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博士一定要让自己变傻
(图·简庆福)
文义:请谈谈日常生活中你们感受到的集体表象。
王政:跨学科刚进入人类学,时有困惑。我说一句话,同学都给我划分,这是人类学、还是社会学的。我并不想知道它属于人类学,还是社会学,只想知道它。“社会学的”或“人类学的”是外面环境给我预设的一个集体表象吧?可能我还没完全进入这些学科。学科划分太过清晰,反忽略了背后的东西。最近看一本讲人工智能的书,才明白原来人工智能最初阶段,元老们都在看心理学,用心理学来选择他们设计的计算机。
文义:每个学科代表一种思考方式,是一个集体表象。学一个学科太久,太信任她,会被她的教学、实验、论文、基金、学生培养制度固化,忘记现象不一定非得这样看,事情还可以别的方式做。我们常说,读博士一定要让自己变傻。为什么?不傻,不能接纳学科最精致的训练。世界混沌无穷,每个学科切入方式不一样。打个比方,人类学是圆形、社会学是三角形、哲学是Z形、物理学是X形,各自切入混沌,切出不同东西。为精致切出一个形状,你必须先变成那形状,变成了它,也弄傻了自己,因为个体就是世界,混沌复杂。所以,读博士,要变傻,读完博士,要回到人:能切入具体形状,也能自如回归混沌。大家认可吗?
(学生点头)好,下一个。
咏菁:我们用白天/黑夜分开时间,一年一个循环。西方用星期,七天一个循环,再分成工作日和周末。在学校,周一上这个课、周二上那个课 .. 学生对时间的概念是今天星期几,就看那天的课。高中时,如果星期六补了星期二的课,那天就是星期二,不管校外过星期几。这也是对人的一种约束。如果只有“十五”那天可以休息,人的时间观念就会不同。
文义:时间是一种集体表象。把时间分为一年四季、十二个月、一月三十天,一天分不同时辰,就成为了社会制度。管理好时间,就管好了人的生活、节奏、身体、精神、心情 ...早上九点如此,十二点必须做某事... 遵循了,你就正常,不然就被规训。久而久之,我们跟上了划分的节奏,变成了划分,失去了时间。
我家乡大理跟广州有大概一个半小时时差。在广东住久了,刚回家,会觉得怎么现在人们还没想起吃晚饭?大理夏天八点半、九点天黑,广东人五点半吃晚饭一会儿就天黑.. 时间节律变成了身体行为,成为无意识。
星语:想起大一学过“萨皮尔-沃尔夫假说”,就是语言影响思维。当时觉得很诧异,很荒诞诶!越上课就觉得越有理。比如,我的母语是粤语,说中文会夹杂非常粤语化的词。粤语有个形容词叫“Nóng”,表示“焦”的状态,我每次不假思索用这个词,舍友就很疑惑地问什么是“Nóng””,“就是焦了呀!”我才意识到说了粤语。语言让思维在一个频率里跳跃。最近参加学院“滴卡活动”,学粤语歇后语。如“老婆担遮——阴公”,担遮是打伞,就是“老婆打伞,让老公感受到阴凉。”不说粤语的同学有点难理解,“阴公”在粤语里有可怜的意思。
文义:语言传递着我们对世界的想象。听到汉语的“单身汉”时,你什么反应?提“老处女”,又什么反应?在英语里,人们听到“单身汉”,自然觉得他们handsome、happy,wealthy and freedom。我在研究生班上问学生听到“单身汉”是什么反应,一女生下意识地就说“好可怜!”。语言影响人看世界的方式。
李烁:性别也是一种集体表象。男生为什么不能留长发?我就留了长发。家里人总说:“咦?你怎么长得像个女孩子!”如果女生大大咧咧,撩起裤脚啊,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就被说成“女汉子”。男生行为比较娇柔,就被喊成“娘炮”。性别也是想象,然后形成规范,让男生必须这样做,女生必须那样做。
文义:好,大家知道集体表象是什么了吧?记住两点。第一,它来源于理念,我们它变成事实—— 社会制度、规范、价值理念、社会结构。第二,理念变成社会制度,就开始脱离想象,成为客体,控制你、影响你、规范你,以至你不再能知道这原不过是祖先编的。祖先当然明白这是编的,但后人一出生,这些都已是事实,自然就把它们当成客体。后面我们会看到,集体表象理论几乎牵扯出了人类学的所有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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