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价的背后
更重要的是，在探究鱼价是怎么形成的过程中，在海滩边、在塘头、在码头上、在批发市场里、在摊铺前，我们看到了一张张鲜活的面容，结识了不少新的朋友，是他们在各自位置上不辞日夜的本分劳作，让一条条鱼儿从海里、从塘中历经众多环节走上我们的餐桌，让年年有鱼成为现实。
接到那通陌生来电时，我和同事小明正蹲在霞场村简陋的栈桥式码头上，在“海普”和海南话的双语切换中，与坐在自家小渔船上清理蟹笼的赖叔聊得正欢。
这是蜿蜒于清澜红树林保护区边缘的八门湾绿道的一段，也曾宾至如云，为周边村庄和渔民带来过一阵繁荣。当绿道因环保考量大部分被拆除，当八门湾从热闹中恢复，残留的部分栈道依然作为当地生计渔民出海的主要通道和简易码头在发挥着作用。
在改变的，不仅是随着绿道的拆除而离去的游客，红树林周边的水产养殖正逐步被清退，驾着涂装得颇具特色的小船在八门湾的红树林潮沟里捞鱼捕蟹的渔民们，也因渔船大多没有合法牌照而即将被要求退出捕捞。
调整震荡中这些渔民的境遇、感受与期待，正是我们所热切关注的，通过收集、梳理、整合这些一线信息，我们希望能在政策、经济、环境、科技的现实框架下和他们一起寻找和谋划一条出路，并通过多元对话、跨界研究和链接资源来共创和践行解决方案。
这是以往我们的日常：不断积累一线产业认知，挖掘沉淀社会实验经验，再寻找机会和资源将这些认知和经验进行扩散、复制或优化迭代。这条道路扎实但缓慢，我们走得笃定却也不免偶尔被“时不我待”的焦虑所扰动心绪。
因此，当电话那头自报家门并说明来意后，拨云见日般一种与我们过往路径迥异的可能性跃然于眼前，似乎窗户纸那边已有光隐隐透了过来。电话来自某市渔业管理部门，由于关注到近期公众对当地海鲜价格是否合理存在一定的疑虑，希望我们能对当地的水产品供应及价格形成情况进行系统的调查与分析，为及时响应舆情热点和进一步优化水产品供应管理提供专业意见。
以往我们关注的渔业问题主要发自中小渔业生产者的视角，这次则源于政府管理部门的行业治理需求；以往我们的行业认知需要经过精心的影响路径设计才能辗转传递到管理部门手上，这次我们有机会以“贴身”顾问的方式在产业规制的顶层设计过程中直接、原汁原味地输出我们的见解与建议，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的双向并行或许能让我们全方位推动渔业可持续发展的手法增加更多的选项。
没有太多犹豫，更没有计较什么条件，我们欣然领受了任务。回应热点的时效要求使得我们仅有短短数日的时间来完成实地走访、数据分析、报告撰写等系列工作，而水产品生产、流通环节众多，每个环节信息纷杂、各说各话则进一步加大了我们收集、梳理信息的难度。
⚬ 为了掌握大宗水产品交易的情况，机构倾巢出动，凌晨时分全员蹲守在各个水产品批发市场，一车一车地统计水产品吞吐情况；
⚬ 为了验证某一来源水产品价格数据的代表性，我们对该来源的同一市场、同一时段、同一水产品进行多次平行采样；
⚬ 为了梳理水产品流通规律及各环节的价格形成机制，我们依托深耕行业多年积累的人脉及口碑，辗转找到多位深耕产业多年的资深从业者进行了充分、深入的交流；
⚬ 为了全面、客观地判断当地水产品的价格是否合理，我们多方收集全国各地同类水产品的价格、本地同期畜禽等动物蛋白的价格等信息进行纵向、横向的多维度对比分析。
当工作步步深入，当信息点滴聚拢，该地的水产品供应图景逐渐清晰。在构建了对比坐标系，将鱼价从高与低的个人感受转变为理性、系统的数值分析的同时，我们发现，在长期的自然发展中，该市的水产品供应呈交叉糅合的格局，存在“渔民—消费者”、“渔民—市场摊贩—消费者”、“渔民（个体养殖户）—基层收购商—市场摊贩（超市）—消费者”、“渔民（个体养殖户）—基层收购商—批发商—市场摊贩（超市）—消费者”等不同的层级结构，且多种形态同时并存。
超市、摊贩等零售商可以从批发商手上进货，也可以和基层收购商、甚至渔民和规模养殖户对接获取货源；不同层级的批发商角色也不固定，在不同的品种或不同的市场上可互为上下游。供应链环节的增加，自然造成流通成本的上涨，存在多次包装、多次运输、多重损耗等重复成本。
我们观察到，网络电商和新零售的高速发展，确实为水产品供应链带来了一些新的变化，电（微）商和社区团购部分扮演了摊贩或超市的角色，大型生鲜商超也在探索直采，试图直接对接规模生产者以减少供应链环节。但因各地生产、语言、文化、社区形态等存在高度差异，具有当地知识及专业经验、与生产者存在牢固信任基础和共同利益关系的锚头、鱼中、饲料经销商等基层经纪人（收购商）的角色仍不可或缺。
这些基层经纪人会为渔民和养殖户垫付或资助造船、加油、买饲料等资金和生产资料，缓解中小渔业生产者由于缺乏优质抵押物或有效征信证明而难以获取银行贷款等金融支持带来的财务困难；同时他们提供的整船包销、分拣后分级分类对接不同销售渠道的服务，更能适应我国捕捞渔获物多样化和消费需求多元化的实际情况。
小伙伴们在鱼塘边调研
更重要的是，在探究鱼价是怎么形成的过程中，在海滩边、在塘头、在码头上、在批发市场里、在摊铺前，我们看到了一张张鲜活的面容，结识了不少新的朋友，是他们在各自位置上不辞日夜的本分劳作，让一条条鱼儿从海里、从塘中历经众多环节走上我们的餐桌，让年年有鱼成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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