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的布拉格故事

文/韩葵

1

我真想从这飞机上下去，我真想！

我不能相信，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

辛六神无主，坐在靠窗的座位，小汪不知道说什么好。大家都下飞机了，布拉格到法兰克福了，辛意识到，倒真是要下飞机了，但不是自己想下去的地方，飞机飞回布拉格，辛本来暗自盼望飞机诡异地飞回布拉格，辛知道自己的盼望是诡异的，是幻想的。

法兰克福北京，有几分盼着和小汪再次挨着座位，又有几分怕，小汪在边上能像个依靠，可又能依靠她什么呢，不停地和她说话扯东扯西，兴奋，兴奋地不停地说话，好像自己很坚强很平常很不受打击；小汪不用猜都能知道自己是装的，可还是要表现，表现出无所谓，无所谓地比平时都亢奋，小汪并不知道自己平常是什么样的，其实在布拉格，和她也不过见过那么一面，那次不少朋友来家吃饭，何伟还专门嘱咐自己，见到男女一起的客人，千万别称呼人家两口子，别打听，问为什么，何伟又爱答不理地不愿意多说。

终于，不象布拉格到法兰克福那段，小汪没有碰巧坐在辛的旁边，辛感觉很累，先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梦见了何伟，何伟说，咱们离婚吧。

2

还是拨通了小汪的电话，忐忑不安，小汪已经办完了国内的事情，回到布拉格，辛决定了打电话，从早晨起来就数着时间，吃过午饭算算，那边也才早晨7点多，一会儿看看表，一会儿看看表，北京时间下午3点了，15减7，8点总可以了吧，8点可以打电话了，好几声才接，好几声，没睡醒的样子，小汪的作息也太迟了，求人家办事情，唉，打扰了人家睡眠总归是不好。小汪说能办，能帮辛办邀请，但是要收费，按照市场价吧。

老妈很惊讶，你要去布拉格，工作不要啦？孩子怎么办？我可看不了，你们妞妞太淘气了，她到处跑，你妈这把老骨头可追不上。

要不就去吧，不去也不甘心，去了看一眼，也不一定能解决，要是他能回心转意，你也得呆他身边，要不然一回来，那边不定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辛其实自己也想不清楚去布拉格为的是什么，要是何伟承认了，他真有外遇，不是他要不要我，而是我要不要他的问题，这种男人⋯⋯要是真的⋯⋯，那，那我去布拉格和他睡的床，我盖的被子，妈的，都是那个脏女人睡过的，盖过的，我恨不得！！！

离婚！离婚丢人，离婚就是因为丢了人，丢了人就是更加丢人，整个单位也没几个离婚的，以后可怎么见人！离婚？离婚这种天大的事儿怎么会落到我头上？外遇？外遇这种没谱的事儿又怎么会落到我头上！孩子4岁你走，才走了不到二年，你这个没良心的！看我去找你问个究竟！

3

辛再次坐上了飞往布拉格的航班，和上次探亲，时隔不到半年。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她不停地和邻座那个中国人说话，就差没把自己去布拉格干什么说出来了，她一向话多，不停地说话好像能缓解自己的紧张一般。攥着布拉格自己的丈夫租的那间公寓的地址。那间公寓里住了3拨人，何伟住了一间，另外一对夫妇住了一间，还有一个单身汉住客厅，他们管那个三居室叫做2＋1，他们那大板楼里的套房都没有厅，一间居室就是客厅，那个单身汉的床就摆在客厅的一头，厨房设备在客厅的另一头，别人随时能进客厅做饭拿吃的，那单身汉的床边上拉了个布帘子挡着，何伟说所以那人担的租金最少。那公寓在6楼，去摆摊的市场不用换公交车，但是何伟说很快就准备买辆小二手车，下回再来就能坐上车了，你看看出来二、三年就能开上自己的车，国内哪敢想啊。何伟说下回来就能坐上自己的车了，什么意思呢？你不是另外有人了么！怪不得你不让我问别人男女是不是两口子呢，敢情你们出了国平常不敢干的事儿就全敢了哈！

辛脑子里很乱。

箱子里带了很多吃的。上次，也是第一次，去布拉格看何伟的时候，何伟让她不要带任何其他的东西，装满吃的就行，装木耳、干黄酱、瓜子、蒜和姜，一把蒜苗、腊肉，反正咱平常吃的吧，这儿什么都没有，就那些个咱吃不惯的奶酪，这儿樱桃好吃不贵，樱桃还没吃过吧，但是辛去的时候是秋天，没有樱桃，辛能喝酒，到布拉格听何伟说啤酒好喝，请朋友那次，没想到商店都关门了，是周末，用锅去楼下餐馆打的，打了一铁锅啤酒，端上来的。

这是还要跟何伟继续过的节奏啊，他要是真的和什么姘头住一起了，求我也没用，妞妞以后就是认贼作父也不认他这个爹！

4

上来就是两个嘴巴。

给了何伟一个，给了那女的一个。

小汪说，我们家这边地方小，您住这儿不一定方便，后来辛听说了，在布拉格的中国人捡什么都行，最怕的就是捡人，捡回来你便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搬走，再碰上死活没钱的主儿，等于摊上个累赘。小汪说，我给你介绍个人拼住吧。到这时候儿，辛才意识到，不能光是花钱，也得想想挣钱的路子。当然，首先是把身份拿下来。干嘛不骂他们奸夫淫妇一顿接着回去上班啊，咱丢不起人！而且，而且，我就他妈不信了，我就在你们眼巴前，你们能做生意，老娘我也能做！而且，而且，……

辛出了名。因为见那女的一次，她就上手打一次。后来那女的不敢跟何伟一起练摊了，躲在家里不出来。

⋯⋯

手机响了，女儿的，女儿说，妈，我去了布拉格一趟，不是，我其实在布拉格呢，男朋友和我一起来的，他知道我想在回国之前去布拉格一趟，看看你生活过的地方。还有，还有，妈，他向我求婚了，他在老城广场那个钟楼上，扯了一个条幅，写着我的名字，还写着嫁给我吧⋯⋯，妈，我答应他了。

辛叼着一支烟，吹了一股烟雾出来，布拉格？哦，布拉格，说话儿又过去7、8年了，在那儿呆了15年，从愤懑、未知，到仓促地仓促地仓促地，熟悉和未知，然后就失去了，失去了才觉得已经定格在自己生命里。

那小伙儿在布拉格向女儿求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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