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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罗洲的遗落之地(2)——鸟篇

ST 热带生态学 2020-02-24

初次来到热带看鸟是在滇西南,只觉得满眼都是花花绿绿的鸟,种类和数量都应接不暇,和憧憬中的热带简直一模一样。带着这样的标准到了滇南的版纳,不曾想进了林子才发现名录上没写的蹊跷。林密鸟稀,每找一只鸟都要耗费很大的功夫,沮丧难掩,对热带看鸟又心生怀疑。


现在回头再看,动物地理区系的差异让这种简单的比较毫无意义。失去了喜马拉雅山脉提供的的巨大海拔落差和南北交汇,包括两广南部和海南在内的整个中南半岛东部森林中的鸟种密度都远远不及。刨去地理的差异,倘若自己首先接触的是版纳而非前者,恐怕我对热带看鸟会产生更接近真实的另一种印象。


类似地,囿于不同的遭遇,不同的人对相同的事物很可能给出不同的看法,甚至行为习惯和生活方式也受其左右,对自然观察的感受未能免俗也是情理之中。诗里称之为“曾经沧海难为水”,生态学里叫做“基准线问题”。没有一个固定基准,很难察觉眼前的森林到底是原始状态还是更繁盛的退化,也很难审视动物的增加到底是生态的恢复还是周边环境恶化带来的压缩效应。感受这个基准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去到一个尚未被大规模干扰过的地方,而马廖盆地绝对属于这样一个地方。


上篇简单的介绍了缘起和看到的两栖和爬行动物 婆罗洲的遗落之地(1),本篇轮到鸟了,字多图少,有限的图片还颇为伤眼,有些组合图片点击查看大图可能会看得更清楚,被封面的美图骗进来的各位实在是对不住。尽管有20天的时间,我们只记录到了114种鸟,离马廖盆地科研中心附近2公里范围内的鸟种极限(156种-158种之间) 还有一段距离。这个结论并非妄测,而是结合每天相对固定的观鸟强度和新鸟种的比例变化估算所得,如果有机会在一个地方停留比较长的时间又断网无聊的话,大家不妨一试。

物种积累曲线(Species accumulation curve)是群落生态学里很常用的工具,蓝色实线代表了理想曲线。可以看出第9天以后新鸟种的增速开始放缓,但并未水平,鸟种还有一定的增加余地,所以如果去马廖盆地科研中心观鸟,待9天左右“性价比”最高。但这个曲线完全是因看鸟强度而异的,如果看鸟是我们的首要目的,曲线会更早达到水平,达到最佳“性价比”的时间也会早于9天。自己画出一个粗略的曲线并不难,只要每天把之前看到的所有鸟种累加,按天和积累鸟种作图即可。


正如前文所说,单看名录可能很难想象,一天走下来只看到二三十种鸟是常态。这其中还包括了每天必见的鹊鸲、洋燕、小白腰雨燕、暗文鸟、黑斑犀鸟、加里曼丹啄花鸟和白眉黄臀鹎6种鸟,鸟种密度之低令人发指。但短短的日名单的另一面是不断增加的新鸟种,鸟种清单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撑越长,似乎看不到尽头。


“六必见”,白眉黄臀鹎和洋燕并未出镜


八色鸫


八色鸫算是很有热带亚洲特色的地栖林鸟,总体来说颜值相当高,习性却也相当隐匿,这让观鸟人对八色鸫趋之若鹜。有个英国大叔(Chris Gooddie)写过一本书叫《The Jewel Hunter》,讲了自己辞去全职,专门花了一年时间游历东南亚各国,试图搜寻所有种类的八色鸫的故事,很好地阐述了观鸟人对八色鸫的疯狂。谷歌图书有前几章的预览,还蛮有意思。


由于八色鸫自然状态下的罕见,我们可能很自然的猜想为了防止被捕食者盯梢,高颜值的鸟身不由己,不得不隐得一手好身。然而绝大多数实证研究都否定了这个假说,这对于想看八色鸫的观鸟人来说绝对是个坏消息——意味着丑的八色鸫一丝毫不比美的容易看到。


下图是这次看到的四种八色鸫,上边的是婆罗洲特有种蓝头八色鸫左雄右雌;下边最左是夜栖的绿胸八色鸫,和国内的亚种不同,头全黑没有栗色,这个最常见;再往右是婆罗洲的沙巴州特有的黑头八色鸫,叫声多,但很少露面;最右边的是广布的蓝翅八色鸫,国内也有。有意思的是这几种八色鸫中最少见的3个种类都是接近中午的时候出现在蝴蝶调查的样线里,其余的都是夜巡所见。



犀鸟


如果说热带亚洲鸟类的地面层代表是八色鸫,林冠层的代表就是各种犀鸟。和八色鸫的隐匿相反,犀鸟把招摇和聒噪发挥到了极致,不仅高分贝的叫声沙哑刺耳,飞行时由于羽毛和空气摩擦也会发出鼓风机般的声响。马廖盆地可以看到婆罗洲所有的8种犀鸟,我们虽然只看到5种,但由于搞定了婆罗洲最罕见的一种犀鸟——盔犀鸟,其它的都无所谓了。


盔犀鸟的吸引力不仅在于其生物学上是所有亚洲犀鸟中最独特的一种,也和其岌岌可危的野外数量有关。虽然主要分布区远在东南亚南端的巽他地区,由于国内文玩界对其头骨“死灰复燃”的热情和雨林栖息地的减少,根据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UCN红色名录的评估,盔犀鸟的灭绝风险从2000年的无危(LC),提升到2008年的近危(NT),又在2015年被陡然升为级别最高的极危(CR)。更多的介绍盔犀鸟面临的威胁和独特的生物学特性的文章可以戳旧文 不幸之中的更加不幸——盔犀鸟的悲剧


所幸在偏远而保护得力的马廖盆地的雨林中,盔犀鸟是仅次于黑斑犀鸟和马来犀鸟数量第三多的犀鸟。虽然是世界上最长的犀鸟,但数据全靠尾巴撑,盔犀鸟是个很干瘦的种类,这让它们很难在停歇时被发现,所以多数情况下只有飞版可以看(下图左下角),更多的时候只能听到它们魔性的的宣示领域的叫声(一连串呼呼呼后一阵干笑……可以戳下边我录的音频)。



马廖盆地的犀鸟,按数量多少从左到右从上倒下依次为黑斑犀鸟的两种色型、马来犀鸟、盔犀鸟、皱盔犀鸟和凤头犀鸟


咬鹃


咬鹃是色彩讨喜又不难见到的种类,喜欢在横枝上暗中观察,看准了猎物再猛扑过去。这片森林里同时有三种咬鹃用同样的方式抓虫,竞争可以说是相当激烈了。解决方式不新鲜——体型差异和上下分层:大型的紫顶咬鹃(中)和红枕咬鹃(左)可以捕捉更大型的猎物,而体型小两圈的红腰咬鹃(右)靠较小的猎物就可以满足生存需要。相同体型大小,紫顶咬鹃更喜欢森林下层,红枕咬鹃位置更靠上层,体型最小的红腰咬鹃活动高度起伏不定,上可充山椒鸟,下可扮仙鹟。





鹛(méi)涵盖了非常非常广的类群,一言半语很难说完。下面这张图里,底图大个的两只,胸口深纵纹的是红腰穗鹛,喜欢森林中下层,体型大小已经超出了我对穗鹛属的理解。和它们站一个枝儿的是小红头树鹛,最右上是同属但体型更大的大红头树鹛,两者都来自巽他地区特有的树鹛属(真的很有冲动打成“树莓”),生态位大概相当于东南亚的希鹛属和相思鸟属的合体,森林的各个层都有活动。右上最后剩的一只是地面活动的纹鹪鹛。这些种类全部是完整雨林中的代表鹛类。


而左下角的四张图,从左到右依次是绒背纹胸鹛,红翅穗鹛,白胸雅鹛,黑顶幽鹛。属于四个国内也有的属,它们是耐受人为活动干扰的种类,在开阔一些的环境中比如河流两侧也能生存。前两种在森林中下层活动,后两种喜欢下层和地面



杂项


其它的东西攒起来讲就很难,归到杂项里来说,首先从猛禽开始,华氏鹰雕是白天最常见的猛禽,但在这里不会详说,因为在西必洛以触手可及的距离围观了一个小时的华氏鹰雕抓松鼠。下图最右的白额小隼是婆罗洲沙巴州的特有种,自从第一次在婺源看到白腿小隼之后,就觉得这些只有拳头大小的迷你猛禽实在是太萌太逗了。白额小隼我们只看到一次,就是小九生日那天,遂以生日人品吉祥物冠之。左边的两只猫头鹰依次是马来渔鸮和褐林鸮,都是常见的路灯守护者,被灯光吸引来的昆虫又吸引来的青蛙所吸引,可以完全忽略人的存在。




凤冠火背鹇(xián)是除了黑斑犀鸟之外最慷慨大方的鸟,生活作息规律,活动范围固定,不管是睡着还是醒着都不唯唯诺诺地在林间闪烁,而是颇具有君子气概的在马路边晃悠和安歇。除此之外,它们还颇爱大家庭式的生活,成群出现,所以不小心错过了一只,还有一只,还有一只,又有一只……作为一个高颜值的鸡,这里的火背鹇真是不能友好更多。以至于哪天人品太差没鸟看,我们就在傍晚时分马路边守鸡看,基本不会错过,绝对治愈。不过它们除了晨昏之外的生活就不是很了解了,白天很少在林子里见过它们的踪影。



作为一种登上婆罗洲鸟类图鉴封面的物种,棘头鵙(jú)的地位不言而喻。在分类上属于单科单属单种,所以不仅是婆罗洲特有种,也是婆罗洲特有科,更何况长像也很独特,光秃秃的头上长了抓绒一样的红毛,有一个很特别的的大嘴。整体比例虽然看起来顺眼,但是越是这样的鸟一般来说就越高级(左下)。虽然在婆罗洲很多低海拔鸟点都能看到,但我们也是屡次错过。旺达在西必洛,丹浓谷都没有见到,并基本上成功的在马里奥也错过了。如果没见过棘头鵙,你会觉得他一定是神秘而低调的存在。然而我的经历告诉我如果真的遇到了一群是绝不可能错过的,因为它们实在是太吵了!


那天我一个人正在专注的调查蝴蝶,由于调查时间内东张西望看鸟是要尽量避免的,于是当我听到叽里呱啦的鸟叫时一般是忽略的。可是这一次真是太吵了,这群鸟搞出了超过一个猴儿的动静,一开始我努力的忽略,可是走完样线回到原处发现那堆鸟还在吵,我举起望远镜,看到树上鲜艳的大红头,立刻心花怒放,这原本是个鸟浪,但是我直接自动忽略了其他的鸟和不远处的啄木鸟,专心的看棘头鵙。它们也并不太怕人,总觉得我看它们的时候它们也在仔细的围观我,我们互相围观了一会之后它们觉得无聊就走了,此时我的脖子已仰断。这些热带高树上的林冠鸟哼,仗树欺人。


热带雨林中的大绿鸽子大多都是好看的高级货( 旧文“绿鸽子”二三事),想看绿鸽子有个小诀窍,就是找那些有成熟果子的大树,这个原理有点像昆虫陷阱,在热带想看花花绿绿的食果鸟守着食物源总是没有错。我们宿舍门口还有棵小树也在结果,吸引来了比较罕见的大绿鸠,这名字朴实无华,与他的颜值、体型 (见右图大绿鸠PK黑斑犀鸟)和罕见程度并不相称。大绿鸠在IUCN也是易危。刚来的前几天每天都可以看到成群的大绿鸠在树上兢兢业业地吃食,晚上累了直接和食物睡在一起,不出一周,它们就吃光了树上的果子,举家搬迁了,再也没见过他们的踪影。


左上是常见的丑爆了的黑喉黄鹂,为了平衡图片构图添上去的……



最后,几乎所有的鸟类图鉴上都会讲解乌鹃(右)和卷尾(左)的区别,我一直以为这都是巧合,毕竟两者的亲缘关系的距离相当于苍蝇和小强的距离。然而这次的野外让我看到了两者的联系,乌鹃很显然会在鸟浪里模仿卷尾的行为取得核心地位,那种卷尾在行为上的飘飘然欲飞又止,上下回旋翻飞,都被乌鹃模仿的惟妙惟肖。



最后,其实还有很多有意思的鸟放不进来了,以后有机会再提吧,下期该到哺乳动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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