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让神仙诞生，遗忘让神仙死去 | 《苦夏诡谭》（四）
从鸡爪里解脱出来的学姐鬼魂告诉赵龙，他妹妹之所以生病，是因为老头将她的一部分魂魄封在银元里，可老头究竟是鬼是神无从得知。赵龙决定顺着老头的要求去探查线索。
今天继续带来二道长的小说《一个苦夏的怪异诡谭》连载。#月火清凉剧场#每周一二更新，欢迎关注追更。
一个苦夏的怪异诡谭
连载（四）
壹
香燃尽了，夕阳也斜斜地坠下山头，余晖将天空染成了橘黄色，路旁一排老槐树投下的树影完全遮住了赵龙和他面前的坟包。
“小兄弟麻利得很嘛！哈哈哈哈！”老头出现在路边，影子被拉得很长，逆着阳光赵龙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明显感觉到与中午相比，他的声音少了沙哑的感觉，变得中气十足，举手投足间不再有那种行将就木的苍老感，反而洋溢着一种妖异的活力。
“爽快啊爽快，哈哈哈哈！”此刻老头显然十分高兴，好像有什么被长期压抑的东西宣泄掉了。
“最后一桩要拜托你的事儿，就是阴历七月十五的时候，帮老头儿在这三个地方再上一炷香，到时候你妹妹自然会恢复正常。”老头甚至不再掩饰他身上非人的怪异，在赵龙面前堂而皇之地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喂！扶我一把！”是鬼学姐的声音，但她听起来十分虚弱。
赵龙循声看去，见到那个身穿校服的影子跪坐在那个坟包旁边，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犹豫再三，赵龙还是伸手过去把她“扶”了起来。
“好冰！”说是扶并不准确，鬼学姐看起来比在地窖里更加模糊了，作为一个鬼她几乎没有重量，赵龙手上触碰的好像是冰柜里溢出的一团冷气，她身上的校服都模糊得快要看不出来了。第一次主动触碰到鬼，赵龙身上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扶我……回到坟上去……”
“啥？这是你的坟？”赵龙吃了一惊。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一屁股坐回到属于自己的坟墓上，鬼学姐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
“瞎给老头子的泥塑上什么供？现在他力量变强，压得我几乎动弹不了了！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藏住自己没被他当场抓住！气死了气死了！”果然，老头要的就是这些许的香火。
“现在可好，我被他这泥塑钉在这坟头上，哪儿都去不了了！刚准备去投胎呢！”
“那……那怎么办？我这就把泥塑砸掉？”赵龙有点慌张。
“别别别！你傻啊？一打碎他不就知道了吗？到时候不说你妹妹，你的小命也保不了！”
“那……那要不我给你把坟迁开？”
“呸！过去挖人家坟是要砍头的！不准你乱动我住的地方！”
赵龙没辙了，在原地团团转。
“笨死了！懒得理你了！走开！”鬼学姐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赵龙无法，只好先离开，他还得回家去帮妈做晚饭。
“喂！”走到坟地尽头，鬼学姐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你还是当心点！我在这儿一时半会倒没啥事儿，大不了晚几天去投胎。你可要当心，三件事办完了你对老头就没用了哦，要想对策可没有多少时间耽误了。”
“老头子鬼得很，我死之后不久老头就带着个人把塑像钉在这坟前了，本来那个泥塑在那儿只是碍眼，也没别的什么。现在看来当时老头当时是打算抢学姐我的香火的，可惜啊，我们家死光光，根本没人给我们上香呢，哼哼。”鬼学姐有点气极反笑的意思。
“你也看到了，香烛供品一来，老头的力量立马变强了，看起来也变年轻了。所以无论如何中元节之前要想办法消灭他了。”
“啥？想不出办法来？问我有没有办法？学姐我要是有办法至于被困在鸡爪里那么久现在又被他一个破泥人压住么……你干脆赶紧回去多拜拜神仙菩萨吧，继续这么呆呆傻傻的说不定过了中元节你也要埋进来陪我了。快走快走！傻乎乎的样子看着烦！”
鬼学姐挥挥手，把赵龙轰走了。
贰
赵龙回到家里，妈已经做好饭了，今天难得她不用上夜班。土豆、猪肉和扁豆混着八角和花椒炖了一大锅，香气四溢，看分量够他跟婷婷吃到明天晚上了。赵龙肚子也咕咕地叫了起来，连忙洗了手，叫着婷婷一起围坐在桌边，一起享用起晚饭来。刚出锅的馒头带着麦香，饱蘸了肉汤一口咬下去，赵龙感到由衷的满足。但一想到老头的事情，他的心情顿时低落下来——现在离阴历七月十五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了，能找到阻止老头的办法么？
吃过饭，赵龙帮忙收拾了碗筷，又从地窖里拿出来一个大西瓜切开，在院子里点上蚊香，跟妈和妹妹听着堂屋里的电视，边吃西瓜边说些闲话。赵龙忽然发现，很久没这样好好跟妈聊聊天了。
他们东拉西扯了很久，说了工厂里糊纸盒挺累的，也说了赵龙准备中考那阵子的辛苦，还有妹妹在学校里又跟男生打架了什么的。夜渐渐深了，晚风渐渐凉爽了起来，妹妹趴在妈腿上，眼皮开始打架了。
“妈，给我讲讲咱这边的传说故事吧，小时候你给我讲过不少呢。”赵龙说。
“啊，我也要听！”婷婷一下子也来了精神。
“嗨呀，我知道的故事少，你姥爷知道的故事可多了，什么北山里的土匪头子啊，山上供着的神仙姥姥啊，还有咱们村里的吊死鬼啊之类的……对了，这个故事可能没跟你讲过。”
于是，妈讲起了一个抗战时候渴死的日本兵变成干尸来村子里游荡的故事，吓得婷婷跳起来说要去睡觉了。“先刷了牙才准睡觉啊！”赵龙冲她喊道。
“儿啊，你是不是有心事？”
“唔，婷婷的病，我有点担心，毕竟不明不白的……”
“你从小就不会说瞎话，到底是什么事情？”赵龙还是骗不过亲妈。
“妈，你别不信我啊……啊，怎么说呀，就是，我觉得自己可能招惹上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就像撞邪了似的。”
“是不是考试成绩没出来，太紧张了？”
“不是……”赵龙觉得这件事情还是没法跟妈讲，毕竟见鬼什么的他自己听来都不会相信的。
“儿啊，你要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姥爷小时候给我讲的故事都说，鬼啊怪啊的都拿好人没有办法的。好人总归有好报，付出了呢总会有回报的，就像你备考那么努力，最后成绩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得，妈又把话题绕回到考试上来了。
“要不明天妈去庙里帮你烧个香？北山里有个娘娘庙说是泰山姥姥的行宫，金榜题名的香很灵验的……”
“呃……不用了，妈，我没事儿了……可能就是中暑了。”
“嗨呀，早知道去帮你求个文殊菩萨的护身符了……”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叁
扯了半天烧香的事情，妈去里屋躺下听收音机去了。赵龙刷了牙，在院子里接了一盆凉水给自己兜头浇下冲了个凉，也准备去睡了。躺下前他忽然想起来，给三位姥姥也点上了炷香。
“神仙并不一直都是神仙。”蓝布衣的老太太说。
“神仙也会生老病死。”灰布衣的瞎老太太说。
“求神仙不如求自己。”一个没见过的黄衣老太太说。
赵龙跟着三位老太太走过院子，走上了山坡，周围的景色在飞快地变化，干渠不见了，瓦房也不见了，采石场开山炸开的豁口也不见了，槐树榆树和其他灌木取代了山梁上的松树，村子也不见了，只剩下了山坳里一片低矮简陋的草屋。
衣衫褴褛的乡民围着火堆在舞蹈，他们用一个简陋的轿子抬着一个草人，衣着夸张的神汉用奇怪的口音唱着荒腔走板的歌谣手舞足蹈。随即在众人的欢呼中草人被投入了火堆燃烧殆尽。
“最初，只有瘟神。”蓝布衣的老太太说。
“老百姓生病了，就请神汉来赶走瘟神。”悔不已的瞎老太太说。
“后来瘟疫横行的时候，他们又献上贡品，想要讨好瘟神。”那个没见过的黄衣老太太说。
草屋、神汉和篝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土坯垒成的小庙，墙上画着夸张的油彩。乡民们在庙前吹吹打打，点燃香烛，献上麦子与小米。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则在小庙前的树上绑上红绳子祈求平安。
“再后来，祭祀成了习俗。”蓝布衣的老太太说。
“老百姓定期来祭拜掌管疾病的神仙。”灰布衣的瞎老太太说。
“没人再记得瘟神的故事。”那个没见过的黄衣老太太说。
小庙不见了，赵龙认出自己来到了北山山岗上一片废墟上，传说这里当年是一个土匪的据点。
废墟变成了一间瓦房，留着大辫子的土匪头子在这里占山为王，啸聚山林。
瓦房变成了依山势而建的山寨，土匪们剪掉了辫子，拿起了土枪。
山寨前建起了一座小庙，里面是土匪头子的画像。土匪头子强迫周围的老百姓跪拜他的画像，把他当做神仙和皇帝来崇拜。
村里有人跪在土匪头子的画像前毕恭毕敬地磕头，然后献上了一只羊。
后来，与他家争地的那户人家一夜之间被杀得干干净净。
老百姓们恐惧不已，他们惧怕土匪头子的名讳，他们不敢在山寨周围活动，他们每年被迫献上粮食、牲畜甚至妻女来换取平安。
他们唾弃并憎恨土匪头子。
也有人，会在夜里悄悄带着钱粮在小庙里跪拜，然后他怨恨的人就会凄惨地死去。
贡献了足够多钱粮的人，会得到一座土匪头子的小泥塑，老百姓见到泥塑就如同见到土匪头子本人。
本地的地主与大户与土匪头子交好，带人抬着泥塑去地理巡游，老百姓们都畏惧地跪下来。
就这样过去了很多年。
后来一个雨夜，一支拉着大炮的军队开进了北山，炮弹炸塌了山寨的大门，土匪们四散而逃。
土匪头子已经不再年轻，他抱着自己的泥塑，如丧家之犬在山梁的树林里蹒跚而行。
一道闪电劈下来，他抱着自己的泥塑死去了。
“神仙也会生老病死。”蓝布衣老太太说。
“老百姓的祭祀让神仙诞生。”灰布衣的瞎老太太说。
“老百姓的遗忘让神仙死去。”那个没见过的黄衣老太太说。
借着电光，赵龙看到躺在地上的尸体，虽然这张脸更加年轻，仍然可以辨认出，这是鸡爪老头的脸。
山寨被拆毁，青石的院墙变成了满地碎石，巨大的石门倒在了山道上成了跨过土沟的一座桥。
地主与大户们被愤怒的老百姓从深宅大院中拖出来，连同他们狐假虎威的泥塑一起被打得粉碎。
肆
地主的宅院不见了，愤怒的老百姓也不见了。村里通进来了柏油路，瓦房代替了过去的茅草屋。
雨下得很大，一个上了年头的地窖被泡得塌了方。泥水中冲刷出了一个漏网的泥塑，在天晴之后被几个孩子捡到了。
孩子们把泥塑放在一个泥巴坑里，学着逢年过节大人的样子，插上小树枝当香，摆上小石头当做贡品。
孩子们闹别扭了，打了一架。其中一个孩子跪在泥塑面前念叨了许多话。
后来，那几个跟他打架的孩子淹死在了干渠里。
诅咒了同伴的孩子很害怕，他想扔掉泥塑。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身旁，在他的耳畔低语。
风声呼啸，画面恍惚，赵龙完全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那个孩子失魂落魄地在田野里游荡，到处翻翻找找还挖了几个坑。
终于他找到了另外两尊泥塑。那个模糊的影子又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这次赵龙听见了：“明天上午到干渠的隧道里，你就能再见到他们。”
赵龙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想大喊却发不出声音，想冲过去却一直在原地踏步。
在滚滚而来的水流卷走那最后一个孩子时，那个模糊的影子清晰了起来，鸡爪老头隔着十年的时光对着赵龙阴恻恻地一笑。
“神仙会回应人的愿望。”蓝布衣老太太说。
“但神仙很难直接干涉人间的事。”灰布衣的瞎老太太说。
“人种下的因果，还需要人自己去了结。”那个没见过的黄衣老太太说。
“哥！哥！快起来啦！”赵龙醒来，睁眼看到的是妹妹的脸。
未完待续
(字数:4008)
赵龙能再次帮助鬼学姐逃脱控制吗？
他们会如何与老头斗智斗勇？
下周一继续更新，敬请期待
作者：二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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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介绍：一头社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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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二维酱
排版编辑：二维酱
封面：Photo by zhao chen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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