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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如何控制我们?

张文义 无为而无不为 2024-03-17

 

诠释学派无中生有,按自己的意愿创造想象。但人并不自由,都被具体时空的无形网络裹挟。不碰它,一切都很开心,当你试图触碰,它就浮现。越碰,你被捆得越紧,越挣扎,你越鲜血淋漓。

 

诠释和结构功能-政治经济是硬币的两面,诠释的界就是硬币的边缘。诠释学派把界作为事实接受下来,不深究为什么是这个界、怎么划下来。政治经济学派定义了界,告诉你它从何来,为什么是这样,因为它讨论社会如何控制人。包括五个过程:

 

第一,社会学家涂尔干的集体表象理论。人一出生,就无知无觉被社会塑造成它想要的样子。

 

第二,应用于人类学,集体表象理论成为拉德克里夫-布朗的结构理论。它以可操作的方式告诉你,个体如何被固定在社会的某个位置,有相应的责任和义务。

 

第三步,引入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派告诉你,当人在社会中定位,也就有了相应的资源分配和视野。位置成就了你、也限制了你;现实生活中,我们说“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第四,马克思讨论宏观过程,福柯把它转换为微观机制:社会的每一样制度、意识形态、价值观都会一点点变成你的感觉、心情、和愿望。你所有“发自内心的想法”,都是社会给的。你可以怀疑:“我”存在吗?福柯让人绝望。

 

第五,从福柯回到马克思。马克思说,思想就是政治,可以改变社会。改变从何来?我们诠释,设计新方案,改变现实。每个人都有两面性,我们揭露控制,也或多或少参与了控制。社会进程决定我们,我们也建构和改变社会。

 

这五步都可操作,依托一个“抓手”,即“function”一词的三个含义。第一,作名词,指功能——一个东西是用来干嘛的。人类学有十多个功能学派。

 

第二,作动词:运转。对社会而言,人与人怎么连接成一个整体、并代代延续。这是结构和政治经济学派探讨的核心问题。

 

第三,“函数”,即数学函数f(x)里的“f”。函数把“x”以某种方式变成“y”这在人类学中是结构主义。人的创造源于感性经验,如高低、上下、光暗、冷热、长短等,但每个文化组织感性经验的方式不一样。把文化对感性经验的表达形态当成“y”,把干湿、冷热、高低、长短等当成“x”,文化就成了一个函数,把感性属性变成文化形态。这是一个多元、多值函数:文化形态y是多元的,人的感性因素x也很多,结构主义寻求把xi变成yj的机制。

 

学结构功能和政治经济学派,有两点要求:第一,放掉自己的情绪和喜好,抽离出来、冷静地看世界。带着情绪和感觉,只看到现实中激起你感觉和情绪的那一面。无论喜欢与否、有感还是无感,都必须接受出现在面前的所有事。

 

第二,不要太上心。深入了解后,你发现自己身上每一点都带着阶层的影子,和你无关,都是社会的结果,你可能会绝望。政治经济学派走上了极端,我们还有办法出来。怎么出?就是下一个理论主题:实践理论。学诠释,不要太科学,抓住对世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而学政治经济,要心态平和、眼光科学。

 

心态平和有利于接纳政治经济学派带来的研究伦理的改变。以前,我们理解世界、跟自己和解、增加知识。政治经济学派引入社会不公、残酷、和灾难,研究立场也随之变化。面对世界苦难,你无动于衷,还是参与改变?把学术研究当成参与和改变世界的方式,还只是理解世界的方式。理解之后是否批判、进而行动?

 

但这也是个悖论:你凭什么行动和批判?你好像可以帮助别人,这是别人希望的吗?揭示出弱势群体的灾难根源,提出改变制度的方案,可政策设计的权力不在你手。而有了这些知识,掌握资本的人更可能强化灾难。法律人类学家Laura Nader说过:不要去研究弱势群体,你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对付他们的工具。

 

结构功能和政治经济学派相信,“社会控制我们,但我们改变社会”,或文艺一点,“上帝给了每个人开启天堂的钥匙,它也可用来打开地狱。”整个学派就是一个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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