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饺子》---“娃伙爱过年，大人没个钱，拉个老鼠过个年”。日子好过，年难过，可总归是要过的。奶奶礼佛不吃荤，过年就吃素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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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饺子
文 ︱深之海
我喜欢吃饺子，特别爱吃素馅饺子。
我的家乡在凤翔，记得儿时农村的日子很苦。年节时老家人总自嘲说：“娃伙爱过年，大人没个钱，拉个老鼠过个年”。日子好过，年难过，可总归是要过的。奶奶礼佛不吃荤，我们家过年就吃素饺子。馅是萝卜丝、豆腐、粉丝，佐料是盐醋辣椒葱花汤，素面朝天，一清二白，无一丝油腥。现在想来吃素饺实是托词，实情是肉买得少，一家大小好几口，过年才割几斤，还要用来做臊子、炒肉菜招待亲戚，当时那光景用鲜肉剁馅还是有些奢侈。
妈妈做饭“细详”，在村里小有名气，材料再稀缺，她也总能做出美味来。除夕夜，家族人聚会散了以后，妈妈就着手准备大年初一早上的饺子了。那时我还小，比杌子略高，看妈妈揪一小块面团，粘点干面，转手压成小圆饼，再用擀杖擀出一片圆形面皮，排在右手掌心，用筷子挑馅搁在面皮中央，然后两手合起一攥，手掌一展开，她的手心里就出现了一个金元宝模样的饺子了。我看那些饺子憨憨的，全是一副傻瓜模样，都要成下汤锅被煮的宿命了，还个个翘着嘴角傻开心！有时妈妈会在饺子肚子里暗藏几个硬币，如果谁有运气吃到，那个人一年准有好运气，寓意来年能有个好兆头。
早年农村电视稀罕，人们大概晚上九十点就睡了。哥睡得早，爸还同长辈们一起聊天。我一边看妈妈在昏暗的电灯下给我缝新衣上的扣子，一边瞅放在旁边桌子上的饺子甑盘，那饺子如哨兵一样排成八卦阵式样的圆圈。看得太累了，我就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老惦记着明天早上穿新衣、吃饺子。天刚麻麻亮，村里的第一声炮响惊醒了我，不一会儿听到同伴狂喊，他们一伙将我们家的铁门环砸得冒火星，再不出去，大门都要被拆下来了。过年了嘛，娃伙们特兴奋！
天还有些麻黑，寒风凛冽，路边堆放的玉米秸秆上还有不少残雪。娃伙们却不嫌冷，个个穿戴着新衣新帽，在乡间的土路上不知疲倦地蹦跳着，从东家跑到西家，往来穿梭。早起的大人们洗面净手后要敬灶神、土地公等家中诸神。敬完神才燃放鞭炮，院子全是红艳艳的炮花，大年初一是不扫院子的，大家恐失了财运。小孩们争先恐后地拣了那些瞎火的鞭炮，弥上捻子接着放，鞭炮的响声此起彼伏，娃伙们也不怕炸着手，胆子大得很。
敬完神后妈妈就开始煮饺子了。水刚滚开，所有的饺子纷纷“跳”下锅，煮沸后点上凉水，如此三点后饺子浮出水面，捞到碗里浇上热汤。第一碗我先端给奶奶，奶奶是要敬祖宗神灵的。这时奶奶表情肃穆，紧抿着嘴，迈着小脚依次转到各个神灵前，她一手端着碗，另一只手用筷子在碗里蘸一下，然后向空中一甩，嘴里念念有词“他老啊，你吃点！”那虔诚的模样想起来就让人发笑，最后这碗饺子还是她自己吃了,真是“让人是个礼，锅里没下米”，我站在一旁暗笑。
爸爸知道家里包的饺子数量不多，让我们兄弟俩先吃，妈妈还在厨房忙活。哥哥和我盛了第二碗以后，爸爸才开始吃第一碗，母亲最后一个吃。爸爸吃第一碗时是满碗，第二碗就是汤多饺子少，妈妈第二碗也是汤多饺子少。那时我也没有想很多，我还以为他们喜欢喝汤呢。
很多年过去了，我的孩子也可以出门打酱油了。我在外地打工，春节时很少回家。有时在深圳街道路遇东北人开的饺子馆，我便只点素饺子，有时仔细凝神筷子中间的饺子，我总会想起年迈的父母和小时吃过的素饺子，可这时的饺子似乎失去了那股诱人清香。
几年前的一个春节，我曾带妻小回家。白发苍苍的父母好像突然来了精神，他们不知疲倦地忙碌着，仿佛我们几个成了亲戚远客。腊月二十九下午妈妈就准备好了包饺子的材料，还是吃素饺子。我和妻子陪着妈妈包饺子，儿子拿饺子皮玩，好开心。那天晚上我喝醉了，看着老父老母，看着妻儿，看着已包好的圆肚饺子，我的眼眶湿了，脸上却挂着笑……
【配图均来自网络】
深之海 | 70后，陕西凤翔人，大专文化，广东某集团电子工程师，少喜文学，后现实生活原因放弃。2012年12月重拾创作，主要写散文或短篇小说，业余兼任《西部作家》论坛散文版主、《新散文观察论坛》版主。2013年主要发表作品：《有脾气的杏树》刊发《西部作家》第3期；《打工仔余大亮》和《欢欢乐乐》刊发深圳《打工文学》周刊；《秦酒西凤》刊发《金台观》冬之卷《想起杏仁油茶汤》刊发《秦岭文学》第6期。在外工作的凤翔人，闲暇之余喜好文字，现有多篇作品发表于各类期刊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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