看到为了活下去,他们的焦虑和痛苦。
疫情对各个行业的影响在慢慢显现出来了。
刘德成用他的生命,让这个行业的其他人能生存下去了。其他人呢?
5月27日,国际劳工组织发布报告称,自新冠疫情爆发以来,全球六分之一年轻人失业,仍在职年轻人的工作时间减少了23%。疫情造成的经济危机对年轻人,尤其是年轻妇女的就业打击比其他任何群体都更迅速、更严重。
图源:微博@老板联播
这条新闻下面,一堆的人留言:“我刚好就是那六分之一”。
财经杂志一篇叫做《前有5378万失业大军,后有874万应届生,疫后“饭碗危机”如何破局?》的报道指出:
今年前四个月,中国失业率分别为5.3%、6.2%、5.9%、6%,按照现行标准下劳动人口年龄16岁-59岁来计算,今年4月,中国失业人数大约5378万人。2019年12月,中国失业人数为4661万人,对照下来,相当于今年一季度新增失业人口717万。
有个ID是@愤怒银行 在微博上搜集了一些“58同城上的失业笔记”:里面有各种各样“求工作”的心愿,有人年龄过了45,招聘单位不用;有人换过了所有的工作,从工地、码头、装卸、出海、KTV、烧烤店、微商、内保;还有人看到没找到工作,为了省钱而露宿街头的人。
他人的艰难困苦,没有谁能真的感同身受,我也曾经写过“人性只有在非极端情境下,才有探讨的必要”。文章开始提到的那篇燕郊的文章字数不多,文字不算特别讲究,但为何在朋友圈刷了屏,大概就和几年前那篇“一场感冒,把中产阶段一夜之间打回原形”的文章类似,击中了人们内心深处的不安。在时代和命运的挤压之下,谁不是被推搡,谁又不是忍住耻辱,就连放声痛哭都要忍住?
然而一场疫情,似乎终于使得人们都感同身受,全球同此凉热了。终于发现,那些看不懂的、晦涩的经济数据正变成一张张血盆大口:今天门口的健身机构倒闭,明天最心爱的餐馆消失,从前高冷的某个公司HR主管此刻在微笑着把外卖递给你,就连住酒店必给服务员意思一下的我,也会为10元还是20元犹豫了……
据艾媒咨询数据显示,疫情期间,全国住宿业营业收入会同比下降30%以上,国内酒店平均入住率不到20%,酒店平均客房收益下降299.75元,与此同时,全球有2%的酒店将永久关闭。
疫情期间仅影视剧行业大约60个剧组停拍、100个项目延迟,一季度全国6600多家影视文化机构注销,几乎相当于一个巨浪卷走了半个时代。
还有破产的维密,宣布关闭全球旗下1200家门店的Zara,就连星巴克也宣布将在未来18个月内,减少400家门店……每家公司关闭背后,都有成百上千的家庭陷入困境。
前两天看我的朋友熊太行发朋友圈:
看到一群人挖苦谩骂52岁的西城区无业大叔,我气得浑身发抖,大热天的全身冷汗手脚冰凉,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首先卫健委说他无业,男性从事家务劳动,支持配偶上班,不算工作吗?
其次好多人说他爱溜达,又是菜市场又是超市,买菜当然要货比三家了!
这个人一没嫖娼酒驾,二没骗小朋友看金鱼,去菜市场买三文鱼,生了病,居然就被人谩骂。
这个社会还能不能好了,我们中年男性到底要怎么活着你们才满意?
大概2020,对谁都是不容易的。
有个做自媒体的朋友描述说,他每天在建外SOHO一家茶馆写稿。有一段时间,总有个胖哥们,在茶馆一坐就是一天。他衣着光鲜,望之不似穷人,不写稿,就是坐着玩手机,也很少看他接电话,到了下午6点就起身走人。感觉他就是在假装上班。
我猜想,这样的事情不会是孤例。
上周去了医院好几趟,普通门诊挂号只需要几块钱。主任医师的专家号需要四十几块。然而主任医师的门口,等待的人总是稀稀拉拉,而普通门诊门口总是人山人海。
照理说,看病这种大事,还差那几十块钱么?
要我说,确实差。毕竟这个国家有6亿人每月收入才1000块,40块,是收入的1/25。一个月30天,40块至少可以活一天。
所以,那些挤在普通门诊门口的人们,和这6亿人一样,都是这熙攘世间的蝼蚁。我只是想起了豆瓣上对《偷自行车的人》的一句短评:
——人的命运,在社会的运转过程中显得轻如鸿毛。- 推荐阅读 -
值班主编 | 刀哥 值班编辑 | 小窗
这是第 903 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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