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珈:扶霞落在了我的舒适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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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君幸食》中小词小句的翻译
文 | 何雨珈
去年4月的一天,我正在千岛湖喝鱼头汤,扶霞打来电话,说Invitation to a Banquet (英文版)在做印刷前的最后校对,书一共分为四个大的部分,分别是
Hearth, Farm, Kitchen和Table,
想把相应的中文加上去,“你能不能帮我参考一下?”
这位“甲方”和我对齐颗粒度:“最好文雅一点,因为‘君幸食’三个字也作为中文版书名印在英文版上了。”
于是我找到抓手,给出翻译:
灶火、田地、庖厨、餐桌。
霞姐先表示满意,然后问:“第二个部分,by Tian Di, do you mean sky and earth? 天地?”
我说不是的,是田地。但想了一下又说,“你虽然听错了,但这个说法even better, 因为农民不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看天看地吃饭吗?”
霞姐说,“啊哈,合作愉快!”
我:“那我继续喝鱼头汤了,好喝。”
霞姐:“我晓得千岛湖的鱼,确实还行。”
我:“你当然啥都晓得了。”
当时我刚刚看完她发给我的英文版pdf,正要开始翻译,所以前面这句话不是阴阳怪气,是真心觉得她啥都晓得。
现在中文版也出来了,但凡看了的,也应该觉得她啥都晓得,这个不用多说了。先说“君幸食”这个中文名,这个跟我毫无关系,完全是她自己定的,在听她说之前,没有去过湖南博物馆的我,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典故。嗯,要说当时没脸红,我自己都不信。
其他部分的翻译嘛,从四个大标题开始,算是跟我有点关系了,而且也因为那通电话,我始终牢记着甲方的要求:
“最好文雅一点”。
和这个甲方合作第五本书了,每本的稿子到最后都是要交给她过目的,我了解她的中文水平和她期待自己展现给读者的“中文声音”,翻译的时候大概能有个把握,对于译者来说,这很幸运。
扶霞和雨珈,摄于2018年成都
整体上,扶霞落在我的舒适区。她选择的题材我有一定了解,行文的风格我也喜欢,遇到翻译得顺的时候,我就是个打字机器,只听机械键盘一顿咔哒咔哒,几乎感受不到思考过程。拿每一章的标题来说,很多都是一次定稿,霞姐也都表示喜欢。
对了,标题里的菜名也跟我毫无关系,英文原版里面就是带了菜名的拼音加中文字的。有趣的是她发给我的初稿里面,“姜汁芥蓝”的注音是Jiang Zhi Gai Lan,用了方言;就像《川菜》里面,“咸烧白”的注音是Han Shao Bai。但后来正式出版还是改成了Jie Lan。
扯远了。说回跟我有关系的。一次定稿的章节标题,我自己比较喜欢的有“谷粮天赐”(Sacred Grain),“羹调鱼顺”(The Harmonious Geng),“躬耕碧波”(Farming the Water)……其实我都还蛮喜欢的(脸红),霞姐说她也蛮喜欢的(开心!)。好的,你喜欢就是我喜欢。
她也跟我说了,自己最喜欢的英文版标题是“Tasting the Invisible”(中文翻译是“大味无形”),这也是她明确给我说最喜欢的标题翻译之一。另外还有两个最喜欢的,“点燃我心”(Kindle My Heart,写的是小笼包等点心)和“躬耕碧波”。
倒也有几个不是一次定稿的标题。比如“曲尽其妙”(The Marvels of Qu),一开始空在那儿,盘算着甲方的要求,要怎么个“文雅”法。后来突然想到《文赋叙》里面这个成语,原意是“把微妙之处委婉细致地充分表达出来”,再加上本身又含有“曲”这个字,简直是送到面前的现成典故,马上用了。原意和她文中写的酒曲那种微妙的味道,也可以说是异曲同工了(哎呀,又有个不同意思的“曲”字咯,语言可真有意思啊!我爱谐音梗!)
还有“在田间,在箸间”(Farm to Chopsticks),我一开始想要不直译算了:“从田间到箸上”,不行,还不够“文雅”,太明显地化用“从田间到餐桌”了,这句本来也有些微的翻译腔。后来有天我无意中瞥到地铁上有个人在看《牡丹亭》,突然一下想起“他年得傍蟾宫客,不在梅边在柳边”。
不自觉地背出了声,重复着“在梅边,在柳边”,觉得这几个字连在一起音韵真舒服啊,一下子想到这个章节标题,
“在田间,在箸间”,
平仄是一样的,念出来悠悠闲闲的,挺符合这一章讲的时令主题。
糖醋黄河鲤鱼那一章,原标题是“The Bold and the Bland”。遇到押头韵的英文,我总会很自然地去想中文翻译应该押尾韵,或者至少在音韵上有点讲究,和原文对等。这个标题也是一直把原文放在那里,想了半天,最后决定放弃押韵,先契合标题和文章的表意,用了“浓淡相宜”。
想了最久的一个标题是“The Impossible Map”,这一章标题里的菜是“辣子鸡”,英文翻译是(Chongqing Chicken in a Pile of Chilies)。内容是从辣子鸡说开,讲由于中国幅员辽阔,中餐也在不同地域当中有各种各样的变化,以致无穷无尽。这一章的标题翻译基本上是到最后要交稿了才定下来的。我盯着英文标题里的Chongqing,突然想到以前蛮喜欢的重庆城市slogan,
“行千里,致广大”,
戳中我的主要是这句话把“重庆”做了一个拆字,“千里”是重,“广大”为庆,整体也很符合重庆的大山大江给我的印象。我一想,这不就是“The Impossible Map”?!这一章不就是讲中餐的“行千里,致广大”?!好的,直接拿来用了。因为想了很久才终于定了,所以特别开心,当即问文字编辑和营销编辑,“我是不是个天才?!”
她们:“……”
(不过文字编辑后来也表示最喜欢这一章的标题,她就是重庆人!)
我又发给霞姐,她说:“Wow, you are amazing!”
我想说,霞姐要不我俩原地结婚吧!
扶霞和雨珈,摄于2024年成都方所签售活动现场
具体到正文里的字字句句,感动我的,让我翻译得过瘾的,多的是。要举例子的话恐怕得把整本书复制一遍了。最喜欢的一句我已经在译后记里面写了,就是她写自己和李渔一样爱醉蟹,
“I dream of crabs and I dream of them drunken”,
这一句的字形(英文的)、音韵、双关,以及和上下文结合起来的精妙,都让我爱得不行。当时也是很自然地打出了
“美蟹入梦乡,人与蟹同醉。”
霞姐说她也很喜欢这句的翻译,开心!
其他的,后面想到再写吧。翻译是一定有错漏和遗憾的,不过我的“甲方”说她还是挺满意的。挺好,英文中文相互赋能,形成一套组合拳,让咱们把这个赛道给它跑通一下。期待下次你给我的单。
《君幸食》
(英)扶霞·邓洛普 著,何雨珈 译
定价:68元
ISBN:9787532796175
上海译文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4年4月
内容简介
中餐到底是什么?
从麻婆豆腐、东坡肉、一品锅、醉蟹,到小笼包、刀削面、罗宋汤、慈母菜。
从《礼记》《诗经》《本草纲目》《随园食单》,到晏子、屈原、苏轼、袁枚。
在扶霞看来,中餐是技法,也是哲学;是治愈身心的良药,也是文明与荒蛮的分界。
中餐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美食,也是人们最不了解的烹饪传统。
三十年来,扶霞在世界各地品尝美食,与当地的食材商、厨师和美食家交流,在典籍和食肆中体味中餐的独韵。无论是稻米与大豆的重要渊源、舶来原料的美味诱惑还是佛教素食的悠久历史,你都能在扶霞的观察中读到中餐传统的独有智慧,回应时代的提问和挑战。
中餐是简单的,也是复杂的。
如果中餐有世界观,一定是食物在灶火、天地、庖厨和餐桌间往复流转。这一次,扶霞以一如既往的幽默笔触、前所未有的精彩视角,从三十道菜出发来谈论中餐的起源、食材、技法乃至思想,仿若一场宴请、一段旅程、一次告白。
作者简介
扶霞·邓洛普(Fuchsia Dunlop)
著名美食作家,毕业于剑桥大学学习英国文学。研究中国烹饪及中国饮食文化三十年,著有《鱼翅与花椒》《寻味东西》《君幸食》等多部作品,并于《金融时报》《纽约客》《美食杂志》《四川烹饪》等报刊杂志上发表大量文章。她的美食著作曾荣获多项大奖,其中包括四次有“饮食世界奥斯卡”之称的詹姆斯•比尔德烹饪写作大奖(The James Beard Awards)。《鱼翅与花椒》简体中文版推出至今,已畅销二十万册,斩获多个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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