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欣，你儿子喊你健健康康回家过年，每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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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圈被这篇《为啥有钱没钱都要回家过年？这张照片告诉你真相》刷屏了（点击文末“阅读原文”）。不少朋友，包括我自己，看完第一段就泪奔了……

“当石欣一路坐火车、大巴、公交、历经了近24个小时回到村里，沿着村道走着走着，转过路角忽然发现，3岁的儿子已站在路口等着自己回来。那一刻，他觉得路上的累都值了，在外打工的日子也不再辛苦。”

这个单亲家庭靠着石欣一人在广州打工勉力支撑，老家是留守的父母和儿子。那么，石欣在外打工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呢？

“石欣每天的工作都要和油漆打交道，即使带了口罩，还是能闻到非常刺鼻的气味。他知道这对身体会有影响，但也只是在很不舒服的时候才休息几天。油漆工是个辛苦的工种，石欣一个月上班28天，只休息两天。”

看到这里，我开始感觉不妙。油漆的毒性很大，在使用过程中会向外挥发大量的有毒化学气体，包括苯、甲醛、甲苯、二甲苯等有毒有害物质。以苯为例，大家经常听说的儿童在新房装修后容易患上白血病，苯就是罪魁祸首。

油漆工的工作环境如果不达标，防护用具不合格，很容易患上严重的职业病。其中，苯中毒（包括再生障碍性贫血等）和苯导致的白血病非常典型，也占据了我国职业慢性中毒和职业性肿瘤病例的第一名。即使是轻度的慢性苯中毒，也会有头晕、头痛、乏力、失眠、记忆力减退、易感染、白细胞和血小板降低的症状。

大家是否有在新装修的房间里停留的经历？是不是觉得很刺鼻，事后还头痛不已？油漆工的工作环境往往更加恶劣。石欣说“一起床，本来说哎呀好累，不想去上班……”，不知是因为工作强度导致的疲倦，还是油漆对身体的危害已经开始显现？

从文章的线索来推断，石欣的工作环境并不让人乐观。

我国规定工作场所应确保苯含量不高于每立方米6毫克，企业应该通过通风等措施达到这一标准。（各国的标准不同，例如美国的标准是每立方米3.19毫克以下）。尽管如此，这一浓度标准也只是保证处于该环境的绝大多数人在每天工作8小时，一周工作40小时的情况下，不会有健康损害。对于长期加班的工人来说，这一标准还需要重新计算为一个更低的值。

在保证外部空气标准的同时，企业还必须给油漆工配备防毒护具、劳防手套、工作服、工作帽、工作鞋等劳保用品。防毒护具的有效防毒时间必须达标，油雾透过系数不得大于5 %。 即使以5%的透过率来看，经过防毒面具过滤的苯的浓度，也应该降到每立方米0.3毫克以下。(可以作为对照了解的是，我国住宅和办公室的室内空气苯含量标准是每立方米0.11毫克)。

但是，石欣“即使带了口罩，还是能闻到非常刺鼻的气味”。当一个人刚开始能闻到苯的微弱味道时，苯的空气含量达到多少了呢？美国环保部关于苯嗅觉阈值的数据显示，是每立方米5毫克。也就是说，如果石欣闻到的刺鼻气味是苯，应该会比每立方米5毫克的浓度还要高很多，更是远远超过了我们假设的0.3毫克。看来，企业并没有为他提供有效的防护。

也许石欣闻到的是甲醛、甲苯、二甲苯……但数字对比都同样地令人担忧。

一年以后，两年以后，石欣的健康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他的身体如果垮掉，对自己，对儿子，对家庭，意味着什么？

在常年的农民工法律援助工作中，这样悲伤的故事我见了很多。苯中毒让青壮年丧失劳动能力，四肢健全却终日疲惫无法工作，高昂的治疗费用继续压垮他们的家庭，把过去用健康换来的微薄积蓄，迅速耗尽。极少数人通过维权获得些许赔偿，但更多的人被老板抛弃。

石欣在打工开始的十年里，月工资都无法超过3000元。油漆工5000元的工资是一个巨大的吸引，让他为了家庭的生计无法拒绝。但是，这很可能是一个与魔鬼的交易。我访谈过的职业病工人说得最多的两个字，就是“后悔”。

但这是工人们自己的错吗？企业为了利润减少对劳动保护的投入，安全生产监督管理部门怠于监督和执法，工会保护乏力……各方不作为，最后的结局就是让脆弱的工人承受恶果。

我们可以做些什么呢？

如果你身边有和石欣一样的乡亲，无论他们是从事煤矿一类的接触粉尘的工种，还是接触苯等各类化学危害，也许你可以：

1、给他们看看这篇文章，告诉他们有毒有害工种的危害。和他们认真地讨论这个选择。

2、如果他决定继续做这个工作，告诉他：根据《职业病防治法》，企业应该确保工作环境达标，出示工作场所职业病危害检测报告，提供合格的劳保用品并定期更换。如果企业不履行法定义务，他可以向当地的安全生产监督管理部门提出举报，向当地的工会、法律援助机构和公益组织寻求帮助。

3、如果他害怕或不愿举报，你可以向他推荐合格的防毒护具，比如3M防毒面具（不是广告……），甚至送他一套，帮他了解产品说明和更换方法；可以建议他定期到职业卫生检查机构进行体检，及时关注工作环境对身体的损害；可以提示他注意保留劳动关系的证据，一旦发生纠纷，及时用法律手段保护自己的权利。

而如果你知道有这样违规操作的企业，可以直接向安监部门提出举报。如果你了解到为工人提供帮助的公益机构，可以向他们提供志愿服务，支持他们的发展……

除夕即将来到，而元宵的分别也不会太远。

石欣，你儿子喊你健健康康地回家过年，每一年。

参考资料：

1、卫计委：“2014年全国职业病报告情况”，http://www.nhfpc.gov.cn/jkj/s5899t/201512/c5a99f823c5d4dd48324c6be69b7b2f9.shtml。

2、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职业卫生标准GBZ68-2013《职业性苯中毒的诊断》。

3、美国工作场所苯限值标准：https://www.cdc.gov/niosh/docs/81-123/pdfs/0049.pdf。

4、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职业卫生标准GBZ2.1-2007《工作场所有害因素职业接触限值 第一部分 化学有害因素》。

5、《劳动防护用品配备标准（试行）》国经贸安全[2000]189号。

6、国家技术监督局：GB2890-1995《过滤式防毒面具通用技术条件》。

7、《室内空气质量标准GB/T18883－2002》。

8、美国环保部苯嗅觉阈值：https://www.epa.gov/sites/production/files/2016-09/documents/benzene.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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