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做大官的背后，如何发挥学生会选举的校园治理作用？

第七十一期

编者按

在我国各大高校中，学生会是学生参政议政、自我管理、并且连接学校各部门与广大同学的桥梁纽带。《南京大学学生会章程（修订案）》第二条、第三条中表明，南京大学学生会要发挥联系学校部门和广大同学的桥梁纽带作用，协助学校建立学生参与学校有关决策管理的制度体系，反映同学的意见和要求，合理有序维护广大同学权益，推动和谐校园建设。学生会是各大高校中学生最重要的自我管理组织。

在大学中，同学们通过参与学生代表大会来对学校管理提出建设。《南京大学学生会章程（修订案）》第九条表明，学生代表大会是学生会组织的最高权力机构。按照“南京大学学生会”官方微信公众号在2018年5月5日的推送对学代会的解读视频中所言，它是代表学生的群众组织，是学校进行民主管理的基本形式之一。而普通学生则需要通过提交提案的方式参与其中。可以说，提案工作是普通学生参与学生管理、参与学校决策制定的一个重要途径。

可是，在今年6月召开的南京大学第二十三次学代会上，学代会、学生代表、学代会的指导机构团委和广大学生在提案工作上产生了一些矛盾。这次事件是学生参与校园管理机制不完善的一个缩影，足以引起了我们对于高校学生会制度建设的一些思考。

这一期核真录，我们就将带领大家回顾此次事件，对一些引起争议的事实性信息进行核实。同时，我们还对本次问题发生背后的制度性漏洞进行了调查。只有当我们明白了学生会和学代会应有的运行机制，才能充分理解此次事件发生的根本原因。

“提案委员会解散”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京大学第二十三次学生代表大会及其预备会议于2018年6月8号晚上、9号全天在南京大学仙林校区召开。在会议闭幕后的第二天，也就是6月11日上午9：50，南京大学学生会权益服务部QQ平台，负责学代会提案上报工作的“南京大学权服侠”发表声明，表示学代会筹委会下属的提案委员会接到团委通知，提案工作被全部叫停。并称“提案委员会已经解散……相关提案工作将由下一届学生会负责。” 此外，声明中还描述了提案委员会工作人员与团委老师交谈的具体场景，并对关心提案工作的同学们诚切致歉。

在这份声明中，发布者将本次学代会的主要矛盾指向了两个方面：一是流程问题。提案委员会的提案工作被全部叫停，在学代会开会前无任何进展；二是职能问题。提案委员会已经解散，负责提案的工作人员没有资格，相关提案工作由下一届学生会负责。这一声明一经发布便引起了南大学生广泛关注，广大学生因为该声明中的内容而产生了极大的不满情绪，并在南京大学BBS小百合、“奥古斯丁学会”公众号、南京大学权服侠QQ等平台上热议该事件。南京大学第二十三届学生会主席团当天即发表相关工作说明进行解释。在6月11日随后的几天内，也有部分学生代表自发前往团委和学校团委老师进行几次对话，针对该声明以及流传的一些问题和谣言进行了澄清。

但是这个事件所反映的实际问题究竟是什么情况并没有很清楚地解释，我们仍然有很多疑问：

第一，提案工作前期准备不充分究竟是什么意思？提案工作需要做些什么前期准备？

第二，现在停止了是什么意思？停在了哪个阶段？下一个步骤应该是什么？

第三，提案整理汇编完成之后，原提案委员会还需要承担什么任务？这个暂时待命是否属于正常的待命吗？

第四，后来在一次对话中，有老师说学代会已闭幕，提案委员会的使命已经结束，接下来的工作由第23届学生会主席团具体完成，这样的安排符合规章制度吗？

伴随着这一系列还没有解决的问题，核真录记者从流程、权责等几个方面对本次学代会的经过进行了全面调查。

实际流程与规定流程不符导致学生误以为提案工作中断

根据南京大学学生会公众号在2018年5月10日与2018年5月12日两天推送中有关学代会提案流程的解读与2018年6月8日至9日具体大会的相关文件，我们将学代会中涉及到提案工作的流程进行了整理。

（“南京大学学生会”官方微信公众号推送截图）

从学生会的官方解释来看，学代会提案委员会的工作职能不仅包括收集和提交代表与院系的提案，并且对于收取的提案，需要将有关意见反映至学校各部门，继续进行落实提案的相关工作。而“落实提案”在“南京大学第二十三次学生代表大会提案征集表”中即体现在“初审意见”、“提案委员会审查意见”与“交办意见”三处反馈上。

（南京大学第二十三次学生代表大会提案征集表）

在《关于召开南京大学第二十三次学生代表大会的通知》的第五项“大会主要议程”中，选举新一届学生委员会前，学代会代表将“听取和审议学代会提案工作报告”。在2018年5月5日南京大学学生会官方微信公众号的推送中提及：听取和审议提案工作报告是学生代表大会的一项重要内容。

综上所述，按照官方流程规定，学代会提案委员会负责提案收集和提案落实工作。需要在各个代表和学生递交提案之后，进行分类整理，并向相关直接负责该内容的部门进行反馈，获得交办意见，并在第二十三次学生代表大会的现场听取和审议提案工作报告。

但在实际的提案工作进程当中，有许多和规定流程不符合的地方。首先，根据南京大学学生会官方公众号的宣传和之前学生代表王同学的整理，我们以时间为线索梳理出了在学代会开会前实际关于提案工作的进展情况：

1.在5月5日的推送视频中，提到了学生对校园民主建设及各种学校日常建设都有重要作用，后者实际作用的实现方式即为提案；

2.在5月5日的推送中，强调了学生代表是广大同学呼声和想法的传达者，需要有较强的议事能力，能真实充分反映同学诉求；

3.在5月10日专门发布了一篇介绍提案的推送，里面有一图读懂学代会之提案篇，并介绍了提案工作开展的具体流程；

4.在5月12日的推送发布了召开学代会的红头文件，其中提到“听取和审议学代会提案工作报告”是大会的主要议程之一（总共五项主要议程）；

5.在5月16日、17日，连续推出两篇由学生代表设计的针对提案的调研问卷；

6.在5月19日的学代会宣传视频中，特意罗列了第22次学代会的提案数据，以对本次学代会的提案工作进行宣传；

7.在6月2日的推送整理了有关提案的相关数据，并专门挑选出3份典型提案进行公开；

8.在6月5日公布学生代表名单的推送里提及到学生代表“辛苦撰写提案、表达意见”。

据“南京大学第二十三次学代会会议手册确定版”中的“南京大学第二十三次学生代表大会日程安排”来看，大会仅在6月8日下午18:30—19:30的预备会议中有实际涉及到提案报告工作的内容（图中第6项：听取提案工作报告），且删去了“审议”这一议程。除此之外，在三页的日程安排上，核真录记者并未发现其他有关提案工作的内容。

（南京大学第二十三次学代会实际流程）

此外，在6月8日当天学代会预备会议上下发的会议材料二《南京大学第二十三次学生代表大会议程》中，仍然并没有“听取和审议提案工作报告”这项议程。

（南京大学第二十三次学生代表大会议程）

因此，综上所述，学代会上关于提案的真实流程和事前公布的规定流程并不符合。主要有两点：第一，根据事先公布的流程，应该在搜集完提案之后，学代会召开之前这段时间内，就要向各部门分发提案情况，然后获得各部门的反馈。但是事实上这个流程并没有完成；第二，根据事先公布的流程，应该在搜集完提案后，在学代会召开期间，也就是6月9号的学代会正式会议上，进行审议，事实上也没有审议。

正是由于实际流程和最终流程产生冲突，而学代会筹委会和提案委员会方面也没有任何关于流程变化、提案审议推迟的说明，导致学生误以为提案工作被无端叫停。

规定流程本身可实践性不强

在权服侠QQ平台2018年6月11日早9点50分发布的声明中提及提案工作被叫停，那这一说法是否可信？为什么提案工作会停止？是暂时停止还是永久性叫停？停在了什么阶段？如果是暂时性停止的话下一阶段应该进行什么步骤？要回答这些问题，我们需要回归到最早发布的原定规则上来。

由于本次学代会在提案工作层面存在着具体流程和规则不详的情况，所以这也导致了后来的执行困难与权责不清。核真录记者发现，在流程问题上存在以下不明确的地方：

南京大学学生会官方微信公众号在5月10日发布的题为《解读学代会｜你的提案？不，是你的提案》一文中，官方解读学代会的提案流程。

这其中第二点，将有关意见集中反映到学校各个部处并取得反馈具体应该如何操作？第三点学代会听取和审议提案工作报告，此处工作报告指什么？是要给各个部处反馈的报告还是已经完成反馈之后拿到的报告？在大会上应该如何体现这一流程，审议报告的作用是什么？审议之后报告如何处理等。这一系列的问题都没有明确的文字表述和规章制度。在提案工作前期开展前，具体的流程不确定，参与人员没有一个统一的理解和定义，导致最后流程不清。

倘若按照这一要求，学代会提案委员会需要在收集分类提案之后，在5月底到6月9日正式会议开会之前这十几天内将有关意见集中反映到学校各部处并取得反馈，并在学代会上听取和审议提案工作报告。但这一要求在具体实践中的可操作性不强。

那么提案工作究竟是什么样的流程呢？我们为什么说本次学代会之前规定的流程在实际操作中不具有可实施性呢？校园民主生活是国家民主制度建设的一部分。其制度也是参照国家民主制度安排来设计的。就让我们看看全国两会中政协的提案流程究竟是什么样的。

（全国政协提案审理流程）

从这个图示中可以看到，政协会议的提案在搜集上来之后，先是分发到政协的各个部门进行分类、立案、转信、撤并，然后进行一系列初审，进而在全国政协提案委员会全体会议上进行复审。复审通过的提案再分发到各承办单位，接受反馈意见。整个流程耗时大约半年。

因此，根据这个流程，应该是：搜集—整理—审议—分发并听取反馈。这个流程和学代会事先公布的流程颠倒。学代会的提案流程可操作性不强，在十几天内完成整理、分发各部门、听取反馈意见的工作不太现实。

由于学代会预先规定的流程在逻辑上是有问题的，而在实际操作中也没有按照事先规定的流程进行。所以学生以及学生代表不知道自己在提案搜集上来之后，还需要干什么，职能范围内可以干什么。当他们发现自己一直没有任务，而提案工作貌似没有进展的时候，就会误认为这项工作因故已经被终止了。

综上所述，前期制度设计层面的漏洞和考虑不周，导致了后期的具体执行困难的状况。由于本身的流程含混不清，学生代表也不知道这一步是否正确，具体的流程应该是什么？接下来进展到哪一步，分别应该由谁来负责等。所以当学生代表突然发现提案工作没什么动静的时候，就会很焦虑。

权责不清和多头管理

本次学代会事件呈现的第二个主要问题是权责不清。

在权服侠QQ平台6月11日上午9：50发布的声明，以及6月12号发布在学代会提案监督群里的 《6月12日上午与团委老师对话》中提到，在6月11日早上某同学在和校团委副书记闻羽交流关于学代会提案的问题时，闻老师表示，“学代会已经闭幕，你提案委员会的使命已经结束，接下来的工作将由二十三届学生会主席团具体完成”。

根据闻老师的说法，按照一般的工作规范，二十三次学生代表大会选出了新的主席团，意味着第二十二届学生会主席团已经完成工作，实现工作交接了。但是，党委目前还没有任命，从严格的角度来说，还没有二十三届学生会主席团。但中间这段时间，学生会仍需要正常运作，所以二十三届学生会主席团是具有执行资格的。

那么，提案委员会的工作是否已经结束了呢？接下来的工作是否应该由第二十三届主席团接手完成呢？

根据南京大学学生会下发的《关于召开南京大学第二十三次学生代表大会的通知》，提案委员会是学生会拟在权益委员会的基础上成立的。同时，该红头文件明确指出，提案委员会要将提案汇总反馈给各部门，并把各部门给出的反馈意见拿到学代会期间集中反馈。

按照这个通知的说法，可以理解为：如果提案委员会完成了上述所有任务，那么提案委员会的工作会在学代会结束后终止。但是由于现在提案委员会并未在学代会上给出各部门的反馈意见，所以严格说来它的职责并未完成，提案还没有具体落实反馈情况，因此严格意义上来说，提案委员会的“使命”并未结束。

那么，接下来的推进工作是否将由第二十三届学生会主席团具体完成呢？根据《南京大学第二十三次学生代表大会 会议材料之七 南京大学学生会章程（修订案）（草案）》，南京大学学生会主席团须经学生委员会表决通过后报校党委正式任命，并在学生委员会的监督下行使下列职权：

1.决定聘任和解聘学生会秘书长

2.任免学生会各职能部门负责人

3.否则学生会各项常规活动的开展

4.主持召开学生会主要会议

5.负责学生会经费的开支使用

可以确定的是，在校党委未正式任命第二十三届主席团前，第二十二届主席团还不算完成工作交接，因此第二十三届主席团并不能行使职权。而从主席团的职责看，提案的推进也并不属于其工作范畴。

（学代会与团委、学生会、学委会之间应存在的关系）

根据学代会、团委、学生会、学委会四者之间的关系来看，提案委员会是属于学代会筹委会的。它的主要职能是在大会筹备期间被赋予的。但是并没有任何文件指出，在大会结束之后，这个提案的具体工作交由谁来负责。

因此，提案委员会成员会认为，自己还有权力负责提案落实工作，并且按照之前公布的他们的职能，他们确实是负责提案落实工作的。但是现在突然被告知他们已经没有资格负责该项工作，这才令他们觉得存在问题。

综上，对于提案委员会虽然有规定上的职责要求，但实际操作中没有明确的任务规定和权责划分。学代会、学委会、学生会等组织之间实际架构区分和任务规划意识不强，这才导致团委老师认为学代会闭幕后接下来的提案工作应该由新任23届主席团负责跟进。而实际上，提案委员会的工作并未完成，所以不能得出提案委员会已经解散的结论。另一方面，在当时的情境下，第二十三届主席团是否有资格继续提案工作的推进，也有待商榷。团委老师关于提案流程工作的解释是不准确的。

大学学代会制度建设非一夕之功

根据《中华全国学生联合会章程》、《中华全国学生联合会关于加强和改进高校学生会研究生会建设的指导意见》等文件所规定，在大学校园里，学生有参与学校管理和决策的权利。在高校中，学生代表大会是学生会组织的最高权力机构。参与学代会，是每一个在校大学生进行校园管理和决策的最主要手段。在实际的运作过程当中，需要更好的制度保障，充分形成良好的机制，并确保学校各部门和学生之间的沟通，保障学生可以更好地履行自己的权利与义务，以此来共同推进校园民主政治的良性开展。

当然，南京大学团委对本次学代会高度重视，采取了积极的处理态度推进提案工作的运行，现阶段提案工作也有了具体的时间线，下一步工作也正在有条不紊地安排之中。

自6月20日起，南大团委在其官方网站“南大青年”上开设南京大学第23次学生代表大会提案工作公示专栏，就提案工作进度每隔3-5天进行公示。

（“南大青年”网站开设提案工作公示专栏）

在目前已公示的六次进度中，6月20日成立提案工作推进小组，旨在分部门跟踪推进提案工作的开展，并对6月11日之后的提案工作进度进行公示，对提案工作最终目标进行文字化表述，并写清各事项截止日期。

在6月23日的进度汇报中，着重对提案从提交程序、内容规范等方面进行梳理、核实和分类工作的说明。6月28日的进度汇报中，对程序不合规范的提案进行院系团委党委重新审核，并规定于7月5日前再次提交。学生会将持续跟进该部分提案的提交情况，并于7月5日后将所有有效提案向有关职能部处进行反馈。在7月5日的反馈中表明现阶段提案规范和材料补充情况。

7月10日的反馈中提及，7月8日晚校学生会已完成对有效提案的重新梳理与分类，提案整理工作已顺利完成。自7月9日起，进入向相关部处提交提案、交流反馈阶段。经过校团委的联络沟通与引荐，党委宣传部、校长办公室、教务处、学生工作处、保卫处、等17个部处已分别安排一名老师与校学生会具体对接提案工作，并已将涉及提案的电子版发送至相关部处负责老师邮箱。

7月16日的提案进度反馈表示，截至7月15日，校学生会已经将全部有效提案向17个部处提交。各部处表示，将会就同学们的提案进行认真研讨，并在新学期开学一个月之内做出回复。

附录 南京大学学生会架构图

资料链接

5.http://news.nju.edu.cn/show_article_9_43263

本文内容首发于《NJU核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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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稿 | 贾威 夏艺菡 王一珺 胡雪菲 罗昊 陶欣园 周旦烨

责编 | 郑佳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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