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人说｜农村夫妻的外出务工安排会提高丈夫和妻子的幸福感吗?
▲来源：www.pexels.com
撰文：
Jenny X. Li （香港中文大学博士候选人）
同钰莹（香港中文大学教授）
舒玢玢 （深圳大学助理教授）
责编：钱岳
有一首经典的黄梅戏曲《天仙配》，是这样唱的：“夫妻双双把家还，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寒窑虽破能抵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这一段耳熟能详的唱词反映了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的农村家庭分工。但过去二十余年间，中国农村已婚夫妇的居住安排已变得更加多样化。越来越多的农村女性通过迁移加入了城市劳动力市场，一开始是单身年轻女性做主导，后来有越来越多的已婚女性加入。随之而来的是农村夫妻居住模式的改变。区别于以往丈夫外出、妻子留守的家庭外出模式，夫妻双方都外出打工的情形也已变得越来越普遍。另外，尽管并不那么常见，妻子外出打工而丈夫留在农村的情况也在增加。那么，这些新的外出务工安排会影响他们的幸福感吗？
尽管从农村到城市打工通常被看作是暂时的权宜之计，但时间长了不可能不影响到个人的幸福感。一方面，夫妻一方的外出，即使外出的那方能通过打工增加家庭收入，但夫妻不在一起，难免会影响到婚姻生活，比如精神压力不能通过夫妻亲密关系得到缓解，交流缺乏，婚姻质量大打折扣。另一方面，虽然夫妻一起出去打拼会带来更多的工资增长，而且夫妻能相互陪伴，但由于双双漂流在外，加上新生活的压力以及城市社会的歧视，他们也不见得会比留在农村更加幸福。
更为重要的是，不论是一起迁移还是一方留守，这些安排对女性和男性可能会带来不同的冲击。以往丈夫迁移、妻子留守的模式基本上保持了“男主外，女主内”这种传统的性别角色期望。留守的妻子承担了更多的家务，同时外出的丈夫有着更大的挣钱压力。然而，当夫妻双方都外出务工时，夫妻角色可能会受到挑战，妻子会不会面临挣钱和家务角色的双重压力而更加不幸福呢？或是会因为更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为家庭做出的贡献而倍感幸福？相反，如果丈夫留守，妻子外出打工，传统夫妻角色是不是面临更大的挑战，双方会不会都更加不快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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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些复杂的问题，我们使用中国家庭动态调查 (CFPS) 的数据试图给出一些答案。我们先通过将农村家庭户的已婚男女分成四种类型（夫妻双方留在老家，丈夫迁移妻子留守，妻子迁移丈夫留守，夫妻双方迁移）去了解务工安排与丈夫和妻子的个人幸福感之间的关系。我们的结果显示，夫妻双方迁移会增加妻子的幸福感，但不会对丈夫的幸福感有影响。可见尽管夫妻一起迁移后会面临更多的挑战，但该安排对女性利大于弊，而对丈夫则无太大影响。同时，我们的结果也显示，妻子外出、丈夫留守会降低丈夫的幸福感， 对妻子则无影响。
为了继续深入研究这个结果，我们接着探究是否丈夫和妻子对其配偶在经济和家务上的贡献的满意度可以某种程度上解释这种男女差异。我们首先看夫妻的务工安排是否真的会影响到对配偶在经济和家务贡献上的满意度。结果发现，夫妻一起迁移的女性对丈夫在经济上的贡献比较满意，而这种满意感解释了其更高的幸福感。然而，夫妻一起迁移并无增加妻子对丈夫在家务贡献上的满意度，间接表明了妻子在与丈夫迁移的时候可能存在双重负担（ double burden）的问题，即加入城市劳动力市场的同时依然承担主要家务。另外，当丈夫留守、妻子外出打工时，丈夫对妻子的家务和经济贡献存在着双重的不满意，并且这些不满在很大程度上能解释他们更低的幸福感。进而言之，丈夫留守的安排挑战了传统的夫妻角色，导致夫妻角色错位于男性的传统期望。
我们的研究结果表明，对于与丈夫一起迁移的女性来说，幸福感的提高是因为她们更加满意配偶的经济投入。鉴于一起迁移时，妻子会更加了解丈夫的赚钱能力，因此这一结果不足为奇。但应当指出的是，这些女性的幸福感较高并不意味着她们到城市后便摆脱了打工和做家务的双重负担。实际上，以往研究表明，在迁移后，女性往往在公共和私人领域都面临着更大的工作量 。在我们的研究中，夫妻一起迁移并无增加妻子对丈夫在家务贡献上的满意度，这一事实间接说明男性和妻子一起迁移时候在家务上贡献没太大改善。另外，从留守丈夫对外出打工的妻子在经济和家务贡献上的双重不满中可以看出，男性难以调整传统的性别期待，即便妻子独自在城市务工时，她们也依然被作为家庭照料者的性别期待所束缚。我们也发现，不管是自己外出或是留守在家，都对女性的幸福感没有影响，而这两种居住安排也并未让她们对配偶的经济和家务贡献产生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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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所述，我们的发现从一定程度上显示中国农村女性可能已经习惯于这种在人民公社时期普遍存在的承担多种职责的角色。社会主义革命虽然给农村女性赋予了和男性一起去田间和工厂工作的权利，但回家后依然承担传统角色。而改革开放和城市化的进程也推动了农业女性化的趋势，农村女性对于双重角色可能感到习以为常。我们的发现也为传统性别角色期望的持续存在提供了支持。虽然外出务工为农村女性创造了许多机会，使她们有更多空间发挥个人潜力，但也给她们增加了负担。
随着农村到城市的迁移在飞速增加，以及女性参与城市工作日益普遍，我们认为有必要持续关心丈夫和妻子在这些多样化的居住安排下各自的适应程度。正如我们的研究中所显示的，分居或是一起迁移对男性和女性有着不同的影响。除此之外，不管是作为夫妻中迁移的一方还是留守的一方，男性的经历在以往的研究中都较少得到关注。因此，我们的研究除了显示中国农村妇女承担着双重负担外，也进一步了解了男性在家庭务工安排中的一些观点。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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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ng, Yuying, Feinian Chen, and Binbin Shu. 2019. “Spousal Migration and Married Adults’ Psychological Distress in Rural China: The Roles of Intimacy, Autonomy and Responsibility.” Social Science Research. Vol. 83Kim, Kwang Chung and Hum Won Moo. 1988. “The Burden of Double Roles: Korean Wives in the USA.” Ethnic and Racial Studies 11(2): 151-167.
Foner, Nancy. 1998. “Benefits and Burdens: Immigrant Women and Work in New York City.” Gender Issues 16 (4): 5–24.
制版编辑：杨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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