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晓琳 | 父亲的担子
我所写的《表姐》一文，刻画了一个勤劳善良的农村女性不屈命运的安排，克服重重困难，独自将四个弟弟妹妹抚养成人的故事，文章在《时光捡漏》平台发表以后，受到大家的高度关注，很多朋友自发转发，短短两天，阅读量上千。
昨天下午，二嫂在“至亲至爱的家”微信群里发来一个评论截图，是已经退休的邮政银行的张师傅写的，他是父亲的熟人，在长达三百多字的评论里，有一段这样写道：“第二次读吕晓琳的作品，她是老吕培养出来的有出息的孩子，四十年前，蔡家坡东闸口建行的老吕，在小孩子上下学期间，每天推着一个破旧的自行车，前后驮着三个小孩，往返于车站小学，不管刮风下雨、艳阳高照还是大雪纷飞，天天如此，那时候的街道是石渣扬灰路，天晴时，汽车过去睁不开眼睛，下雨时，汽车过去沾一身黑水，但是老吕每天都乐呵呵的，和碰到的熟人打招呼，人们都赞扬他吃苦的精神……”还没读完我已泪湿眼框，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儿时。
张师傅所说的三个孩子，是我的大姐、二姐和大哥，父母一生养育了五个孩子，父亲从部队转业后在蔡家坡建行工作，母亲在家务农。为了方便我们上学，大点的哥哥姐姐跟着父亲，我和二哥留在老家由母亲照顾。
儿时的记忆中，父亲更像家里的一个客人，每年农忙的时候，他就挑着沉甸甸的担子回来了，放下担子拿了农具便去田里，对我和二哥没有任何表达父爱的举动，很少和我们说话，我们几乎看不到他的笑容。面对这个不苟言笑的“陌生人”，我们敬畏三分，很少到他身边去，只对他担子里的饼干、糖果、文具、黄瓜、牛肉等感兴趣。母亲每次费力地提那两个筐子时，总会不由自主地叹口气说：“唉，又是这么重。”父亲回来的日子里，不分昼夜地劳作，常常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们家的粮食总是第一个收割入仓，村子里的人都说我父亲干起活来不要命。一个夏天的晚上，父亲很晚才从田里回来，进门擦了把脸，等母亲煮好面，让我端给他的时候，他已经歪在又破又旧的沙发上睡着了，母亲叹息着不忍心叫醒他。昏暗的油灯下，父亲看上去又黑又瘦， 他的头发上有一根麦秆，我想帮他取掉，伸了伸手，又没敢动，我担心打搅他睡觉，更多的是我的心里对他充满了陌生感。干完农活，父亲马不停蹄地赶回单位上班，同样是挑着沉甸甸的担子，挑着两筐土豆和豆角，一些留给哥哥姐姐吃，一些分给单位的同事。我和二哥从来不送他，一直觉得我们就是他养的小猫小狗，只管我们吃饱穿暖，从来没有爱过我们，他只是一个挑着担子来了，又挑着担子走了的陌生人。
六岁那年的夏天，我摘了一些青皮核桃，用核桃刀剜出里面的嫩仁，剥去薄薄的外衣，将核桃仁整整齐齐地放在盘子里，等父亲回来洗了脸，我没有说话 ，只是把盘子举过头顶，示意他尝尝。父亲吃过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他将我抱起来，高高地举过头顶，又将我的脸贴在他满是胡须的脸上，一遍遍地重复着“笑笑长大了！”那是我第一次深刻地、真切地感受到父爱，我坚信父亲是爱我的！从那以后，每次父亲离家的时候，他前脚刚走，我就马上飞奔到窑上面的塬顶，爬上那棵最高的槐树，目送父亲走到大河边，放下担子，提着一个筐子，小心翼翼地走过两根木头搭建的木桥，再折返回去提另一个筐子。挑着担子走过几块刚刚收割过的麦田，脱掉鞋子，淌水走过小河，渐渐地消失在羊肠小道的尽头。父亲每走一段，我便向树的上部爬一段，直到我确信他真的走远了，我多次想冲他呼喊“爹爹”，但又没有勇气表达这份依恋，心里压抑离别的悲伤，独自抱着槐树默默抽泣。接下来的几个月，我每天盼着他回来，并不是盼望他担子里的糖果和饼干，当我孤单的在山坡上放牛的时候，当我被别的孩子欺负的时候，当我做了错事被母亲打骂的时候，我对父爱充满了渴望，对父亲充满了思念。
87年，一心想考取中专，早早参加工作，以减轻家庭负担的我，中考落榜。郁郁寡欢的我，用积攒的零花钱买了一张去蔡家坡的汽车票，父亲见到我以后，并没有责备我自作主张出远门，而是高兴地将我介绍给他的同事“我的小丫头。”还给我买了一身新衣服：粉红色夹克衫、黑色裤子、白色运动鞋，我第一次从头到脚穿新衣服，第一次看到长长的火车，第一次吃到甜甜的陕九冰棍。言语不多的父亲让我体会到，他希望我学业有成，但他更希望我健康快乐。在父亲的鼓励下，我信心十足，刻苦学习，次年以全县第十名的好成绩考取了市财经学校。
长大后才理解，当年父亲每月几十元的工资不仅要养活我们五个，还要照顾爷爷奶奶，繁重的工作，沉重的负担，像大山一样压在他的肩头，能解决我们的温饱已实属不易，我为幼年时误会他不爱我们而愧疚不已。母亲说，为了省钱，每次回家，父亲总是选择最省钱的路线，能步行的地方尽量不坐车，为了走近道，他没有走平坦的公路，而是选择了崎岖的山路。我到现在都无法想象，父亲挑着近百斤的担子怎样在山路上艰难跋涉，有时候还会遇到野猪之类有攻击性的动物，他从来没有退缩过，他的艰辛从来没有向我们流露过。那沉沉的担子两端装着的是如山的父爱，春去秋来，寒来暑往，父亲用他坚强的臂膀为我们支撑起温暖的港湾，他就像一棵大树，为我们遮风挡雨！
如今的父亲不再是那个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做事雷厉风行的父亲了，他耳朵聋了，背驼了，牙齿掉了，走路时，总让我忍不住要去搀扶。但是，他对我们的爱一如既往，头痛脑热，从来不告诉我们，即使住院了，担心影响我们的工作，倔强地不让我们陪护；我们买房、孙子们上大学，父亲总是慷慨解囊，他的爱一直在我们身边，那样真实那样深沉。
有时候，端详着父亲年轻时的照片：高高的鼻梁，深邃的眼睛，微卷的头发，像极了欧美人，我无法让时光倒流，还我年轻英俊的父亲，但我多么盼望岁月驻足，再现挑着担子前行的父亲，我要接过他肩头的重担，换他一生安康无忧！
作者简介
吕晓琳，出生在一个美丽的小山村，大山赋予了她开朗的性格。童年时，她是光着脚丫，戴着花环，在田埂上欢快奔跑的“笑笑”；求学时，她是大家眼里的“才女”，写作、演讲、朗诵、主持让她的生活多姿多彩；工作后，她是兢兢业业的银行人，繁忙的工作带不走她的诗和远方，她在写作中洗涤心灵，在作品中品味人生，她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用文字记录爱，用心传递爱。
精彩悦读
©原创作品 授权发布（公众号转载须联系授权）
图片来源：网 络 责任编辑：风 行
文字审核丨 濯 尘 公号维护丨 素 笺
后台编辑 | 春风十里 微微
主编微信：google19820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