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片 | 说掌门 · 胡金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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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理想 家国寓言
传统艺术的倾心追慕
儒释道文化的悲怆感悟
胡金铨
胡金铨1931年出生于北平，自幼习古文，爱绘画，迷国剧中之武戏。学生时代，对文史书籍、古典文学和当代文学均有浓厚的兴趣，尤其喜欢老舍的小说；还经常出入戏院，品摩京戏以及河南戏、陕西梆子、昆曲等各类地方剧种。
1949年底，19岁的胡金铨只身离京，移居香港。1950年，胡金铨在费穆与朱石麟的龙马电影公司做广告工作。这是第一次跟电影最沾边的工作。当时，完全不懂电影，随便就画电影宣传海报，最初画的是石挥导演的《我这一辈子》。干了半个月，被解雇了。
胡金铨为动画片《张羽煮海》手绘的角色图
后来他考入嘉华印刷厂任会计助理兼校对，由于校对的是佛经，遂对研究佛教产生兴趣。在他后来的武侠作品中，渗透着华夏美学和佛教禅意。
离开嘉华印刷厂以后，在当家庭教师教英文时，学生父母偶然见到他画的海报，被介绍进了长城电影制片厂“美工科”，岗位是“陈设”（set decorator）。美工科当时的主任是拍中国第一部动画长片《铁扇公主》的万氏兄弟中的老弟万古蟾。上班第一天，万古蟾告诉他：“之前，你的座位是李翰祥的。” 这一时期，胡金铨先后担任美工、演员、助导、编剧等工作。
在1956年进入邵氏影业公司之前，胡金铨辗转于香港多家影业公司，广泛地接触和学习各种电影技巧以及电影理论。
在1956年进入邵氏影业公司之前的短短几年光景里，胡金铨曾先后出演影片《雪里红》、《长巷》、《三姊妹》、《小情人》、《全家福》、《江山美人》、《后门》、《燕子盗》、《武则天》、《花团锦簇》、《万花迎春》等多部；还主演了影片《马路小天使》、《妹妹我爱你》、《两傻大闹摄影场》、《安琪儿》、《妙手回春》、《擦鞋童》、《畸人艳妇》、《一树桃花千朵红》、《隔墙艳史》、《福星高照》等10部；与此同时，在《有口难言》、《金凤》、《倩女幽魂》、《梁山伯与祝英台》等影片中担任助理导演或兼演出。
进邵氏拍电影，是被李翰祥“忽悠”的。1957年，胡金铨得到一个机会去华盛顿工作。李翰祥忽然来找他，让他来邵氏当演员，说“像你这样的好演员不多。” 胡金铨觉得做演员生活不稳定。李翰祥说：“这么办吧，跟你签演员兼导演的合约吧。”胡金铨动了心，便签约了。进了邵氏，开始演戏，出演了李翰祥著名作品《江山美人》。而当导演的事儿呢，除了胡金铨自己，没人当回事。
胡金铨回忆道，“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邵氏那些家伙当时不让我去美国，原因是在卖座方面，只要我参演，影片就会卖座，就能够赚钱......本来在签约时讲明我是当导演的，但在我放弃前往华盛顿之后，已没有人提我当导演的事了。”
胡金铨与李翰祥都有着北京的生活经历，也有着相同的文学爱好与欣赏意趣，既是同乡、趣味相投、又是同僚，当然就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好友。在香港影坛已经颇有声望的李翰祥开始大力帮助胡金铨，令其在短短数年里在业内走俏，并一手提携胡金铨编导了戏曲片《玉堂春》，从此开始了他的导演生涯。
胡金铨与李翰祥
从1964年起，胡金铨先后在港、台两地编导或导演了《大地儿女》（1964）、《大醉侠》（1966）、《龙门客栈》（1967）、《侠女》（1970）、《喜怒哀乐》第二段《怒》（1970）、《迎春阁风波》（1973）、《忠烈图》（1975）、《空山灵雨》（1979）、《山中传奇》（1979）、《终身大事》（1981）、《天下第一》（1983）、《大轮回》第一段《第一世》（1983）、《笑傲江湖》（1990）、《画皮之阴阳法王》（1992）等14部影片。
自《大醉侠》开始，他真正的电影风格开始显露峥嵘。影片借鉴日本武士电影以及西部片的精华，融会了中国山水画意境，形成了胡金铨独特的电影美学，开启了新派武侠片潮流，掀起邵氏的“彩色武侠世纪”。影片一经上映，就在港台地区卖了个满堂红，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光是捧红了武侠名旦郑佩佩，也使得自己的地位迅速标升，成为邵氏电影的一代宗师，并将从前流行于香港电影界的神怪武侠潮流成功转行，为新派武侠电影开创了一个新的纪元。
《大醉侠》郑佩佩
在《大醉侠》、《侠女》等影片中，胡金铨首创用弹床和电线拍武侠打斗。
当时的制作技术，无法制造飞檐走壁的特效。为了实现自己想象中的效果，胡金铨在首创了使用弹床拍摄角色跳跃。《大醉侠》中的郑佩佩，《侠女》中的徐枫，都是利用弹床完成跳跃，再靠剪辑技巧表现出想要的意境。
《侠女》打斗场面，利用弹床拍摄轻功
《侠女》竹林大战
《卧虎藏龙》在对侠义的诠释和对江湖的理解上，是与胡金铨的电影一脉相承的。“竹林大战” 深受《侠女》影响。
为表现刀光剑影的效果，一般会在胶片上加刀剑碰撞的火光。胡金铨觉得此法太假，在《大醉侠》结尾打斗戏中，他用裸电线接在刀剑上，工作人员控制开关，在拍摄中直接制造火花效果。
《龙门客栈》片场
《大醉侠》中，岳华饰演的醉侠范大悲身边跟着一群小乞丐。这群唱叫花子曲儿的小屁孩里有成龙和吴明才。另外一个被刺瞎眼睛的小和尚，是程小东。在其他片子则有元彪，洪金宝饰演大大小小的角色。
这些小辈中，胡金铨和洪金宝的交情最长久。《忠烈图》中，洪金宝饰演了一个主要角色，成龙演的小角色，却一连拍了多个角色。前阵子百老汇武侠影展放了这部，认出洪金宝很容易，却怎么也见不着成龙。
“他（成龙）演出了三十六天，但样貌一次也看不清……他当时的生活好像并不好，所以让他多赚一点，派他演兵士之后，又让他演海盗。就是这样，如果看到他的相貌就不好了。所以，让他在后面演.....当时只记得有个孩子说：胡叔叔，让我多赚一点吧。谁料他日后成了大明星。”（胡金铨）
《大醉侠》
中间呲牙的小乞丐是成龙
《龙门客栈》中外表一派书生意气、内在武功深不可测的萧少滋，正是胡金铨想象儒教中国及其人格魅力的完美标志。在萧少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举，智勇双全、文武兼备的天赋以及以静制动、以柔克刚的身手上，凝聚着胡金铨的大陆记忆，散发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理想的光辉。
《侠女》中将善恶的报应与人生的禅机融贯其中，获得了1975年法国戛纳国际电影节最高技术大奖。
胡金铨为《侠女》主角徐枫整理造型
胡金铨 与 “养乐多”
1981年的喜剧片《终身大事》是胡金铨唯一一部现代戏。影片本来名叫《青春素》，是胡金铨想的名字。影片公映时，老板觉得不够响亮，改成了《终身大事》。为什么会拍这么部片子呢？
“当时我觉得台湾的夸大广告和环境污染很严重，特别是食品和中药的广告最差......例如，有种叫养乐多的饮品，它的广告就吹嘘说养乐多有很多营养素和维生素，含有很多成分。我有位当化学家的朋友拿来分析它，发现它只含有牛奶，糖分和玉米淀粉。”
如今养乐多在内地风靡一时，成了日常饮料，大概胡金铨从来没想到过。
《终身大事》
“武术指导” 始自胡金铨
初拍《大醉侠》，胡金铨发现在动作方面不易处理，便找来京剧武打演员韩英杰，参考他的武打动作，将有用的动作选出来，作为拍摄过程中的参考。韩英杰帮了很多忙，要付他应得的酬劳，就需要一个工作上的称呼，于是就起了个“武术指导”的称谓给他。这个称呼就此被沿用。
韩英杰 与 李小龙
1978年，胡金铨当选英国电影指南世界五大导演之一。以《龙门客栈》和《侠女》为代表的胡金铨武侠电影，在大量新派武侠片中独树一帜，不仅为中国武侠电影确立了经典的类型形态，而且以其作者电影式的追求，在对中国传统艺术的倾心追慕和对儒释道文化的悲怆感悟中，展现出中国武侠电影独创性的精神深度和文化蕴涵。这是一个成长在大陆、创作在香港和台湾的中国电影导演，通过善恶忠奸的二元对置与刀光剑影的电影叙事表达自己深藏于心而又曲折隐幽的家国梦想。
黑泽明（左二） 与 胡金铨
1997年病逝于台湾，今年是一代宗师胡金铨逝世20周年。
胡金铨 与 徐克
今天，李安、徐克、王童叶锦添、陈昌仁、叶怡利等人以胡金铨作品为灵感的艺术创作中，还能够感受到胡金铨电影艺术的深刻影响和它始终旺盛的生命力。
胡金铨
“大家都说我拍了很多‘武侠片’，其实不然，我对武术一点都不懂。我拍的动作片完全是从国剧中借来的，是国剧中的动作，我的武打动作是舞蹈、音乐、戏剧合在一起的，我把平剧动作分解，并且想尽办法让它在电影中达到最惊人、最突出的效果。”
“我学习、涵泳于中国艺术的无限传统之内，自知戏剧世界中许多高度的象征技巧多有其悠久深厚的民族根底，这些‘应用之妙存乎一心’历与程很难用理论或言辩加以诠释，但是没有人能够抹煞中国古老剧艺的沉潜高明，它使现代的电影工作者能够拥有更宽广的视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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