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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滩黔菜第一人:他的餐厅是一座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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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07

2010年,上海世博会,李建忠作为国内唯一一位仅凭一己之力的收藏,在其中搭建出一座运河展馆的人,至今仍持续做着收救古建筑的工作,虽然此刻他的仓库里依然还有一百栋抢救修复回来的古宅,尚未找到合适的落脚点,但他坚信,这由土木垒起的“史书”,人文精神最忠实的载体,应当生生不息地传承下去。

相对于古建筑领域内的专家,李建忠更为人所熟知的,或许是由他引领的黔菜,在二十多年前的上海,在还没有人知道什么是贵州菜的时候,有一家餐厅在浦东陆家嘴横空出世,黔香阁,这是上海第一家博物馆餐厅,雕梁画栋,美轮美奂,所见之处,无一不吸引眼球,从这个时候,李建忠将贵州散落在民间的小食,推行成一个体系,黔菜。

今日我们特派二十年前就是黔香阁的忠实顾客,如今已是美食作家的阮雯,来写一写这位国内顶级藏家李建忠先生的故事。

李建忠出生在上海,五岁时随父母支内工作到了贵州,父亲当时带领着厂里一千来户上海人家,集体搬迁至贵阳,开建工厂,经常忙得脚不沾地,顾不上回家,为推动当地民生产业鞠躬尽瘁。 
“小时候去贵州,会觉得艰苦吗?”
“小孩子不懂的,很多事情当时并不觉得苦,可能就算是苦也不会在乎的。”

在父辈忘我工作耳濡目染的教育环境下,李家儿郎从小就有一颗报效国家的心,十八岁参军,随部队驻扎云南,参加过两次对越自卫反击战。

十八岁的李家儿郎
八十年代末从部队转业,那时有部电视连续剧相当风靡,“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上海滩》的主题曲回响在每一条大街小巷。
“我想回上海”,李建忠萌生了这个念头。如果说是因为一部电视剧让他产生了回上海的念头,他一定否认,但当时就是坚定地知道自己要回到那座城市。而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的人,全世界都会为他让路。
回沪,进入市旅游局,从体制内,到下海,从商,在新加坡注资公司,凭借过人的胆识,这一路虽波澜起伏,但李建忠走得相当稳健。

“这要感谢改革开放的三十年,如果当时没有这样的环境,我们是走不出来的。”

东郊国宾馆、西郊国宾馆1号楼、3号楼

在旅游局频频接触合资项目建设积累的经验,促使他独立经商后,开始从事楼宇室内设计与环境艺术设计,发展到2001年时,母公司的代表作已有:西郊宾馆、西郊国际会议中心、兴国国宾馆、东郊国宾馆、证券大厦、中国期货大厦等。为此后的古建筑收藏,打下了资金的根基。

“收藏是从小的爱好”,回上海做项目后有了积蓄,收得更多,一开始收字画、收红木家具。上海最初有三大拍卖行,李建忠作为常客,渐渐为卖家所熟知。

代表三晋文化和荆楚文化的山西紫庄官宅

此楼收救后,出展于2010年上海世博会

收得多了,一天有个卖家问,“您有没有兴趣看看老房子”,想想挺有意思,就跟着去了,在安徽,一看之下惊为天人,这房子太美,但同时发现一个问题:

“中国古建筑的现况不容乐观”。

用第一次去安徽看房举例,整个村庄中就那么孤零零地伫立着几栋老楼,而且一定是村里条件最差的人家居住,因为贫穷,所以他们盖不了新楼,同村那些有条件的早就推了老楼起新房,最艰难的人,就这样在最古老的楼里熬着,没有余力修缮房子,老楼年久失修,冬天漏风,雨天漏雨,岌岌可危。

古人会在梁上刻故事来教导后人,故称“梁上论语”

我们看到的“四水归堂”、“梁上的论语”这些会精神为之一振,“可如果再不救下来,这些楼就没有了,太可惜了”,于是第一次安徽看楼,即买了两栋,因为古建筑多为榫卯结构,所以标号后拆下,运回上海亦可复原,回来后紧急联系修复专家进行评估,抢修,缺失的雕刻、部件,风化腐朽的部位,能补则补,尽最大能力去还原古建筑的原貌。

“中国古建筑的美是具有哲学内涵的”,在城市规划,建筑组群、单体建筑以及材料,构件,中国的古建筑都曾取得过辉煌的成就,这本土木垒起的史书,传承了中华民族在文化、历史、宗教、哲学、艺术、科技、民俗、社会学上的各种印记。

李建忠惊艳于古建筑的美,同时也心痛其流失的速度,自此之后,在收藏方面,李先生专收救古建筑,能保下栋是一栋。

沈葆桢故居“九译堂”,李建忠收救后捐赠给了贵州旅游学校作为“学义书院”

随着古建筑收得数量越多,从开始的两栋发展到两百栋时,另一个问题早已提上议案,保了楼,如何护住它们?因为楼是收回来了,也请了专家做完修复保养,可总不能一直放在仓库里,没有人气的地方,木质材料最易风化,当这些楼在室外,虽有风吹雨打,但里面有人住,就能起到保护作用,而当它们存放在仓库里,风险就大了,怕虫蛀,怕风化,怕再过二十年,一切都散在风里。

李建忠在海南和泓古建筑艺术馆中内嵌两朝古建

——500余年明朝王阳明子嗣王先宪故居、260余年清朝历史人文花厅锦花堂

“古建筑与现代应用功能的结合,就是最好的文化传播和保护方式。”这是李建忠对古建筑文化保护的提案。
“古建筑只有投入到使用中,才能起到文化的传播作用”,这也是为什么当年鼎力支持在世博搭建展馆的原因,因为以世博的影响力,势必能将我们的古建筑文化,让更多的人熟悉。

当时九幢古建筑纵贯了流程将近1800公里大运河文化带上的标志性建筑,包括了晋、徽、江南三大流派古居民的主要建筑形态。

建成后的古戏台一角

对古建筑最好的保护和应用,是让它承载起文化,从而传播、继承。李先生这些年来一直致力于将古建筑应用于艺术文化中心、书院、博物馆等,与非物质文化保护相关的项目。

喜马拉雅艺术中心

上海喜马拉雅艺术中心是由建筑大师矶崎新设计,李建忠将一座距今200多年的清代古戏台呈现在大厅中央,镶嵌五彩琉璃的戏台与四周墙壁上的怀素千字文草书相得益彰。

1994年北京郡王府原貌

郡王府内嵌的南方古祠堂

北京CBD国际文化艺术馆(黔香阁)也是古建筑创新应用项目的经典案例,北京的郡王府建于清顺治年间,李建忠用一座四百年前的南方古祠堂嵌入郡王府中,做成北方的宫廷建筑与南方居民建筑的交融对话。

上海美丽悦榕庄项目,全球最大古建筑再应用项目

元末明初巨富沈万三第九代后人于清顺治年间为期建造的祠堂
上海美丽悦榕庄项目

于黄浦江边打造的美丽悦榕庄项目,李建忠放了一百套古建筑在这里,计划建成一个集商业、文化、展示、娱乐为一体的文旅综合体,是目前全世界最大的古建筑再应用项目。

贵阳黔元傩
2014年李建忠负责在贵阳打造贵州非物质文化遗产体验中心,对此他思索良久,怎样的空间才能称为“体验中心”?

他从二十年收藏中选出三栋与贵州颇有渊源的精品:丁宝桢的故居“桢槚阁”、黎庶昌的故居“英华楼”、谷丰的故居“都统楼”,在贵阳建成黔元傩。

请出陈薪伊导演,复原了一出全世界最古老、最原始的傩戏。
凭借对贵州味道的深入了解,结合本土食材,推出了由十二道非遗食材组成的非遗宴,通过声光电,多媒体投影技术,在黔元傩这栋古宅中,将傩戏、晚宴相结合,让人们从视觉、味觉、嗅觉、听觉、触觉,五感之上获得前所未有的体验。
建成时王志纲去参观,对他说了一句话,“建忠,太超前了,这里可能要花十年才能让人读懂”。

我特意飞过一次贵阳去黔元傩,无比震撼,不仅是古建筑的美令人惊叹,其中的傩戏与十二道非遗宴的结合也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众所周知上海唯一一家米其林三星UV是做光效结合餐饮的,可谁能想到八年前的贵州已有这样一台沉浸式宴,而且从文化的角度看,黔元傩无疑胜出太多。
开场的二十分钟傩戏由中国话剧导演第一人陈薪伊执导,讲述一对青年人的爱恋,战争,生离死别,傩神现世,可傩神也无力掌控爱情的力量,最后青年男女的重逢,将这出傩戏推向高潮,红帷幕落下,两人宣布,请所有的宾客参加他们的喜宴,十二道非遗菜肴依次呈上。24台一万流明专业投影仪,结合20块升降式环幕,每一个瞬间,我似是剧中人、戏中景。

整场宴戏剧与饮食逻辑上结合的巧妙性,文化的输出传承力度,都是无与伦比的精彩。

聊到了黔元傩的非遗宴,就一定会聊到黔菜,我们把时间往前推行22年,回到2000年。从李建忠决定做黔菜的时间开始聊。
“当时为什么会想到开餐厅呢?”
“因为我太喜欢贵州的食物,贵州的辣子,但是二十年前的上海,辣餐厅太少了。”云贵高原生活的三十年伏笔,从这里现了身形。
“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开一家餐厅呢?贵州人是很懂吃,很讲究吃的,他们只是没有走出来让大家看到而已。”

于是第一家“黔香阁”于浦东陆家嘴诞生。

第一家黔香阁
“但如果只做个饭店我觉得没什么意思,要做就做别人没做过的事,比如在博物馆里开餐厅会怎么样呢?”

所以第一家黔香阁的设计当时完全是照着私人博物馆来做的,设计由自己把控,把青砖墙悬空,嵌入琉璃门,把自己的藏品放进去。

部分藏品 石雕

部分藏品 拴马桩
“当时因为想做到尽善尽美,每天在里面转,觉得还能再怎么改改”,直到有一天上博的好友来找他,看了后劝说道,“建忠,可以了,你真的要建成博物馆了,但你是要开餐厅啊,大家还等着吃饭呢”,于是豁然开朗,宣布开业。

最初的黔菜是没有体系和标准的。因为贵州的东西南北中,吃法差异都挺大,以小食居多,一家一味,不具备成为一个“菜系”的基本条件。李建忠就组织专家,考察吃遍贵州的东西南北中之后,最终形成了今天黔菜的标准化。梳理出传统黔菜、创新黔菜、海派黔菜、非遗黔菜,四大类、八大辣、三十六种复合型辣味,把黔菜提升成为了真正可以和其他八大菜系齐肩的一个门类流派。

“从第一家黔香阁开始,我就在推广黔菜,推广黔文化。贵州是块宝地,值得让更多的人了解”,从成立至今,黔香阁获得国内外荣誉奖项上百项,包括海外的英国BBC、日本NHK都曾来做过报道,被誉为“中国当代最好的贵州菜餐厅”。

“黔菜的更迭共有五次,目前正在向5.0版本前进。”

秘制盗汗鸡

黔香阁的1.0时代——博物馆体验。上海浦城路店是黔香阁的第一个门店,也是全球第一家创造性地为顾客提供了博物馆体验的餐厅。从创建之日起,就是按“国宴”的标准来定义黔菜的。20多年来,黔香阁的黔菜在北京、上海、贵州都曾招待过外国元首。

泡椒爆炒鲜鲍鱼,2.0时代的海派黔菜

黔香阁的2.0时代——海派创新黔菜。这个阶段,李建忠带领厨师团队,对贵州菜烹饪技法的研究有了新的突破。说得通俗一些,就是要把海派菜的“浓油赤酱”以及海鲜等食材,去和黔菜的原材料、烹饪工艺进行创造性的再融合,这也可称之为“黔菜下海”。

黎平三丝卷粉,非遗文化黔菜,3.0时代
黔香阁的3.0时代——非遗文化黔菜(代表作:贵阳黔元傩)首次将非遗文化传承、与美食、戏剧、多媒体、装置等艺术跨界,开创了“五感归一”,餐饮新体验。

茅台酱香南非两头溏心干鲍

黔香阁的4.0时代——茅台酱香宴。在经典黔菜的基础上,将非遗文化和茅台酿造工艺,导入黔菜的传承,创新,开风气之先,首创了主题定制系列——茅台酱香宴。例如用十五年的茅台酒和第五、六道取酒后的基酒来复发十年以上的南非两头溏心干鲍,再用年份酒调汁,口感远胜粤港澳的传统鲍鱼做法。

黔香阁的5.0时代——要做走向世界的黔菜。

“下一步,我想将黔香阁设想在纽约、洛杉矶、伦敦、东京等国际大都市陆续拓展。而且,这种拓展不是餐厅的单一模式。最近我们和国际建筑大师偎研吾合作设计了一个项目,上海青浦朱家角的法尚云·舍。这是一个融现代演艺、博物馆、酒店、多媒体沉浸式体验为一体的新概念,也是未来新生活体验项目。偎研吾设计的灵感是一座‘漂浮于水面的禅意庭院’,这个项目也是偎研吾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位于千年古镇的作品,所以他倾尽全力,亲自包揽了建筑结构、景观、灯光、室内、家俱等在内的所有设计,这在他的职业生涯中也是绝无仅有的经历。”

“我做黔菜确实是对贵州有情节,这是我在贵州那么多年的生活经历,它对我太重要了,但无论是黔菜还是收救古建筑,归根结底都离不开文化两个字,因为文化需要传承,这是最重要的。”
“可是无论哪件事,或者说尤其是对古建筑的保护,它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如果重来一次,当初还会选择做这件事吗?”我提了最后一个问题。
“当然,每个人都有义务去思考,能为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尤其是当你积累了一定财富,你要知道这不是你自己的,而是社会给你的,但同时也是你的责任,你有义务去考虑,回馈给这个社会什么。”李建忠没有犹豫就给出了这个答案。

白驹如昔,大象无形,历史的长河中即便王侯将相也大多如鸿雁划过天空,但有些人的出现,你我都知道,他势必能留下鸿鹄之音。

作者:阮雯
责编:王筱祎
摄影:
部分图片由黔香阁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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