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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道扬：宋太宗牙钱管库

2017-12-20

作者郭道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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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财经政法大学郭道扬教授、博士生导师

财产清查是防止贪污挪用，清理账目的方法之一。古人财产清查的方法形式各异，本质相同。秦汉时合券计数，唐代有雌雄木契，到了宋代，宋太宗采用牙钱之法，加强财库管理。“太宗理财坐金殿，神宗改制得人心，徽宗侈糜陷囹圄”，对会计和理财的重视程度不同，朝政治理的结果也各异。

原文刊载于《郭道扬文集》，感谢郭道扬教授授权转载！

唐末五代以来财计混乱的后遗症，一直延续到赵宋之初。面对贪污、盗窃、行贿受贿成风的事实，宋太宗感到无能为力。有一次他对大臣们讲：“这贪污盗窃之事就像老鼠洞一样，没办法堵得住啊！你堵住了这边，那边又会打出一个洞来；你堵住了那边，马上这边又会冒出一个洞。你们想一想，看有什么好办法没有呢？”大臣们中间有的就是一些“硕鼠”，自然不会出什么主意，而有的又确实不精此道，故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宋太宗一看没有人讲话，也就不好再追问下去了。

一日，太宗批阅奏章，见其中言及库房奸弊者甚多，知道那里的“老鼠”特别厉害，连京都左藏库的财物也免不了遭其吞噬。有个库官在奏章中劝告皇上说：“如果让这种情况发展下去，长此以往，日削月朘，不仅国用日匮，而且国政日危了。”太宗看到这几句话，心里不免有些害怕，他放下奏章，背着手在宫中走来走去。突然，他一转身，命令太监传库使翟裔进殿。翟裔一走进大殿，太宗便问道：“太祖在位之时，是如何管理左藏库的呢？”翟裔答道：“太祖规定，凡主管库房的官吏，必须每三年一更换，以防止连任产生弊病。”太宗又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翟库使答道：“太祖还规定，凡新官到任，必须亲自查阅所管账籍和盘点库房财物。”太宗点头说道：“这些办法虽然都很好，但还是对付不了库房中的‘老鼠’。朕今想从左藏库着手，先堵住这里的‘老鼠’洞，总会有些成效吧？！”翟裔赶忙说道：“陛下所见极是。”宋太宗当即写下一道圣旨，宣布从即日起，分左藏库为内藏库，由翟裔任内藏库库使。令其彻底清查内库财物，造报清册，及时呈送枢密院。

翟库使查完库藏财物，便将清册送呈太宗皇帝。太宗看罢清册便秘密吩咐宫中匠人用象牙造出许多牙钱。凡内藏库财物，每千计用一牙钱表示，财物品名不同，所用牙钱颜色也不相同。如有一千匹红绫，便用一带绫字的红色牙钱表示，一千件龙凤绣衣，便用一带衣字的金色牙钱表示等等。物品减少千计，牙钱便相应减少一枚；物品增加千计，牙钱也便相应增加一枚。各色、各种字号的牙钱，分类存放于特制铁匣之中，封闭收藏于御阁，由皇帝委派贴己人管理。牙钱之增减，由牙钱管理官参照库官报送清册秘密进行，其他任何人不得插手。倘若主管官泄漏库房机密，轻者判以徒刑，重者，或发配边地，或处以死刑。牙钱管理官有权定期或不定期亲临库房检查，用牙钱参验账面之数，抽查库房所存各类财物。凡牙钱与账目、物品吻合者，便用朱笔勾销，以示账实无误；凡牙钱与账目、物品不合者，一则令库官交代财物增减原因，二则编造清册，向上奏报明白，以听候上司下达处理意见。倘若查出重大贪盗案件，必须报请皇上批示处理。宋太宗的这种牙钱管库之法一使用，果然收到了较好的效果。虽然千计以下的零散数目免不了留有漏洞，但各类财物的大数却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控制。所以，当时内藏库里的“硕鼠”洞还真的被他堵住了。

宋太宗每次听到库使的报告，心里都十分高兴。每隔一些日子，他总要打开铁匣子，盘弄盘弄那些五颜六色的牙钱。看到这些牙钱，就仿佛看到内藏库的金银财宝，似乎就感觉到自己对数以万计财物所拥有的实权。他为自己的发明创造而沾沾自喜，把过去的烦恼事儿全都忘了。他不知道，这牙钱管库的办法与战国、秦汉时期的合券计数考成之法，与唐代的木契勘合之法，实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前者是公开的，后者是秘密的；前者主要起凭证验核的作用，而后者则主要起账账与账实参互考核的作用而已。

宋太宗年老的时侯，更看重牙钱管库之法，他把这个办法当作传家宝，决心把它一代一代地传下去。有一次，他对他的儿子赵恒讲：“在内藏库的管理方面，你能把这个做法保持下去就够了。”赵恒（宋真宗）即位之后，果然遵照他父亲的话去办事。他不仅坚待实行牙钱管库之法，而且还配合库藏财物管理，采取了一种酬奖制度。宋真宗认为，库藏账籍是财权的体现，应当把它作为管制的重点。对于那些账籍置造严密，核算有方的官员，从鼓其劲，安定其心出发，给予适当的奖励是很有必要的。大中祥符二年四月（公元1009年），宋真宗抓住库官刘承珪置造库簿有功这个典型，大加酬奖。赐给刘承珪马二匹，器币二百。他还对大臣们讲：“承珪所管所记之账，是内藏库建立以来最好的账簿了。凡金、银、财帛贵重财物记录尤为详细，对出纳年月的记录也十分细致。他的行为值得嘉奖啊！”

到宋神宗统治之时，以牙钱作为标记的管理办法已成为公开的秘密，库官、仓吏们都领教过这牙钱暗记的厉害，加之宋神宗办事比他的先辈们更加精明强干，所以主管官吏在内库中办事就不得不格外小心一些。库官和仓吏们办事越规矩，宋神宗越是重视牙钱管库之法。有一次，他竟用牙钱管库的办法教训他的辅臣，他说：“作大臣的应当懂得簿账关防之法，能够懂，才能够管，能够管就算做好自己的工作了。”宋神宗还以精通簿账关防之法为标准，用心选拔财计官员和管库人员。到元丰年间（公元1078至1085年），他接受历史教训，对国家的财计官制进行了全面改革，使财政、会计方面的一些管理制度又回复到唐代的水平。对这次卓有成效的改革，史家称其为“元丰改制”。

俗话说，世上有兴家创业的老子，也有毁事败业的儿孙。宋徽宗赵佶一上台，牙钱管库之法便被废弃，内库“鼠害”又日趋严重了。昏君贪酒恋色，蠹臣贪财爱宝，一时间左藏库每月开支由以往的三十六万贯，上升到一百二十万贯。到宣和元年（公无1119年），库官清查左藏库，发现亏空一百七十余万贯，国库匮乏，人心动摇。宋徽宗见大势不好，慌了手脚，方令恢复祖传之法，各司之间，参互勾考，以绝奸弊。然而，牢毁羊亡，补救已晚。财源枯揭，万事俱乱。公元1126年金兀术进兵中原，巨奸张邦昌卖主求荣，徽、钦二帝被俘，身陷五国城，监禁土牢。宋高宗南渡偏安，半壁河山拱手相让。这正是：蝼蚁之穴溃千里长堤，一指之疾伤数尺之躯。太宗理财金殿坐，神宗改制得人心。徽宗侈糜陷囹圄，到死不得返汴京。

（写于1984年）

原载《郭道扬文集》（经济科学出版社）

转自公众号会计史

执行编辑 | 福建农林大学会计学硕士全进

审核编辑 | 西北师范大学会计学硕士杨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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