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月光里的母亲|胡悦英
月光里的母亲
文 / 胡悦英
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会把一些事情看得越来越淡然。而对于另外一些事情却越来越在意——比如节日。借着各种节日把形形色色的生活状态调整成幸福美好欢乐祥和的样子,好像是节日最重要的意义。在所有的节日里,中秋节更是具有合家欢乐的美好寓意。
在我的心里,中秋节是和月光,桂花和母亲紧紧相连的。
我母亲的生日正是八月十五,母亲的名字里有个“桂”字。因了这些,我们家对“八月十五”这个日子又格外在乎了些。母亲去世这些年,曾经与母亲相关的美好骤然变得寡淡,我和父亲默契地装作忙碌的样子,各自把每年的这天匆匆度过,从不提起那些团圆的过往。我心里深埋着与少年时代“八月十五”相关的过去,从不轻易与人言说。无数个夜里,月光透过窗棂,将单位宿舍外的树影投到窗户玻璃上,成了动态的窗花。风吹窗花摇曳,人静心思漂浮。我静躺在床上,那些与母亲相关的“八月十五”从尘封的记忆中溜出来,惹得人辗转难眠,情深处,泪水打湿枕头,一个人慨叹一番后在虫鸣狗吠中昏昏睡去也是常有的事。
什么都不懂的孩提时分,那时母亲还康健,我家的“八月十五”是温馨欢乐的。小孩子不懂事也不管事。每日只顾和伙伴们疯玩,七八个小孩儿“抓子”,跳皮筋,分成两班扮作解放军和土匪,玩出各种花样,沙道观河的堤坡是孩子的乐园,一群小孩总忘形玩到夜幕低垂,倦鸟归巢时才撒腿往家里狂奔。我从堤上远远地朝着家的方向奔下堤坡,只跑到坡下树木掩映的地方,那里是我的家。拐进自家篱笆墙边的小路,就看见菜园里的甘蔗在月光中静立着,心里又盘算着要去看看哪根甘蔗最甜,等打了霜我要缠着母亲第一个去砍来吃。进得菜园,辣椒和茄子没了夏日的茁壮,南瓜蔓爬在篱笆上,旁边还吊着沉甸甸的大南瓜,我很诧异它没有把瓜蔓扯断。他们都被甘蔗抢尽了风头,等看好了甘蔗,我便出菜园,心满意足地往家里摸去。桂花的香气和母亲略带责备的低声一起传来:“幺妹儿,又到哪里疯去了?这时才晓得回家来?”
接着是被她牵着去井边洗手。月光照在井水里,泛着白光。母亲边替我洗手洗脸,边细声告诉我今日是中秋节。井水凉滋滋地浇在脸上,母亲的手却是柔软温暖的。洗罢手就看见婆婆和姨母一家早已来了,晚饭也在院子里摆起了。白瓷盘里照例摆着若干月饼,乖巧地爬上婆婆的膝头,听家人围坐桌边讲起家长里短。口里吃着酥脆的冰糖月饼,把头靠在婆婆温暖的胸前,抬头看月亮在蓝白相间的云层中穿行,风吹树梢轻动,恰似少女在云端翩翩起舞。眼睛盯着树梢,心里编织着一个个自己才懂的童话故事。直至眼睛疲倦了,便在婆婆怀里睡去。
等一觉睡醒,饭桌早已撤去,婆婆和姨母已经归家,我也睡到了床上,月光从雕花架子床的镂空图案里透进来,那么柔那么静。很快便又沉沉睡去。
这样的好日子结束得太快。到我五六岁,母亲便病得一日比一日严重。起不来床的日子也越来越多。婆婆经常匆匆来看她,出了后门还没走到堤坡边便开始掉眼泪。她常对我说:“乖孙儿,对你母亲精心点,她怕是没多少日子了。”八月十五,月光照在她惨白的脸上,她气弱游丝,还不忘问立在床边的我:“你爸爸今年给你买月饼了没?”我忙点点头:“买了,妈。”出了她的房门,抬头望向那轮满月,心里暗暗祈祷,她能多过几个八月十五就好了!月光下的桂花树,如米粒般的黄色花蕊星星点点缀在枝头,香气还是那么浓郁。心里突然放松了些,我总觉得母亲不会就这样撇下我而去。
再到了少年时,也有伙伴八月十五来约了去“摸秋”,一次也不曾去过。照料母亲和全家的起居早已成了我每日的必修课,哪里还有心思到处去游荡呢?忙完一天的事,走到院子里的那几颗桂花树间,抬头望望月,再低头看看池塘里的荷和菱角,便算过了一个中秋了。
母亲去世后,没了母亲在中间,父亲的倔强而固执,我的年轻气傲不低头碰在一起,咯得彼此心伤。我更是一年老家都难得回几次,更不要说八月十五了。等到女儿出世,一颗心也慢慢变得柔软起来,也会在中秋月满之夜,抱她在膝头给她讲童话故事,而如我幼时的仪式感却不曾给她过,更不曾带她在乡间去体会惦记一颗甘蔗的单纯。这些年,很多事情都选择了放下和释然,对母亲思念和回忆也在岁月的流逝中多了儿时的温情,少了少时的心酸。
这个中秋,我会带着女儿去看看她的外公和祖父母,一同在乡间的小院月光下,吃一口老月饼,听他们讲讲这个家族过去的故事,更好地去理解生活,拥抱生活!
(作者系松滋市实验初中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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