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菩提(一) | 王芝腾新作
2016年11月6日 让我们再飞一会儿
我们今天抽的是一种新出的叫“占卜”的“点心”,比以前我们尝过的所有“点心”都棒。
我跟王宇很快就飞起来了。
我们一开始光着身子闭着眼睛在床上抱着,但很快就抱不住对方了。舒服的感觉在我们身体里蔓延,我们开始融化,肆无忌惮的舒服让我们无暇顾及对方。
传说人在死后“中阴”的状态里的快感是现实中的七倍。我想“占卜”给人的快感不止现实里的七倍,七十倍有余,但那种感觉很像“中阴”,氤氲模糊,无法用语言描述和传达。
原谅我只能复述情节无法传达快感。
我幻觉的开始是一架飞机升起来了,还是架战斗机。
之后出现了三个毫无关联的故事。三个故事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那架飞机到故事的结尾都毫无例外地坠落了,并且砸死了故事里的所有人。
有意思的的是,我在每个故事的开始也就是飞机刚升起来的时候就预感到了故事的结局——故事里的每个人都将被掉下来的飞机砸死。也就是说我在经历快感的时候始终笼罩在一种悲伤的情绪当中。这让我更加欲仙欲死,快感更加成其为快感。
在第一个故事里我并没有身处其中,我一直是一个身处事外的旁观者,所以恐惧感相比后两个故事不是那么强烈。第一个故事是这样的: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从远处过来,另一个站在街角的人骂了他一句。骑自行车的男人自然站住了,但他与街角的男人好像之前毫无瓜葛甚至并不认识。自行车男人并无废话,他从身后拿出一杆长杆猎枪给了街角男人一枪。街角男人暂时还没死,愣在了那里(仍然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傻看着给了他一枪的自行车男人。这时天上的飞机掉了下来砸在了他们身上。
第二个故事我就身处其中了,所以我的恐惧感比第一个故事要强烈。故事的开始是我在跟我的男朋友接吻,这让我全身酥软欲仙欲死。在所有性爱程序中我最喜欢的就是接吻而不是高潮之类的。但据说“接吻”并不是必不可少的性爱程序,“接吻”在性爱里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存在,简直可以没有。
在现实当中我并没有男朋友。王宇不是我男朋友,我们只是在一起吃“点心”、睡觉。我并不认识在幻觉里跟我接吻的那个男人,但这并不妨碍我跟他吻得死去活来,在幻觉里我明确地知道他是我男朋友。
我一边儿跟他接吻一边儿预感到飞机马上要掉下来砸死我们了。他错开了我的脑袋抬头看到了头顶天空那架马上就要掉下来的飞机,露出了微笑。那是一种怎样的微笑呢?那不是一种死前俾倪万物视死如归的微笑,那是一种顽皮的微笑,一种放松之笑。
然后我们就被掉下来的飞机砸死了,故事结束了。特别绝的是故事从头到尾都没出现那架飞机,但我以及我的男朋友都明确地感觉到了它的存在。
这个故事还有一点精彩之处就是我对我男朋友的死没有感到任何的伤心或者遗憾。
第三个故事是这三个故事里耗时最长的。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感觉,有可能它实际上是这三个故事里耗时最短的。吸毒幻觉里感受到的时间长短跟实际的时间长短不是一回事儿。
第三个故事的开头我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因为某个我不知道的莫名其妙的原因绑架了。我被他关在一间小屋里五花大绑,还被他打骂。不可思议的是我丝毫不感觉焦虑和紧张。(可能是因为我看见了天上的那架飞机。)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冲着窗外的人群叫嚣着,十分愤怒。当然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愤怒。再后来他不知道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被我感化了(不是我忘了是什么原因,是幻觉里根本没表现什么原因),他不再打骂我,对我的态度变得和蔼,还朝我露出了微笑。更加戏剧化的是——我给了他一个小圆面包吃。
我对这个绑架我的不是我男朋友甚至我都不认识的男人的即将被飞机砸死感到十分悲伤和遗憾,当然他对自己的即将被砸死毫不知情。我从后面抱住了他,他坐在我怀里开心地吃着面包露出了微笑。(我不知道幻觉里的这两个男人为什么都露出了微笑。)我甚至还对他说了一句:“我这还有一包切片儿的。”然后飞机掉下来了,幻觉结束了。
让我们暂时忘掉这些该死的幻觉吧,让我们再飞一会儿。
我感觉自己已经融化透了,幻觉在一点儿点儿消失。
十分钟以后我的“占卜”已经完全过劲儿了,头疼得厉害。
王宇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小声呻吟着,他还没过劲儿。
我把他的手从我的两腿间拿出来,他的手上全是汗。
“我还得飞一会儿。”王宇说。
我光着身子从床上起来,拉开了窗帘。
“你妈逼我要爽死了。太他妈爽了。”王宇说。
2016年11月7日 那你一定要看看
晚上6点,这个点儿来这条街上溜达的男人基本上都是来找鸡的。我们这些鸡会在各自所属的宾馆门口站着,有时候也来回溜达。
我在梦缘宾馆的门口站着,这儿是我的家。
有时候不用拉客,会有人过来主动问你。
但大多数时候得拉,因为很少会有人过来主动问你。
“不好意思,现在几点了?”这是我们这些鸡们常用的跟男人的搭讪方式。对方会顺理成章地掏出手机看看并告诉你几点了,然后顺理成章地跟你进身后宾馆的房间。当然我一直想不通“几点了”跟进房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跟男人的搭讪方式有些特殊,我会问:“请问您认识一个叫狗子的人吗?”
狗子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作家。我当然并不认识他,只是读过他的书。
“不认识。”所有男人都会这么告诉我。
“那您一定要读读他的书。”
“神经病!”大多数男人会骂我一句神经病然后扬长而去。这代表他们对我没兴趣。
对我有兴趣的男人会继续问我“他都写过什么书啊?”
当然不排除个别对我没兴趣但同样也是神经病的男人也会停下来问我“他都写过什么书啊”。
有一次我遇到一个男人。
“请问您认识一个叫狗子的人吗?”
“不认识。”
“那您一定要读读他的书。”
“他都写过什么书啊?”
“《一个啤酒主义者的独白》《迷途》《散德行》”
“哦。”
他说完“哦”就走了。
总之大多数情况下我介绍完狗子的书男人就会顺理成章地跟我上楼。当然我并不知道这两者之间的顺理成章之处在哪儿。
每次完事儿后我送客人出门的时候都会说一句:“请您一定要看看狗子的《迷途》这本书。”
“什么?”客人通常会一脸迷途地看着我。他们早已经把狗子是谁忘到了脑后。
“请您一定要看看狗子的《迷途》这本书。”我再次重复。
“哦,好的好的。”客人通常会很给面子。
有一天,有个客人走时我忘了告诉他要看狗子的《迷途》,半夜一点我突然想了起来。好在我留了这个客人的电话,我赶紧给他打了过去。
“喂,谁啊?”听他声音他显然是被我从梦中惊醒了。
“翟井。今天接待过你的那个女的。”
“哦,这么晚了,有事儿吗?”
“请您一定要看看狗子的《迷途》这本书。”
“什么?”
“请您一定要看看狗子的《迷途》这本书。”
我挂了电话。
说跑了,我想说的是我每天晚上六点到七点这段时间都会站在梦缘宾馆前。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也可以来。我的电话是13633247775。
有时我在“梦缘”前站着的时候会看见我挺喜欢的男的。
我会跟着他们,如果他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有一次我跟着一个男的走了一个多小时。他先去了菜市场,买了土豆,白菜、萝卜,还买了一块儿肉。从菜市场出来之后,他又进了一个小卖部。我站在小卖部外等了十多分钟他才出来,手里多了一瓶酱油。我跟着他继续走,二十分钟以后他进了一个很旧的居民楼。
我站在楼下等他。我不知道我那次为什么没有像每次跟踪男人一样在男人上楼前叫住他问他要不要鸡。我就站在楼下等。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等。我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下来。他不会下来的几率当然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五分钟以后他居然下来了,这让我大吃一惊。我站在离他两米远处瞅着他,他站在楼道口东张西望地看了看,然后又上去了。
十分钟以后他又下来了,东张西望地看了看,然后又上去了。
十分钟以后他再次下来,瞅着我,就像他刚发现我一样:“你跟着我干什么?”他问。
“你需要鸡吗?”我问。
“不需要。”他说完又上去了。
今天,我站了好久也没有人主动过来问我,于是我主动拉了一个。
“请问您认识狗子吗?”
“不认识。”
“那您看过《迷途》这本书吗?”
“没有。”
“那您能跟我上楼吗?”
“可以,但是我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他跟我进了梦缘宾馆。
“请您一定要看看狗子的《迷途》这本书。”完事儿之后他穿衣服的时候我对他说。
“什么?”他一脸的迷途。
“请您一定要看看狗子的《迷途》这本书。”
“哦,好的好的。”他一边儿穿裤子一边儿说“我叫李然,我一会儿把电话给你写这张纸上,我能留一个你的电话吗?”
“当然,13633247775。”我说。
送走这个叫李然的男人我懒得下楼再去拉客了。我在宾馆房间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枯坐着,光着身子,没开灯。我想知道我枯坐的极限,我想知道我究竟能枯坐多长时间。
以前我的记录是两个小时零三秒。
今天我打破了记录,枯坐了两小时零十六分钟。
我当然可以枯坐更长时间的。
但是我不想了。
我躺到了床上,睁着眼睛。我管这个叫枯躺。
我从没计算过我的枯躺记录。
夜里十一点王宇准时回来了,手里拎着两桶方便面还有两盒“占卜”。
“饿了吧?”他说,开始脱衣服。
“占卜。”他把两盒“占卜”扔到了床上。
我们开始做。
我们做完了。
我们开始了“占卜”。
哈哈,我们又飞起来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