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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届严复讲座|杜维明:构建北大经学传统刍议(3)

精神人文主义 精神人文主义SpiritualHumanism 2019-07-10


北京大学第三届严复学术讲座——杜维明先生主讲

第二部分


点击可阅读《构建北大经学传统刍议》第一部分


主讲人:杜维明先生


那么这样说来,我做一点结论。儒学的第三期发展,经过了三代思想家的努力,可以说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


五四的哲人面对西方启蒙心态的冲击,试图重建儒家传统的理论体系,以现代西方的一些普世价值,如自由、人权、科学和民主的原则,汲取了德国的理想主义,法国的生命哲学,英国的经验主义,乃至美国的新实在论的思想资源,这中间包括了像贺麟、胡适把儒家的核心价值转化为现代精神的体现。他们是真正向西方学习,又希望把向西方学习到的价值来转化儒家的传统。


像张君劢,中国的第一部宪法是他起草的。他是在德国学的法学,后来到晚年的时候,就专门从事宋明理学的研究,就做这样的工作。像熊十力,他没有去过西方,但是他从佛教得到的启发和法国柏格森的生命哲学有相似的地方,当然他自己认为他和生命哲学关系不大,和怀特海的过程哲学更接近。但基本上,我们的这些治家本领,这些资源,可以和西方配合。


到了1949以后,这段时间在中国大陆有例外,比如说冯契,他伟大的贡献就是如何把马克思的社会实践哲学和儒家的心性哲学合在一起,形成他的所谓的智慧说。在1949-1979这段时间,台湾主要在东海大学,后来在台湾大学,因为与方东美先生有关系;在香港主要是唐君毅和钱宾四,在台湾主要是牟宗三和徐复观。


左起:牟宗三、徐复观、唐君毅


在巨大的变革的文化氛围中,还要洞察生命存在的基本价值,深思人文精神的前景,为儒学开辟了哲学的领域。他们回顾人类精神文明的大船,探究西方典范哲人的思维方法,融会欧美现代思潮的精华,表现出一种深具忧患意识的中国人心与世界。所以,五四的哲人和台港的学人所积累的智慧,为我们提供了比较深厚的思想资源。


今天,我们的哲学反思应该在更宽广的视野、更坚实的理论基础和更深入全面的人文关怀中来进行。要进行的话,至少有下面几个理解。


第一个,我们应该在欧美日益专业化的哲学分析中培养基本功;因为你没有学会分析,没有基本功,根本不能谈哲学。如果说人类所有的智慧都在《易经》,那就完了。如果说不要了解分析,我们这个糊涂思想、黑箱作业本身就够了,那是不行的。但我们不必要局限在逻辑、认识论、存有论、语言哲学和心灵哲学的范围中,而应该密切关注与儒家有关系的伦理学、美学和宗教学的发展,争取到我们的主动权,发展我们自己的长处。


第二个,我们必须跳出职业哲学家的封闭的心灵,以开阔的姿态面对错综复杂的生命实践,在日常生活的具体实践中锻炼思想的能力;我们应以有思想家素质的哲学工作的志气,而不应投身于学院哲学的纷争之中;我们不要花太多的时间去内耗,争取话语权,夺取这个资源,夺取那个资源,这些都是茶杯里的纷争;我们视野要宽,孕育我们学术能力的知识资源,除了西方传统之外,还应该了解来自古今中外各个地方的轴心文明,比如说犹太教的文明、基督教的文明、伊斯兰教的文明、印度的文明,当然也有佛教和道家,同时也要注重原住民的文明。台湾现在这段时间对原住民的理解,就是我们如何能够了解五十几种民族,比如了解纳西,如何了解藏传佛教,如何了解不用汉语的维吾尔族所代表的伊斯兰,这个太重要了,这都是我们的资源。如果我们简简单单的认为这些资源还没有发展到我们的高峰,这是绝对站不住的。


现代西方的启蒙是我们思想结构中的组成部分,我们对它的同情了解和批判的认识也深化儒家自我反思的能力。中国儒家传统积极参与文化主体意识的创建,这是北大楼宇烈先生讲的最全面、最好的。八十多岁的老先生,他的那个精力,每周有两三节的课,他对中医的理论这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同时,他也是一个非常杰出的昆曲爱好者,他自己可以唱昆曲,非常难得。


中国儒家传统积极参与文化主体意识的创建,儒家的视域中主体性应该是宽广的、开放的、包容的,当然也是批判的。儒学不仅是中国的,也是日本的、韩国的、越南的。儒家传统的复兴应该是东亚和东南亚共同的事业,同时还要走出东南亚。


现在有波士顿的儒学,有英文的书叫Boston Confucius,波士顿儒学研究这批人都是基督教的神学家。中华民族的资源是多元的,传统的五教,就是儒家、道家、佛教、伊斯兰教和基督教。当今在文化中国盛行的社会主义、自由主义和新左翼的思想,都值得我们参照,值得我们讨论。


儒家传统应该是一个超时代、跨文化和多学科的人文现象,儒家哲学是多层次、多维度的生命哲学。哲学反思的特色不只是描述和诠释,也是创造。儒家哲学严格的说,不仅是中国哲学、东亚哲学,也是世界哲学,它应该算做一种具有全球意义的地方知识。


主持人:陈鼓应先生


非常感谢杜先生,因为他刚刚坐飞机下来,差五分钟两个钟头,当然我刚开始讲了很多话,所以我现在不能讲话。但是因为教室要求我们9点要结束,也许我最后还要留一两分钟来告别。所以现在我把时间留给同学提问。有问题,请简单地讲问题,不要讲你的理解。



提  问

你理解的经学是否是一个空间概念?如北大的教学楼,一期儒学进行一期装修,二期儒学来了,我把它拆掉,只保留它的柱子,进行二次装修;三期儒学来了,又来了新的流行元素,再把它拆掉,进行新的装修。

杜维明

如果这样做的话,那儒学就跟经学差不多,不要再发展了。这完全不是我想的。我希望我们对经学的理解,如果用具体的例子,就走马一浮理解的方式。


最近,我们高等人文研究院准备和浙大,联合起来在杭州建一个国际马一浮人文研究中心。汤一介先生写过关于马一浮的文章,马一浮认为国学就是经学。经学包括所有的学问在内,不仅包括了人文学,与社会科学、自然科学都有关系。他是这样解释的:所有的学问都是人的学问,都是对人的了解。一般来讲,西方对人的了解是用定义性的方式,如人是理性的动物,或者说马克思的人是会使用工具的动物,人是能够使用语言的动物。儒家不走这种归约主义的方式,而是走复杂体系的方式,即人是有感情的,人是有社会性、历史性、政治性、超越性、美学性的。


我用一个比较偷懒的方式,把六经当作了解人的六个向度,《诗经》认为人的感情是非常丰富的,《礼记》认为人就是一个社会存在,《尚书》认为人就是一个政治的存在,《春秋》认为人就是一个历史的存在,《易经》认为人要追求一个永恒的价值和真理,《乐经》则认为人是一个美学的存在。人文学就是一个人对自我理解最贴切最直接的学问,文学是我们对感情的一种精致的表述,历史是我们的记忆,哲学是对我们的反思的能力,社会学是从各个不同的方向来了解人的客观世界,自然科学就是了解人的必须理解的自然,所以,所有这些学问都应该有一个相当深刻的人文精神。


当然,马一浮又说了一段话,我们不一定接受。他认为真正能够体现六经的是《孝经》,他有他的说法,这是他的一套理论。我就是说,要用马一浮来了解经学的方式。也就是,以前的经学就是做人的道理。你先学如何做人,再学知识和技艺。现在我们做人的道理没有,大学就是学知识和技艺,所以我们把这个带回来了,博雅教育都是这方面的。


我认为经学要在北大发展,应该有这个信心。我们高研院虽然是做研究,但是我来一直在做一件工作,希望我们北大的本科生对《四书》中的《大学》有一点理解。以前傅斯年在做台大校长的时候,把《孟子》作为大一国文必读课,那是共同课,所以每一个人都要念《孟子》。所以傅斯年夸下海口,不懂《孟子》,就没有资格做台大人。


那北大呢,没有共同课,共同课都是政治课,所以没有一个共同的语言。《大学》是中国古代文献中最短的,比《老子》还短,《老子》有5000言,《大学》只有1000多言。北大的学生看过《大学》的,大概不到1%,因为北大有3万人,1%的人数也不少。现在你在北大念四年书,至少知道《大学》是什么。


徐前是一个很有名的学者,他是香港城市大学的校长。他在校委会上公开的说,十几个大陆的学生在那边念计算机和通信,他就问:“你们有没有听过朱熹啊?”“我们只知道谁是朱德!”“那你们知道什么叫理学么?”“理学,不就物理学么。”这是两年前的事情。在上海的创意教育大会上,有杨福家主持,全部都是科学家、大学校长,我是唯一学文科的,我就谈了文科教育的重要性,因为谈得几乎与文学、历史和哲学没关系。26岁你发现他没有才华,你就认为他没有才华,我想搞历史的40岁还没有开始写东西呢。所以后来我就说我刚刚参加了华东师范大学举办的朱熹逝世800周年学术论坛,因为我们是文科,所以我们就住在华东师大的学生宿舍,都很简单,哪有像创意教育在锦江饭店这么气派。


我还没讲完,一个很有名的教授,也是大学校长就说“杜教授,我们辛辛苦苦已经平反了孔子,你又来一个朱熹,没完没了么。”这种氛围你想想看,如果你在西方,你能说我们已经知道柏拉图是谁,亚里士多德、康德管他呢。


现在在大学里面做评论的时候最了不起的哲学家就是柏拉图,孔子是不是哲学家、思想家我不知道。孔子的认同他们觉得很难说。这是我们所碰到的困难,所以你要发展经营最好的大学,当然我们希望是最好的大学,不做这个工作,就没有地方可做。


你先尽量问问题,我先多了解一些问题,然后拣一些比较重要的问题回答。

提  问

1、儒学的研究在我看来是天下学,你能不能把它看为天下学,而天下实际上等于地球、等于宇宙,所以说儒学和宗教学等所有这些都是关于宇宙的学问。人学,人也是宇宙的一部分,所以人学也是宇宙学的一部分。那您刚才有个观点,可能就是随口一句话,所有的学问都是关于人的学问,我觉得可能不太恰当,因为我们还有自然、社会科学等。


2、我是北大生科院的学生。达尔文的学说在中国最初的时候,以严复为代表的一些人,部分错误的理解了达尔文主义,而且在后续的过程当中被毛泽东等很多的人所利用,那么我想问下你对这个事情的看法。第二个问题是:您之前问过《论孔丘》的这个问题,我是在海外看过这篇文章的,我想问的是,中国自从秦朝以来,这种歌德派的学者是不乏其数的,那么冯先生,包括研究自然科学的钱学森,他写过一篇文章《论亩产万斤粮的可能性》,这是在中国科学通报上发表的,论证毛泽东的政策是正确的,这是当时中国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之一。那么他们在传统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一批人,跟新中国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关系,那么这种情况是不是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是有源可寻的。


3、杜老师您好,刚才您在讲座中提到儒学在第三期的发展中,要跟不同的声音对话,要迎接不同的挑战;那么我想知道儒学如何与女性主义进行对话,在传统的儒学秩序中,能否找到一种与女性主义的价值理念相付的认知模式、行为模式和道德模式,能否转化出一种对女性友好的儒学,或者说与女性主义的关怀伦理相通的儒学?谢谢杜老师。

杜维明

我在韩国做过一个演讲,儒学可能对女性主义批判做出的回应,这个演讲在梨花大学。梨花大学是女子大学,有3万多人,而且在韩国、世界上都是属于极端女性主义,是最重要的大学,我也有很多交流。那么现在有韩国的一批儒家的女性主义者,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非常好的回应,就是如何把阴阳的观念从性别中破除。


我们现在不从性别来讨论阴阳,阴阳就是两种力,一个是自强不息的力量,一个是厚德载物的力量,也就是乾道和坤道。比如说你的公司的老板是女性,她就是阳,你就是阴;你20多岁,你的父亲40多岁,你就是阴,他就是阳,你到四五十岁,他到六七十岁,你就成阴了,男女也一样,不要把它当成性别来理解。


另外就是关于“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问题,你要考虑一下它到底是一个性别论说还是一个政治论说。政治论说它要考虑什么问题,就是和你最亲近的一些男人和女人,他们没有受过教育,你要处理得当很困难,不能让他们太接近,也不能让他们很疏远,有很多这个问题。往前看,和基督教,特别是天主教,和伊斯兰教、印度教、犹太教,包括和佛教相比,儒家的性别的枷锁最少。


而且,我相信从现在开始,儒家的道,将来传的绝大多数要靠女性。在传统中国,儒家的价值通过母亲的身教传下来。比如孔子基本上是母教,他的父亲在他3岁时就死了,孟子也是母教。这种情况下,就值得我们重新考虑,不仅是关怀伦理。我觉得现在在女性主义里提出几个最重要的观点,比如说是对于同情,认为同情和理性一样重要,认为责任和权力一样重要,认为和谐和个人尊严一样重要,认为长期的发展比短期的发展更重要。我现在认为儒家不仅是一个责任伦理,应该也是一个关怀伦理,the ethics of care。我在哈佛运气好,因为哈佛是美国女性主义的大本营,所以每一次讲儒家伦理的时候,一半以上都是批评儒家的女性主义,经过十几二十年的磨练,已经磨练成金刚身了。


关于歌德派的问题,像冯友兰和钱学森的现象,就是新中国的现象,你不要认为不是,只有在新中国才出现这样的现象。比如说朱熹他的抗议精神,在《开免录》中批评政府不能接受,三个奏议,第一个是天下一片大坏,第二个是皇帝周围都是群小,第三个是皇帝不修身,使得我们大家都变成这个样子。如果放在今天这个语境里讲,就是形式一片大坏,政府核心内部的官员本身贪污腐败,政府最高官员自身修身力度不够。比如说你要学雷锋精神,那么学雷锋精神最重要的不是老百姓,就是有钱有权位的士人,如果他们不体现雷锋精神,那雷锋精神就没有发展。这是歌德派这个问题。


社会达尔文主义。那个很明显,为什么会错呢?比如胡适,为什么叫适,是适者生存的适。他们那个时候对社会达尔文主义最大的误解,因为达尔文主义,特别到现在讲emergency的问题,因为我不接受intelligence design,就是智能创造,那个观点我是不能接受。但是,我也不接受非常庸俗肤浅的社会达尔文主义,现在有很多很多这方面的思考。有一本书叫做cosmology and new physics,就是《宇宙论和新物理学》,我也参加了讨论,对启蒙做了反应,应该可以代表我的观点。


我承认儒家是一个天下的宇宙的人生观,但是如果你认为跟人有关系的,是不对的,因为研究自然,那你就把儒家弄小了。儒家有一个很重要的观念就是张载和程颐的“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讲一体之仁。所以从人文精神,它不是一个狭隘的人类中心主义,就是它要从个人中心主义、家族中心主义、国族中心主义、人类中心主义,还要打破,人一定要和生命共同体、和自然、和大化结在一起。


王阳明讲过一段很有名的话,说小孩要是掉到井里了,你感觉到不安,因为是人;如果是牛,你心中感到哆嗦,他就把牛给换成羊了,所以你可以对牛也有同情。那牛是动物,如果你现在看到外面的树木被摧残,你觉得是不应该的,那是生物。你先看草木瓦石,包括水被污染,都是不对的,这都是人文精神,不要把人文精神和自然、精神和宗教对立起来。这是西方启蒙所代表的人文精神。儒家的人文精神一定是自然的,一定有精神面向。


主持人:陈鼓应先生


我觉得如果是世界妇女大会,应该挂老子的像,因为老子是全世界最早的女性主义者。因为刚才外面的铃声已经响了,我们是到9点,演讲只能到这里。


整个中国文化,先秦诸子应该是百家争鸣,儒、墨、道、法、阴阳,但是汉以后儒道两家长期的取得中国文化的代表。可是,如果到现在,一方面我的感想很深,一方面我们很多课,真的很多研究中国文化的,包括儒家道家非常好的博士生,但是出来以后,我今年体会到,他们在北京很难找到教职,找不到工作,也就是说这个名额太少,出路的问题也影响到年轻人研究的动力。


我现在回想起来,孔子学院已经有200多家,过了几个月好像又更多了,老子学院,好像一个都没有。因此,我希望儒跟道应该稍微平衡一下。比如说,《周易》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得另外一个老师方东美先生,我这里有一篇殷海光先生的文章,他是念分析哲学的,有理性的逻辑思维,可是他整个人是非常感性的,感情非常澎湃,他驾驭不住他那种感情的激荡。



可是,我最近很意外的发现了殷先生写的一篇文章《我对中国哲学的看法》,很特别。我看了好吃惊,怎么会写这样一篇东西,我还特地到台大图书馆藏书楼看他赠的书有没有,但他的书架上多数是英文的,中文书极少极少。那么有人说存在主义或者庄子,殷先生晚年会谈,是因为我去访问,殷先生会跟我谈。可是,很惊奇的是,他在过世之前的大概四五年,他写了这篇文章。写的这么地道,我很吃惊,我就查他有没有看中国的东西,或者是庄子的东西,但是我也得不到答案。结果我打电话问了好多朋友,我说这篇稿子在《大学》杂志,是我参加主编的,可是我也没有印象。后来,不是我的朋友给我的。就我查到《大学》杂志以后,就是前天,一翻发现这篇稿子是英文本的,现在藏在斯坦福。这个英文稿是我把它发在刊物上的,而我自己完全忘记了,所以我送一本给杜先生,您会很有兴趣的。


那我刚才讲到方先生,为什么方先生跟殷先生两个人的观点是这么的不同?一个做古典哲学,一个做现代分析哲学,他们两位我尊敬的老师非常不同。可是,他们共同的跟杜先生的老师牟宗三是对立的,两个人共同反对道统。这里面我想儒跟道有人民内部的矛盾,它也有二而一,就是一个东西有两个面向,一个是阴,一个是阳,但是它们是一体。因此我希望有一个机会,讲中国文化除了讲儒家之外,也希望能够有机会加一点点道家。


方东美(1899年2月9日—1977年7月13日),名珣,字德怀,后改字东美,曾用笔名方东英,安徽桐城人(今安徽省枞阳县人),现代著名哲学家,一代哲学宗师,杰出的爱国诗人,被誉为中国现代哲学思想史上的“东方诗哲”  、新儒学八大家之一。


但是,今天另外的一个感触,今天是什么日子,那么巧。所以我就从国外赶回来主持这样一个会议。我要非常感谢我的助理沈红宇,今天在不在?小沈,还有朱卫平,她在高等研究院打工。他们两位一直联系杜先生,这里还有王文利,我一直是用电话长途遥控,一定要请杜先生写一个提要。但是提要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可是,虽然演讲完了,可不可以补一个提要给我,因为我还要制作那个post。


非常感谢他们几位学生一直联系,杜先生今天有这个机会跟大家见面。这个日子——9.11,当9.11发生的时候,儒道本来是人民内部矛盾,可是在我的生存环境里面,经常使用敌我矛盾来处理的。因此,我会对儒家批评,其实,陈来有一次说:“鼓应,你主要是因为港台的那种政治气氛。”各位知道吧,蒋介石在成立国防研究院时,把所有的将军、部长都纳入进去,作之君又作之师,他是最高的统帅,同时也是老师。有的时候我们是一个藤条两个瓜,但是毛主席还没有把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纳入进去,他当校长,然后他是老师。因此,我们被御用、被攻击化的儒家对我们是生死存亡的,甚至把你逮捕以后,放在仁义礼智,人间、义间,然后政治化关在那里。我最近查了一下,打电话到白色恐怖基金会去问有多少案件,秘书长给我说国防部交了13000件,但是我们申请的将近有10000件。也就是说一个案件,就有1万个人被逮捕的,所以是白色恐怖。可是有一些如桃园案、马岛案、台中案,一逮捕就几十上百个,为首的都枪毙,所以这个说来话长。很多统治者运用儒家不当,因此我们的反应是从这里来。


可是我今天也没有时间来讲,比如说如果我们很长时期家人都住在美国,在美国住的越久,你越会觉得它的舆论和政治的发言都是美国中心。这是儒跟道对我来说,常常是内部矛盾,因为“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我要求自由,因此觉得不自由,所以我在这里面是这样来的。因此,我的家庭本来就是儒家,我的父母、村子都是儒家式的,9.11之后我对儒家,我的文化都是儒家,尊尊亲亲,我想跟我接触过的都有这种感觉。但是我的思想是,比如我花了十多年的时间写了近25篇文章,认为《易传》的哲学化主要是道家而不是儒家,那这个对经学是很大的挑战。


我最近要出一本书,叫做《道家的人文精神》。因为一讲到人文精神就是儒家,我认为道家也有人文精神。整个中国文化从殷周开始,人文精神是非常重要的。因此我们跟西方来对话的话,在这里我也希望借这个机会,本来高等研究院希望我去,但是我跟人家怎么谈对话呢?因为我写了一本《耶稣新画像》,我要跟伊斯兰教、基督教、犹太教对话。我看《新约》,《旧约》里面耶和华,据我的统计,他一杀,杀了90多万人,第一次洪水淹了不知多少人,杀一个、两个、几十个人,什么原因我都列了下来。《新约》对我来说有矛盾,因为耶稣说爱你的敌人如邻人,打你的右脸,左脸也由他打,这个了不起。


可是我又看到耶稣说,有门徒看到我父亲死了,让我回去埋葬我的父亲,耶稣说“让死人埋葬死人,你跟随我吧,”所以这个跟儒道两家的基本孝道就冲突。那我怎么跟他们对话呢?耶稣说,我来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动刀兵;媳妇反抗婆婆,兄弟要陷害兄弟而置之于死地。这些矛盾,我都没有办法解决,希望那些人先私底下给我解决这些矛盾,然后我才能够参加高等研究院跟人家对话。我之所以不对话,是因为我很难对话,我一去就变成搅局了。所以在这里我希望有机会我们再来进行一次儒道的对话。因为儒家孔子的学生这么多,老子一个都没有。杜先生影响这么大,道家的声音都没有,我希望起码在北大也能够听到一些道家的声音。


我最后要说,我今天找的很多照片,可能你忘记了。你在美国主持那么重要的两岸学术交流讨论会,这个我一定保存着,将来出书用,我也会给你一张。杜先生刚才讲儒家第三期说,这个主张将来在文化史和思想史上一定非常重要。可是他用钢笔字写的60多页的手稿,居然不知怎么到我的书房里面了。(笑声)这份手稿如果将来拍卖,大概几十万人民币,那个时候我不会放进自己口袋,一定拿来做儒道学术对话的基金。(鼓掌)我们今天就到这里。谢谢!


(录音整理:陈之斌、刘鹤亭、师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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