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经济》2023年第1期|消费者家乡情感如何推动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

作者：张鹏龙、韩天阔，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刊期：《世界经济》2023年第2期

原标题：“我和我的家乡”：人口流动与省际贸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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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大规模市场是我国经济发展韧性足、回旋余地大的最重要保障。自2020年以来，党中央多次强调要构建“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然而随着中国市场化改革逐渐深入，交通运输等基础设施不断完善，省际间的显性贸易成本下降空间已经非常有限，在市场一体化和经济发展中的重要性不断减弱，中国区域内贸易流量及其更深层影响因素值得进一步讨论。

（图片为“六普”跨省人口流动示意，来自作者计算和绘制。箭头的指向代表了人口流动的方向，线条的宽度为流动人口占比，圆盘外侧的宽度为流动人口“存量”）

中国正在经历地区间大规模的人口流动，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跨省流动人口占全国总人口的比重超过8.8%。人口流动不仅影响地区间的贸易成本，还会影响区域间的产品需求、劳动力结构和贸易供给，对地区间经济联系产生了深远影响。

本刊在2023年第2期推出张鹏龙和韩天阔撰写的《“我和我的家乡”：人口流动与省际贸易》，该文以消费者家乡偏好为切入点，对国内统一大市场建设的微观基础进行了探索，以期对促进省际贸易流通，优化人口流动政策及挖掘人口红利提供较为科学的依据。文章改变了传统引力模型中同质化的消费偏好假设，构建了一个以消费者家乡偏好为微观基础的结构引力模型，将人口流动的偏好效应嵌入省际贸易框架中，通过考察家乡偏好在省际贸易中的经济学含义，着重回答“各省消费者是否对于家乡产品情有独钟”、“各省消费者在多大程度上偏爱家乡产品”以及“流动人口所携带的家乡偏好是否促进了省际间的贸易流通”等研究问题。

首先，基于全国人口普查和增值税发票贸易数据，该文发现大多数省份消费者对家乡产品的偏爱显著偏离于无歧视水平。以白酒产品为例，在其他条件相同情况下，消费者对家乡的白酒“青睐有加”，如四川人更偏好泸州老窖，山西人更偏好汾酒，而陕西人更偏好西凤酒。平均而言，在每100元的总支出中，消费者购买其家乡省份的产品支出比“无偏消费者”购买该省份产品的支出多29元。其中，四川、山东和湖北等省的消费者家乡偏好程度名列前茅，而北京、上海和海南等省的消费者家乡偏好程度较低。

其次，基于对称家乡偏好引力模型的理论含义，在控制了潜在的内生性之后，该文发现人口流动通过家乡偏好机制显著促进了省际间的贸易流通。举例而言，四川人喜爱四川特色风味的火锅，无论其身处何地，都倾向于购买来自四川的火锅原料，如二荆条辣椒、汉源花椒及郫县豆瓣酱等，因此携带家乡偏好的流动人口将其收入的更大比例消费在来自家乡省份的产品上，进而增加了省份间的贸易流通。

（图片来自作者计算和绘制）

此外，鉴于不同贸易数据和其他竞争性解释对上述结论的干扰，文章基于铁路货运数据重新衡量贸易占比，并使用微观人口抽样调查数据进一步检验了流动人口影响贸易的各种机制。结果表明，不同来源数据的分析结论可以相互佐证，该文的基本发现非常稳健。

最后，该文讨论了“反事实”的人口流动政策所带来的贸易和消费者福利变化。相当比例的贸易偏离可以由本省家乡偏好解释，放松人口流动的各种限制有利于提升各地区的国内贸易参与度。流动人口的家乡偏好不仅直接影响省际贸易的水平和结构，还间接影响了各地区非流动人口的福利水平。

该文的潜在研究贡献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改变了经典引力模型中消费者偏好同质的假设，提供了更具一般意义的引力模型，并给出了家乡偏好在省际贸易中的理论基础和微观结构。

第二，将国内贸易研究中所忽略的偏好因素进行了可行的估计，进而从非贸易成本的角度补充了对我国市场分割和边界效应的解释。影响中国省际贸易流通的不仅有“山川大海（自然贸易成本）”和“政策文书（制度性交易成本）”，还有“情感偏好（消费者对于家乡产品的偏好因素）”。

第三，不同于一般的简化式研究，识别了人口流动促进省际贸易联系的偏好渠道，证明了人口流动是除降低贸易成本之外，推动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的重要补充。

本研究结论有重要的政策含义。首先，“共同的根”让炎黄子孙情深意长，“乡情”作为一种特殊的纽带，消费者对于家乡商品的偏好彰显中华民族优秀文化基因的永恒魅力。流动人口社会文化属性的情感偏好是加强区域经济联系、推动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的重要渠道。其次，将偏好因素从不可观测的成本中分离后，虽然贸易成本依然可以解释超过半数的贸易偏离，但随着中国市场化改革的深入、交通基础设施的完善、现代物流运输体系的进步、互联网技术升级，贸易成本对省际贸易的边际增量势必会下降。最后，鉴于贸易成本和消费者异质性对社会总体福利和贸易政策差异化的影响，相关政策的制定应充分挖掘人口流动在拓展省际贸易高质量发展的潜力，充分考虑流动人口群体的异质性偏好，进一步减少人口自由流动的壁垒，而不只是降低贸易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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