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特:面对人工智能带来的挑战,我们应如何应对?
概 要
人工智能和由它引领的自动化,真的会如计算机科学家文奇的设想,将人类社会带入集体失业的“技术奇点”吗?面对工业革命带来的挑战,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呢?
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经济学助理教授包特日前在《北大金融评论》创刊号上发表的文章详细解答了上述问题。
近年来,人工智能技术的快速发展和它在未来可能带来的失业问题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根据麦肯锡的一份报告,到2030年,世界上可能有高达30%的工作小时数会从人类手中转移给机器,3.75亿人可能因此更换工作,而中国受影响的人口可能高达1亿。牛津大学学者Carl Frey和Michael Osborne在2013年发表的文章预测,在未来20年里,美国可能有47%的工作岗位被自动化。
对此,经济学家目前的观点还有很大分歧。以我个人的观察,极端的乐观派在经济学家中比较少,主流意见是以Daron Acemoglu和David Autor为代表的审慎乐观派,他们的代表性研究认为人工智能对就业的影响主要取决于它通过自动化消灭传统劳动岗位的速度与创造新的高技术劳动岗位的速度相比何者更快。他们的模型得出的结论是如果资本成本不高,那么企业确实有可能最终走向用自动化替代所有劳动力;反之,只要资本成本不是太低,那么企业在增加资本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会因为资本和劳动的互补性而更愿意雇佣劳动力,从而在长期来看减少失业,提高工资。当然也有偏悲观的经济学者,如Jeffrey Sachs、Seth Benzell和Guillermo LaGarda以及Andrew Berg、Edward Buffie和Luis-Felipe Zanna,他们的研究认为在大多数情况下,即使就业和工资可能在长期变好,但人工智能在短期内导致的就业降低和收入差距增大可能性非常大,而且这里说的“短期”可能并不短,会持续几十年时间。
除了这些基于理论模型的分析,我非常喜欢的一篇有关论文(“The History of Technological Anxiety and the Future of Economic Growth: Is This Time Different?”)从经济史的角度分析了这个问题。作者认为人们对技术的焦虑是一个很早就有的现象。早在十九世纪,大卫·李嘉图就在《政治经济学原理》一书中提出机器代替人力会损害体力劳动者利益的担心。他的考虑出发点是担心资本家购买机器和人力的资金是一定的,如果买机器多了,自然雇佣的人就会减少。从今天来看,李嘉图的观点有点过于局限在短期静态,忽视了机器带来的生产率提高使得社会财富增加,从而促进就业的增长。同时,文章还指出,当时工人不满意的来源并不是机器生产真的带来了失业或者工资降低,而是机器化使得诸如纺织这样的工作相比以前的手工业时代变得更为枯燥、劳累,且环境恶劣——但这也仅仅是对之前的纺织手工业者而言。对于大量来自农村,没有经过纺织手工艺培训的劳动者,他们对纺织工厂提供的工资和工作内容并没有那么不满意。也就是说,从第一、二次工业革命的历史来看,机械化和自动化诚然带来了一些工作岗位的丧失,但同时新岗位的产生总体而言弥补甚至增加了就业。这两次工业革命的共同特点是通过生产的标准化和规模扩大拉平了工业革命以前高级熟练手工艺者和没有受过训练的普通劳动者的收入差距。
但同时,作者也指出,最近的第三次工业革命确实带来了比较严重的国民收入中劳动收入份额下降和收入差距扩大的问题。具体机制应该是计算机的发明大大提高了大学学历的人力资本回报,从而使得大学以上学历的劳动者收入加速增长,而高中或以下学历的劳动者收入停滞不前。同时,制造业的自动化使得很多原来生产线上的工人失去工作,从中产阶级转变为收入更低的低技术服务业从业者,因此,作为一个整体,劳动者的收入增长大大落后于资本回报的增长,从而造成劳动收入份额的下降。
对于正在进行中的第四次工业革命,作者没有给出完全确定的回答。我个人的感觉是,从目前看,第四次工业革命对就业的挑战的确可能大于以往几次之和。主要原因是,从资本替代劳动的方式看,第一、二次工业革命主要以机器替代劳动者的体力,因此受损失的往往是体力劳动者群体,而技术革新本身又创造了更高收入的脑力劳动岗位,从而提高了高教育水平劳动者的收入;从第三次工业革命开始,机器开始替代人的脑力,而人工智能更是开始替代人的智力。可以想象,如果第四次科技革命带来的变革逻辑与以往类似,那么结果也必然是使劳动者收入差距越发拉大。拥有尖端技术的研究者和技术人员依然是时代造就的赢家,但普通大学毕业生担任的事务性工作,包括今天被认为是“金领”劳动者的会计师、律师等职业,也有可能被人工智能取代。这些职业的从业人员也可能不得不因此被迁移到回报更低的行业。
那么,面对工业革命带来的挑战,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呢?
首先,教育无疑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历史经验一再告诉我们,普及中学教育是很多国家在工业化阶段能实现快速发展和制造稳定强大的以产业工人为主的中产阶级的良方,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美国大学的高学费和低入学率是美国在近年来相比其他发达国家收入差距高很多的重要原因。而人工智能革命时代的需要或许要求一个追求收入平等的社会在一定程度上普及硕士甚至博士级别的教育。当然,这种普及的方式可能是多种多样的,除了政府提供的公立教育、公司资助的职业教育,甚至高质量的网课都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实现这个功能。
相关阅读:《北大金融评论》发刊词丨海闻:中国金融,全球价值
《北大金融评论》创刊号卷首语 丨巴曙松:“刷新”开放的意义引领量化投资“她时代”,专访富国基金副总经理李笑薇
识别二维码可在京东购买
文章来源:《北大金融评论》2019年第1期
原文标题:人工智能的社会冲击
本文编辑:陆雨田、鞠諃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