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们都写完疫情诗后，我才开始写（组诗）

文/高星

1.“我”的声音

李医生说：健康的社会不应该只有一种声音

但这是一个病人的言说

艾医生的名言：老子到处说

理直气壮的她，成为老子骑牛的画符

人是无的守护者，向死而生

作为言说者和死者，两种身份的表达

终其一生，自言自语或自欺欺人

言词源于心声，有话好好说

在声音与死亡之间，语言获得了位置

在李医生最后那些天，他有了几个声道

咳嗽的声音吹哨的声音呼唤的声音

最终的他喘不上气来，肢体在涂写着语言

眼睛已经放大，恐怖的似乎要发出声音

各种管子里，传出非常遥远的声音

直到最后，他没有了心跳的声音

闭上眼睛的同时，他也闭上了嘴巴

所有的词都是匮乏 也都是多余

无尽的人，如同就在他的身边

如同动物傻傻地，站在感官事物的旁边

李医生的死，造成的动静太大

人们似乎一起把自己交付了死亡

表达各种的遗言，在黑夜里复印

此在的舆情，就是言词与话语的情境

通过声音的言说，达到了统一

不同声音的符号，如同书写不同的笔迹

声音指向设定的意义，“我”的声音至高无上

空洞的死亡记忆，灵魂再现听闻的的效应

人类的话语正是通过自身的消失和冒险

汇聚成关于声音的经验

风中的人们，尽情享受道听途说 

语言居所永远的失落，回应长生的欲求

蝙蝠翅膀拍打夕阳的声音

海豹在冰面上摩擦的声音

秃鹰求偶的声音，占山为王的狼在旷野嚎叫

所有声波的悬浮，抵达沉默的边界

诗人娓娓道来的倾吐，命名或雕琢词汇的意义

听见渴望的叹息和孤寂的呻吟，无法满足的饥饿

听见情人身体的味道，痛苦中进入燃烧的火焰

在大海重复的涛声中，我力求处于无边的寂静

2.发声

疫情总是从发声开始的

而且声音都是一样的

病人症状都是咳嗽的

医生总是负责吹哨的

上次是位姓蒋的

这次是位姓李的

唯一没有变的

就是后来定调的

是一个叫钟南山的

钟南山一定要寿比南山的

说不定下次还要用他的

3.不过如此

所有的人一同面临死亡

躲避近在咫尺的距离

让终有一死的妄想变得现实

甚至是习以为常

我每天晚上入睡时

都会习惯地平躺在床上

所有的思想纷纷擦身而过

成为过眼云烟

我想我死的时候

也不过如此

4.统计数字

当所有人都恐惧同一种病时

就是都得病了

就像我想一个人清净

但不喜欢和所有人一起清净

5.我从西直门走到西单去上班

街上空无一人

你都没有资格说自己是孤独

所有的建筑如同古老的遗物

世界小得在视力消失的边界

时间被阳光和风穿透 空空如也

我走在街上 口罩让语言变成了思想

一件件的回忆 在摆弄着道理

结果几乎全被遮蔽

有许多不同的我 在与我一同行走

人的一生不过如此

许多事可有可无 许多时候无所事事

没有什么非我莫属

6.疫情期间的雨

雨像纯粹的概念 空洞地垂下

没有意象 没有诗意

连麻烦和不好打车的感觉都没有

常年说春雨贵如油

此时的雨 就像油一样不溶于雨

十分尴尬  如同

一只白鞋加一只黑鞋

一只布鞋加一只皮鞋

我无法选择地走在雨中

脚下的鞋不知湿了没有

空中飘着的雪片、雨滴

或者沙尘、阴霾

都是可见的物质

只有病毒无法确认

7.云喝

云计算 云合景从 云上的日子

云山雾罩 腾云驾雾 云天雾地

云里雾里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人云亦云 1+1行云流水

你不知道哪片云彩会下雨 

风流云散 老死不相往来

神马都是浮云 过眼云烟红塔山

平步青云 踩在云上轻飘飘的

云想衣裳花想容 穿裤子的云 

云河里有个我 拨开云雾见太阳

云胡不喜 云结亲雨更猛 云绞云雨淋淋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巫山云雨那点事 

8.日记

方方日记比小引日记名气更大

张弛日记比孙民日记更有疫情的味道

曹寇日记比狗子日记更像日记，因为是手写的

9.阴暗心理

我现在最烦的一句话就是：“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咱们再……”就好像没有疫情的时候，你活得多有意思似的。

现在总是见人说：“明天会更好”，就像说人不会死似的……。

人的一生其实历经多次死亡：比如希望破灭；比如爱情逝去；比如哀莫大于心死……因此，人大多是徒有虚名地活着。

10.肺腑之言

今年的肺炎距2003年非典已经17年了.我相信随着人们日益发展的物欲横流和科技异化，以后还会出现不可治愈的病疫和人为灾难，而且还会更加频繁。所谓“猪年猪瘟，鼠年鼠（蝙蝠）疫”，防不胜防。现在不让吃野生动物了，但人们还是会热衷于吃有机蔬菜、野菜、野生菌、土鸡蛋，因为农药化肥不会有利健康，家养禽畜的人工饲料也不见安全，何况催生多产、转基因、变异等等。你剔除了三鹿，不可能根除防腐剂、香精、色素等为了食品美化的添加剂。我想每天早上喝到送奶师傅送来的四季青公社养牛场吃原生态草料的奶牛昨天晚上刚刚挤出的鲜奶，不用加工，不用防腐，表面还漂着黄色的奶油，那已是奢望和梦想。人们填饱了肚子，却吃坏了肠胃；过了嘴瘾，却伤了心肺；享受冬暖夏凉，却让身体危机四伏。人们免疫力的丧失，可能就是远古祖先吃第一块熟食开始的；人类命运的悲剧就是从人定胜天开始的；直到大气污染、地表荒芜化、沙漠化、南北极溶化、地球爆炸的终极。现在“封城”、“取消聚会”、“关闭影院”，没有这些措施，春节的街上本来也没有什么车水马龙；走亲访友，日渐稀少；电影院早已不见人山人海，全是囧像；庙会全是商品展销会；就是取消了“春晚”，也不会有什么新鲜快乐。我小时候春节穿着新衣，举着自家糊的灯笼，兜里揣着糖块、鞭炮，和小伙伴们满大街跑呢，那是农业社会最后的风景了。何况现在的手机，以致让人不会写信，没有期待，甚至没有爱情；没有满腹经纶，只有一机在手；没有一肚子墨水，只有百度。网购外卖，让人没有了接触的乐趣；飞机高铁的便捷和加速，让人没有了驻足的闲暇。何况竞争压力，带来焦虑、抑郁、自闭等疾病。而工业奶粉、尿不湿、现成的鸭绒衣被、月嫂等等，完全让母与子的定义改变。孩子们不再接触土地，不再读书，信仰、理想的缺失，创造力、动手能力的丧失……所有这些精神患者比肺炎更严重，更普遍，死人更多，但只是不集中，并不见大规模的防疫和医治。

肺炎发生后，人们纠着武汉训诫8个人的事不放。造谣与公示的矛盾，现在政府也说瞒报要追纠责任。再早，有关的数字确实是属于国家秘密，比如饿死的人数。其家你老实在家里，那些感染人数多一个少一个，真和你没什么关系。主要是我现在外出量体温的数字，户籍信息，身份证，手机号都要公示。这样，我就想和你对等。文明社会讲究隐私，现代社会要求保密。过去村里大李的儿子长得像隔壁老王，那只能是谣传，但现在DNA一下做实了，而且全公社的人都知道了。你住饭店，做了爱，但退房时，查房的大姐用对讲机，向收银台的小姐姐喊：“588的客人使了一个套！”几乎前台所有人及后期做帐的会计，都知道你使了一个套。一个私密的行为被公示，一场美妙的爱变成了“使了一个套”。你要找的是小姐，日后还有楼道的监控录像取证。现在小说全成了自传，读者都夸写的太真实了。微信微博就是展现自己，生怕别人不知道，但你过份气着人了，那人就会知道你的名及你的房子在美国交易的细节，上学考试的成绩单，喝的红酒价钱，，你一言不发，我也知道你在看我，丢下一句：窥淫癖。名星苦于也是人，但你是要有粉丝拥戴的人；知名企业上市，众多股民追着你，才要求你信息披露；官员高高在上，才要财产申报；川普一统天下，才要体检。作为小民，你要记住手机秘码和取款密码；作为国家，他要应对斯诺登，维基解密。

总理在武汉视察时说，“祝大家平安、健康”。一旁售货的大姐补充：“长寿”。大家都会意地笑了，可见长寿意识深入人心。中国自古吉祥话和画便有“五福捧寿”，“福”取“蝙蝠”的谐音。现今蝙蝠成了惊弓之鸟，惊恐之兽。一只端兽成了丑化对象，本草纲目的一副中药变成了浑身病毒。连同天下“九头鸟”，也遭围追堵截。红樱枪红袖章路条良民证，和远古的农民战争一样。美国在研制药、日本在研制药、德国在研制药，我们在阴谋论、甩锅、篡花哨标语、编段子、挖沟、封门、P图、抢购双黄连。非常时期，人的智力往往后退；关键时刻，科技水平掉链子。追求长寿，你首先应该追求对生命的尊重，而不是追求活着，更不是追求只要我活着。现在人活九十己不算稀了，养老金和人寿保险都己是问题了。对于普通人长寿，都像毕加索、齐白石、默多克、杨振宁一样有真正的创造生命的能力也不现实，但活着总得创造点价值，有点非物质的追求。充实是最大的快乐；心宽是最大的健康；高质量是最大的平安。而不是好死不如赖活著。

11.居家过日子的老婆

在上次非典的时候

她还年轻，我还气盛

她把84消毒液直接倒在洗衣机里

把我的衣服洗成了斑点狗的样子

为此，我们打得不可开交

那时孩子还小，日子过得落花流水

今年的疫情来的比上次要早

她还不知道病毒的名称

甚至不知道武汉的位置

但她和口罩一见如故，感觉到位

街上没有人迹，十分的消停

但她声音的调门却高了许多

好像有了国家的站台，话语的权利

她指手画脚，告诫我的一举一动

感觉她的兴奋，如同头上戴着冠状的皇冠

她每天进出家门，展示一套复杂的流程

头巾、护目镜、口罩、手套、消毒液、洗浴液

比上手术台还要精细，不厌其烦

开启新生活的仪式，让她乐此不疲

家具上的灰尘替我发出几丝冷笑

她大大方方地购物，名正言顺地消费

速递员和门卫流利地书写着她的名字

手纸和粉彩茶壶拥挤在我的书房

洗发液和墨水在洗手间同归于尽

她似乎并不关心疫情到底什么时间结束

也不相信病毒从来就没有在我家的楼下

控制力的竞争，偏执狂的妥协

比饭菜还可以让她充实，甚至享受

本来我们的婚姻就已伤痕累累

无所谓病毒的无孔不入

劳累的躯体无法命名赤裸的生命

每一次做爱都是雪上加霜

拒绝人声鼎沸的公共空间

隔离与封闭是围城的翻版

朝夕相处与非常时期一拍即合

安全就是日常生活的平静如水

12.洁身自爱

爱情是一种病。病从口入

亲人一般的亲吻，交换唾液

还有表白总是不洁，口无遮拦

甚至不满足皮肤的接触，还要进入

私密的暗地方，全是排泄物

感觉、感动、感情、感染

牵一发而动全身，心有灵犀一点通

如今，似乎只剩下了努力

如同不是射出，而是挤出来的

厌恶、恶心、距离

所有的关怀，最终都变成了打扰

分泌的黏稠液体，如可以食用的蜂蜜

再喝上一杯牛奶

敏感的眼泪，生命的脆弱

政治倾向与道德的的体系

爱情，无处不在的罪恶感

人类延续的历史，自我驯化

一切情感必将消失在公共空间

呆在家里，隔绝私心杂念

最大的欲求，只剩下了活着

13.趣味和祛魅

生命的起源肯定是你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眼不见为净。但看见的总是一种小的记忆

蛇、蜘蛛、老鼠、蚯蚓、苍蝇、蛆、蟑螂、蝙蝠

厌恶是贯穿终生的恐惧来源

食肉的人，自身的命更要紧

发胖是贪生怕死的基因

偏爱甜食如同喜欢听甜言蜜语

油炸食物源于被光亮的颜色迷惑

我在尝试新鲜的时候，似乎没有止境

那种肮脏，忽略不记或者视而不见

小龙虾、螃蟹、生蚝、扇贝、带血的牛肉

不用捕猎。吃得心满意足，从容不迫

在祛魅与世俗的世界

神灵和魔力，如在天边的空洞

对安全的焦虑和畏惧，只是来自

无处不在的病毒。花样翻新

14.远处的人死了，北冰洋的熊也死了

“冰川纪过去了，

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

哪里呀，冰川都在融化

海豹已无冰可依

北极熊骨瘦如柴，满身泥泞

气候变暖，人的病状也是发烧

病源在那里？关闭最初的接触

地域的拒绝、种族的回避

人心都是肉长的，命运都是共同的

武汉那个男孩的眼睛和意大利的歌声

都是是见过死的

从来就没有自命不凡的优越

经验改变着一切，潜移默化

追求舒适，必将丧失免疫

世界的末日如同死亡一样，是必然的结局

第五纪冰川过后，楼群的废墟暴土扬长

如何萌发再造生物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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